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沙里飛一驚,猛然起身。
“鬼戲班”是什么,他自然知道。
和他們一樣,這也是一個游仙隊伍,且名聲更大,高手更多,在當時玄門江湖掀起不小風浪。
但與他們不同,“鬼戲班”已走上邪道,只要對自己有利,行事毫無底線,最終被剿滅。
其中有一名“鬼花臉”,便藏身蜀王府中,后來被李衍斬殺,但也得知了一個消息:
“鬼戲班”已暗中重新建立。
李衍已經提醒過,要小心這些人。
沙里飛沒想到,此事也和“鬼戲班”有關。
“看來諸位知道。”
侯宣見他們模樣,點頭繼續道:“在下并非玄門中人,這個名字,也是與盧老哥喝酒后,偶然聽其提到。”
“三十年前,灌縣有一楊姓大戶,家境殷實,頗有田產,唯獨這楊老爺年輕時害過病,始終無子,燒香拜佛,遍求名醫都沒用。”
“后來一次放水節,這位楊老爺耗費重金,組織祭祀顯圣真君,如愿讓小妾懷上了兒子。”
“得了這兒子,那楊老爺是喜出望外,滿月之時大擺宴席慶祝,還請了戲班子,誰知當晚就出了事…”
“據活下來的人說,當天楊府怪事頻發,很多人突然發瘋,胡亂攻擊人,也有土匪進城,燒殺劫掠…”
“那晚,楊家雞犬不留,大宅付之一炬,至今還有人說里面鬧鬼。”
“此事當時是大案,老百姓都說是土匪干的,但在下畢竟是混江湖,聽說了一些事。后來才從盧老哥那里知道‘鬼戲班’。”
“原來如此…”
沙里飛沉思了一下,繼續詢問道:“看起來,兄弟跟盧老哥也挺熟?”
“還行,盧老哥為人仗義,若遇到什么怪事,在下都會經常找他幫忙。”
“那盧老哥身邊,有沒有孩子?”
“沒有,盧老哥始終孤身一人,在下本想著給他介紹個婆娘,至少身邊有人照顧,但他堅決不肯。”
說到這兒,侯宣突然樂了一下,“盧老哥,倒是對一個小寡婦挺上心,經常上門送羊肉。結果送了很多年,人也不愿意…”
聽到這兒,沙里飛哪還不明白怎么回事,急聲道:“那人在哪兒?”
“早死了。”
“死了?”
“嗯,年紀太大,也算喜喪,當時盧老哥還讓我派了兄弟去幫忙抬棺。”
“她身邊可有子嗣?”
“有個兒子,長得挺壯實,也不怎么愛說話,那寡婦死后就不知跑到了哪兒…”
“候兄弟,可否帶我們去看看。”
“當然。”
侯宣有些詫異,但還是痛快答應下來。
“這是那寡婦老宅。”
侯宣帶著幾人,避過街上衙役巡查,來到西城一座不大的小宅院外。
只見院外堆滿破爛雜物,里面炊煙杳杳,還有大人訓斥小孩的聲音,顯然有人居住。
侯宣解釋道:“那寡婦死后,宅子便空了下來,盧大哥便將其賣了,當時還是在下給幫忙跑的,諸位是否要進去看看?”
呂三耳朵微動,搖頭道:“不了,咱們走吧,去看看那楊家廢宅。”
這地方易主多年,什么線索都不會留下。
“好,諸位請隨我來。”
侯宣也不廢話,帶他們避過巡查,來到一處偏僻的河灘處。
“為何建這么遠?”
沙里飛看了看周圍,有些有些詫異。
“那楊家世代都在這里。”
侯宣解釋道:“此地原本有個村子,還有座碼頭,加上開墾出的良田,比在城中舒服多了。”
“但也因此,才出了事。聽說楊家大宅被毀后,依舊是怪事頻發,周圍百姓不敢住,便紛紛遷走,此地也隨之荒棄…”
說著,指向前方,“看,那邊就是楊家村。”
眾人聞言抬頭望去,但見一座規模不大的古村矗立,荒草萋萋,房子大多已經坍塌,殘垣斷壁之上蓋滿了積雪。
“且慢!”
一旁的王道玄忽然開口,抬手攔住眾人,面色凝重道:“村子里有很多腳印,有人來過此地,先看看有沒埋伏。”
呂三會意,抬手一揮,后方鷹隼立冬便騰空而起,在村子上空盤旋,且上下游走。
“放心,村子沒人。”呂三搖頭道。
眾人這才放心,抽出兵刃進入村中。
果然,地面上有密密麻麻腳印,像是前兩日大雪時踩踏,后來又覆上了薄薄一層積雪。
“看來他們已經搜過了。”
沙里飛觀察四周后,微微搖頭。
“鬼花臉”曾在蜀王府當差,知曉當年之事也不奇怪,且很可能就是對方透漏。
但奇怪的是,“鬼花臉”前段時間便已死去,蜀王府現在才來尋找,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沙里飛有些疑惑,但也顧不上多想,扭頭詢問道:“楊家舊宅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頭。”
侯宣領著眾人來到一片廢墟旁。
“等等。”
王道玄眉頭微皺,撥開積雪,下面拿起一些熄滅的紅燭、燒了一半的符紙。
“有人曾在此地做法。”
他抬頭看向周圍,隨后從腰間卸下皮囊,抓起一把香灰,掐訣念咒后,對著空中猛然一灑。
霎時間,香灰飄蕩,在空中隨風飛舞,隱約形成一道軌跡,落向左側廢墟。
這也是一種占卜法。
香灰本就是施術常用材料,很多時候都要用到,王道玄則是用其占卜對方施術痕跡。
眾人順著香灰軌跡,來到廢墟旁。
但見一根燒焦腐朽的斷梁下,出現一個坑洞,周圍還有凌亂骨頭,看模樣已經過去很多年。
“他們挖走了什么?”
“不清楚。”
眾人正在疑惑時,天空忽然一聲鷹啼。
“小心,有火器,快隱蔽!”
呂三連忙提醒,同時拽著王道玄,縱身一躍,躲到一片廢墟斷墻后。
其他人也反應迅速,紛紛躲藏。
他們經驗豐富,知道面對火器時該怎么做。
唯獨侯宣,畢竟只是地方江湖豪客,被武巴抓著躲入斷墻后,仍有些懵逼,“怎么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聲巨響。
只見他們方才待的地方,地面轟然炸裂,泥土積雪四濺,瞬間出現個深坑,硝煙彌漫。
“是新式火器!”
沙里飛看了一眼,立刻有所判斷,高聲提醒道:“午位,三百步,是術士!”
江湖之中,他們算是最先接觸到火器的那批人,且很早就進行針對性訓練。
不光是用火器作戰,還有防御。
沙里飛經驗豐富,立刻判斷出位置,并且猜出對方是術士,才有可能靠得這么近。
“三兒,有多少人?”
想到這兒,沙里飛連忙詢問。
呂三看了看天上,沉聲道:“有兩人摸了過來,還有十幾人正從對面山上往下跑。”
“先弄了他們!”
沙里飛一聲低喝,從腰間皮囊取出兩個黑丸。
這是雷火丸,乃太全正教執法堂法器,一旦甩出,便雷火交加,濃煙滾滾。
黑暗中能當閃光彈,白日則能放煙,十分好用,每次去城隍廟,他們都會購買些。
噼里啪啦!
兩顆雷火丸點燃扔出,頓時火花四濺,紅色黑色的煙霧升騰而起,將周圍視線遮掩。
“三兒,動手掩護!”
沙里飛又低聲喊了一句。
呂三很有默契,直接掐訣,拍了拍腰間葫蘆。
當時在重慶府附近,他們尋找天靈地寶,無意中找到一個毒蜂巢,全部喂給了妖葫蘆。
妖葫蘆本來耗盡毒蜂,元氣大傷,吸收此寶后又經過長時間溫養,已更上一層樓。
新誕生的毒蜂,體型細小,渾身漆黑,不僅速度更快,毒液也更加猛烈。
轟鳴聲響起,一股黑煙從葫蘆中呼嘯而出,在空中打了個旋,從另一側飛向遠處。
“啊——小心毒蟲!”
遠處密林中,頓時響起慘叫聲。
而沙里飛也同時縱身而出,在廢墟中壓低身子飛速奔跑,隨后縱身一躍,跳入荒村邊緣斷墻處。
咔嚓!
落地時,他已替換上彈匣。
沙里飛原本就精通火器,算個神槍手,覺醒身神通后,五感敏銳,槍法又提升不少。
他看也沒看,只是耳朵微動,判斷出對方大致方位,隨后猛然起身,扣動扳機。
一聲巨響,雪林中積雪簌簌掉落。
而沙里飛在開槍的同時,早已縱身一躍,跳到了另一片斷墻后。
對面同時有人開槍。
他原本躲藏的土墻瞬間炸裂,轟然坍塌。
沙里飛一聲冷笑,再次起身扣動扳機。
既然知道對方是術士,他豈會沒有準備,神火槍的威力,足以洞穿墻壁,雙方都沒有第二次機會。
一聲巨響,對面沒了動靜。
沙里飛知道,開槍的人已經死去。
畢竟還有毒蜂滋擾,如果活著,即便能扛住那鉆心疼痛,也會忍不住撤退。
果然,當他來到密林中后,立刻看到斷裂的樹枝下,倒了兩具尸體。
一名槍手,身著黑袍,腳下穿著官靴,胸膛被他射中,開了個碩大的口子。
旁邊還有一名道人,太陽穴被彈片劃開,手里還拎著一面法器,身上被毒蜂叮咬,早已腫脹發青。
“都尉司的人?”
扯下槍手腰間令牌,沙里飛看了一眼,冷哼道:“果然,少不了利欲熏心之輩。”
都尉司由皇帝直屬管轄,以如今朝廷和蜀王的關系,不說動手監察,也不能太過靠近。
之前那京城來的千戶,就曾提醒他們,蜀中都尉司有人投靠蜀王府,不能輕信。
想不到,竟直接領著神火槍前來幫忙。
顧不上多加理會,沙里飛躲在大樹后,從身后背包中,取出一枚火蒺藜,對著同樣沖來的呂三低聲道:“算算時間。”
呂三立刻對著空中吹動口哨。
嘩啦啦!
鷹隼振翅而下,喳喳叫了兩聲。
“三息!”
“好!”
沙里飛一聽,又從懷中拿出一截火繩,將火蒺藜引線加長,隨后點燃。
鷹隼立冬也是配合熟練,立刻抓著火蒺藜沖天而起,飛到遠處高空后,直接拋下。
正如沙里飛所料,對面是蜀王府的人。
“小心!”
“快散開!”
他們有玄門高手,立刻察覺不妙。
從山上沖下的十幾人,連忙散開。
然而,還是有些遲了。
火蒺藜快落地時,便轟然炸裂。
這玩意兒沙里飛加了料,新式火藥的威力極其驚人,爆炸猶如雷聲轟鳴。
伴著滾滾氣浪,積雪泥土四濺,上面鑲嵌的鐵片和陶瓷碎片,如暴雨梨花般灑落。
有幾人躲閃不及,直接被炸的粉碎,或渾身布滿血洞,撲倒在地。
剩下的人,即便沒受傷,也被爆炸產生的恐怖氣浪掀飛,狼狽至極。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毒蜂便呼嘯而至。
“快跑!”
為首的一人厲聲尖叫。
這人身著道袍,滿臉橫肉,披頭散發,正是害了盧老黑的那名散發教邪修。
他在村中動了手腳,原本想釣魚,卻不曾想踢到了鐵板,被這連番攻擊打懵,想要逃走。
但他著實低估了沙里飛等人。
在毒蜂掩護下,沙里飛和呂三迅速靠近。
二人一個舉著骨朵,另一個端起神火槍,也不亂來,只射殺那些手持火槍者。
轟!轟!
兩聲巨響,僅剩的兩名槍手被打碎腦袋。
一道身影猛然竄出,卻是一名雙手持刀的好手,滿臉驚恐,在樹林中穿梭,想要逃走。
但他剛走兩步,便聽到身后惡風呼嘯。
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碩大的板斧一劈兩斷,血液四濺。
咚咚咚!
伴著巨大轟鳴聲,武巴直沖而出。
一個撞肩,將一人頂飛。
順手揮舞拳頭,又將另一人腦袋直接打爆。
“倒!”
那散發教術士嚇壞了,眼見武巴沖來,連忙掐訣,手持符紙,對著武巴一指。
這是迷魂咒,專門對付武者。
然而,他還未施術成功,便覺頭暈腦脹,胸中煩悶,身子搖搖晃晃。
不好,有人施咒!
這術士心中大驚,但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沖來的武巴一掌拍碎了腦袋。
遠處,王道玄拿著從盧老黑體內取出的棗核,停止念咒,隨手扔到一旁。
對人施咒,也會留下破綻。
王道玄當時將此物收起,為的就是這個機會。
短短時間,眾人便取得了勝利。
藏在斷壁后的侯宣,這才小心出來,看著沙里飛等人,咽了口唾沫。
王天佐臨走時,交待他務必對幾人尊敬,小心伺候好。
此刻,他才知道原因。
這就是十二元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