“北帝派?”
李衍臉一僵,連忙搖頭,“不了,晚輩生性懶散,惡念頗多……著實不敢。”
開玩笑,這個教派,他可不敢招惹。
北帝派是唐鄧紫陽所創,開元年間,其應詔入京,深得唐玄宗尊崇,隨侍左右。
其死后歸葬麻姑山,也是北帝派祖庭。從唐至今,北帝派雖有變化,但道統不曾中斷。
這個教派,術法是出了名的厲害。
但更出名的,則是其“北帝黑律”。
持戒律法修行,十分正常。就連通天法教,也有不從蜘蛛網下過,不吃某些動物的規定。
越是苛刻的律法,術法修持越強。
但“北帝黑律”,則是出了名的兇狠。
例如,法官正裝不得與僧尼、婦人、雞、貓相見,違者去法令。
這個有些強人所難,畢竟有時在鄉間做法,少不了雞和貓,難不成看到就破法?
而且這個教派極其仇視佛門。
比如其中有戒律,不得參禪念佛,流入邪教,違者失真入地獄,來世不生中土,肢體不全。
還有,不得交合娼妓,不得于農歷廿七行房,違者必短其壽……
這種教派,李衍可不敢招惹。
辰空子似乎早有預料,微微搖頭道:“小居士多慮了,那位師兄只想將道法傳下,免得斷了傳承,戒律一事,不提也罷。”
李衍有些詫異,“難不成道統快斷了?”
“傳不動了。”
辰空子微微一嘆,“普通弟子倒無所謂,無非換個道觀燒香,該敲木魚敲木魚,該念經念經,即便破戒,也只有自己清楚。”
“但有了道行的卻不行,破戒如破法。他們這一脈,當年在青城山也算興盛,但折騰來折騰,修煉此法的是越來越少。”
“時至今日,律法已不再威嚴,能展現此法威能者,也幾乎不再有。”
李衍眉頭微皺,“為何要找我?”
辰空子搖頭道:“至于為何,本座也不清楚,那位師兄只是讓我傳個話。”
“他隱居在老君觀,道號絕塵子,小居士可前往拜訪,問個清楚,是否愿意,全憑雙方緣法。”
“二位可在山上住下,有任何需要,都可和靈云子說,他會幫忙安排。”
此話一出,李衍二人心領神會,立刻起身拱手道:“多謝掌教,我等先行告辭。”
他們也很理解。
對方剛擔任青城掌教,可謂諸事繁忙,能專門抽出時間,在這里見他們,已經非常給面子。
按理說,以他們資歷和聲望上山,也就頂多能見個中層,比如都管、殿主什么的。
“二位請隨我來。”
出了真武大殿,靈云子便等候在外,帶著他們離開祖師殿,通過一條彎道,往北而去。
這個時代,可沒什么風景護欄。
三人穿行于山道間,一側是懸崖,另一側是峭壁,松柏竹林蒼翠,又被積雪覆蓋,垂下雪枝萬千,白氣升騰,好似于云中穿梭。
李衍有些奇怪,不知要將他們安排在何地,但客隨主便,也不好多問。
約莫小半個時辰,三人繞過一道山崗,一大片建筑,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這片建筑,好似宮觀鑲嵌于山中,蒼巖壁立,奇峰怪石,隱沒于山嵐霧障之中。
層層積雪石梯,直通上方。
宮闕之上,寫著“朝陽洞”三個大字。
“這里是朝陽洞。”
靈云子微笑介紹道:“相傳當年,寧封子祖師便在洞中修行,若天氣好,旭日東升時,巖壁金光燦爛,如碎金灑落。”
“此地頗為清靜,若二位運氣不錯,可于清晨見紫氣東來,有益于修行。”
“多謝道長。”
李衍二人再次感謝。
之前在路上,他們也曾見過一些青城別院,應該是安排客人居住之地。
雖說環境清幽,但和這地方比,明顯不是一個層次,說明這靈云子十分上心。
“二位滿意就好。”
靈云子見狀,臉上也露出笑容。
說實話,他也是看人下菜碟。
雖說真武大殿無法用神通探查,但新任掌教專門抽時間接見,還叮囑他好生安排,肯定不是普通的修士。
“知客”便有這點好處。
迎來送往,能認識不少玄門同道,將來行走江湖,幫青城處理事情,也能獨當一面。
在靈云子帶領下,二人沿石階而上。
外面站著兩名道童,見狀連忙上前相迎。
“見過師叔。”
“這二位便是我說的貴客,房間收拾好了么?”
“回師叔,已經收拾好了。”
靈云子在山上看起來也有些地位,至少這些道童們,便非常尊敬。
進入朝陽洞大門,里面果然另有玄機。
這陡峭崖壁上,原本就有不少洞窟,甚至還有石殿,供奉著寧封子神像。
里面一座座洞窟經過改造,好像修行洞府,但卻十分干凈,單洞窟房間便有二十幾個。
推開窗戶,青城山雪景一覽無余。
“好地方!”
就連李衍,也忍不住一聲稱贊。
靈云子見他們滿意,也是微笑點頭道:“二位便可在此住下,但山上清苦,只有素齋,若要吃飯,可隨童子前往齋堂。”
“多謝道長。”
李衍點了點頭,再次感謝,隨后開口道:“不知那位火頭陀大師身在何方,在下想前去拜訪。”
靈云子沉思了一下,搖頭道:“青城山八百里,大師在后山白云洞隱居,若繞道前往,怕是天黑才能到。”
“二位剛上山,無需著急,明日一早,貧道帶你們前往,不會耽誤。”
“也好,有勞了。”
已經上了青城山,李衍也不再著急,又開口道:“實不相瞞,在下想要趁這上山的機會,在青城山建樓,還要購買一些天靈地寶,不知…”
“好說。”
靈云子瞳孔一縮,臉上微笑更甚,“李居士無需擔憂,明日回來后,我會幫你安排。”
說罷,又仔細交代了道童一番,才告辭離開。
出了朝陽洞,他面色立刻變得凝重,走到山道處,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喃喃道:“這是要建四重樓,如此年紀…”
隨后微微搖頭,迅速離開。
說實話,他原本以為掌教禮遇,乃是因為武當的原因,畢竟都屬于全真一脈。
就像之前正邪斗法,武當便派了高手相助。
如今巫山那邊已經打通,將來鄂州與蜀中玄門合作必然更多,因此要給些面子。
現在看來,恐怕不止是武當的關系…
李衍自然不清楚對方想法,和王道玄聊了一會兒后,便前往齋堂用飯,隨后各自回房休息。
他們從遂寧趕路而來,路途艱辛,在建福宮也沒休息好,正好在這里休整一番,養足精神。
打開窗戶,望著外面絕美雪景,李衍卻有些心不在焉,想起了之前青城掌教的話。
北帝派…
找他做什么?
這件事肯定不簡單。
他混跡江湖,雖說有些名氣,也被人稱之為天才,但哪能驚動的了青城山上的老修士。
看情形對方輩分還不低。
說實話,他與北帝派也算有些淵源。
他所修法乃《羅酆經》,術乃《北帝經》。
但他這“北帝”,乃是北方鬼帝。
而北帝派崇奉的,乃北極紫微大帝。
有一種說法,酆都大帝,實為北極紫微大帝在幽冥界的化身。
甚至北帝派中,也有酆都一脈術法。
難不成,
與他活陰差之職有關……
灌縣,清江客棧二樓。
此時天色已黑,古縣面積不大,從窗戶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星星點點燈籠燭火。
“人都撤走了!”
呂三將窗戶關上,扭頭沉聲道。
“那是自然。”
沙里飛冷聲道:“咱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們又抓不到把柄,這大冷的天,不可能一直待著。”
“也不知蜀王府和無相公子他們在謀劃什么,但如今這情況,即便咱們說不參與,估計對方也不會信。若是離開,對方反倒不放心。”
呂三微微搖頭,“你江湖經驗豐富,該怎么辦?你做主就行。”
“不急。”
沙里飛拿起桌上的雞腿,狠狠啃了一口,“該吃吃,該喝喝,弄清楚情況再說。”
噔噔噔!
就在這時,急促聲音響起。
只見一名鏢局伙計快步跑上樓,咣當一聲推開門,滿臉焦急,撲通跪在地上,顫聲道:“諸位大爺,還請救救我師傅。”
這人沙里飛認識,正是王天佐徒弟。
“王老哥怎么了?”
沙里飛猛然起身,面色陰沉詢問。
“師傅中招了!”
這徒弟急聲道:“白天師傅托人到處打探消息,方才來了一人,和師傅在房中密談。”
“我們聽到房中有爭吵聲,那人走后,師傅就好像犯了癔癥,開始發瘋。”
“別慌!”
沙里飛沉聲道:“帶我們去看看。”
王天佐也算夠意思,而且是那種老輩江湖人,做事很講義氣。
如今又是因幫他們而出事,自然不能坐視。
關上房門后,沙里飛三人便跟著這徒弟,離開客棧,往城東而去。
因為經常要往來兩地,順源鏢局便在城中買了一座小宅,面積不大,專門用于平日歇腳。
灌縣小城面積不大,幾人腳步飛快,沒一會兒就來到了那座宅子外。
“啊!啊——!”
“快抓住鏢頭,別讓他亂跑!”
還未靠近,便聽得里面一陣大亂。
呂三眉頭微皺,直接縱身而起,跳上院墻,從腰間抽出骨串,嘩啦啦搖動。
沙里飛和那弟子,也推門而入。
只見院子里狼藉一片,王天佐披頭散發,嘴里叼著一只死雞,手腳著地,好似野獸一般在院子里亂竄。
他速度飛快,鏢局的伙計根本追不上,甚至還有幾人被打傷,倒在地上呻吟。
“這特媽撞邪了!”
沙里飛一看,心中便有猜測。
而院墻上的呂三,早已開始施法,搖動骨串,死死盯著王天佐,口中念念有詞。
“吼——!”
王天佐發出野獸般嘶鳴,叼著死雞,在地上不安的亂竄,滿臉兇狠看著呂三。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猛然竄出。
正是小白狐初七。
此時的小狐貍,已經明顯長大,個頭比普通的狐貍大了一圈,跟狼差不多。
她同樣呲著牙,擋在呂三前面,一對碧綠雙眼死死盯著王天佐,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其雙眼發出幽幽綠光。
王天佐也好似被催眠一般,口中叼著的死雞掉落在地,身子搖搖晃晃。
“摁住他!”
呂三停下念咒,沉聲叮囑。
武巴聞言立刻上前,強壯的手臂一把摟住王天佐,好似鐵鎖一般,令對方難以動彈。
呂三則從墻上縱身躍下,快步來到王天佐面前,從腰間卸下個小皮口袋。
皮口袋里,是朱砂和雞血調制的顏料。
呂三伸出手指沾上,左手掐訣,同時念念有詞,右指在王天佐額頭上,畫了個螺紋圈。
“啊——!”
王天佐猛然尖叫,瘋狂掙扎,身上冒起黑煙,同時一股腥臊味兒四溢。
“還想跑?”
呂三一聲冷笑。
而小白狐初七,則再次縱身躍起,踩著墻壁跳出院墻,只是呼吸之間,就從外面小巷里,叼著頭碩大的黃鼠狼跑回院里。
這黃鼠狼年歲不小,眉毛處已經發白,被小白狐扔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早已死去。
“原來是這玩意兒搗鬼。”
沙里飛罵了一句,直接上前拎起黃鼠狼,在王天佐面前晃了一晃,罵道:“你這蠢貨,再敢動彈,老子立刻把你肉身毀了!”
他跟著李衍等人,對這東西也挺了解。
這頭黃鼠狼已經成妖,方才躲在外面,神魂附身于王天佐身上。
呂三早已發現,卻沒急著動手,而是先將對方陰魂鎮壓,這才找來肉身。
這種成妖的黃鼠狼最麻煩,若讓對方返回肉身,說不定會施展什么遁法逃離。
果然,見沙里飛這兇狠的模樣,“王天佐”立刻停止掙扎,五官扭曲,結結巴巴說道:“別…別亂來。”
雖然是人話,但卻好像含了一口濃痰,半天才能說清楚。
“呦,還會說人話?!”
沙里飛一愣,心中提起警惕。
會說人話,道行肯定不簡單,若非呂三聰明,還真困不住這玩意兒。
“說,你是被誰派來?”
沙里飛掐著黃鼠狼肉身脖子,一副不回答,就要扭斷其脖子的模樣。
但不等對方回答,呂三便猛然抬頭,直接抽出骨朵,滿眼警惕。
就連小狐貍初七,也炸了毛。
只見院墻之上,唰唰唰露出一個個小腦袋,既有黃鼠狼,也有蛇和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