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陷阱?
不對,是這里被發現了!
李衍迅速做出判斷,隨后隱于暗處。
他依舊施展遁術,好似貍貓上樹,縱身來到附近商鋪屋頂,奔騰縱躍,飛檐走壁,在附近游弋。
如今的成都府,蜀王徹底占據上風。
這可不是江湖爭斗,只派兩名高手前來處理,傻子才會這么干。
果然,他很快發現了更多的人。
有衛所士兵,手持長矛或普通火器,分成若干小隊,幾人合力,抬著帶倒鉤的鐵網。
這是衙門對付江湖中人的習慣。
但這次,無論成都衙門,還是都尉司,都沒現身,顯然蜀王并不信任他們,甚至在防備。
更麻煩的,則是黑翎衛。
這些人同樣分成小隊,手持神火槍,與邪道中人配合,躡手躡腳占據制高點。
好的一點是,人數并不多。
李衍心中有所猜測,蜀王府應該是得到了情報,卻并不清楚里面都有什么人。
若知道他要來,恐怕陣仗更大。
但想解圍,也不能硬來……
鬼戲班高手厲害,但威脅最大的還是火器。
想到這兒,李衍悄無聲息跳上一處房頂,不遠處,正是抬槍瞄準的一隊黑翎衛。
與此同時,下方也出現變化。
風雪黑暗中,鬼戲班二人越來越近。
這懷慶車馬行,也是成都江湖道上的勢力,黑的、白的、灰的,各種生意都有,行事自然也十分小心。
不僅店外有蹲在火堆旁守夜的漢子,附近兩座民宅內,也有布下的暗探。
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鬼戲班兩名高手。
“什么人!”
看到二人從黑暗中出現,守門漢子頓時大驚。
一人從腰間抽出斷刃,大聲呵斥。
而另一名漢子,則迅速拽動門上麻繩。
鐺鐺鐺!
看似漆黑的屋子里,立刻傳來鈴聲。
隨后,便是一陣雜亂腳步聲。
吱呀一聲,后門打開。
槍聲響起,剛冒頭的漢子,立刻被打的血肉模糊,身子倒飛,就連身后兩人也跟著受傷。
房間內,正是無相公子等人。
茗香閣陸掌柜托人傳話,聯系到了藏在成都地下的無相公子。
因為蜀王這個共同敵人,無相公子欣然應約,但為保穩妥,只帶了沙里飛一人。
懷慶車馬店,成了會面地點。
“師哥——!”
一名絡腮胡漢子,抱著地上血肉模糊尸體,滿臉憤怒吼道:“有內鬼泄密!誰出賣了我們!”
這件事,用腳都能想到不對勁。
茗香閣的陸青山是早晨才托人帶話,無相公子下午定的地點,可謂倉促至極。
這么短時間暴露,只有內鬼可以解釋。
一時間,店內氣氛變得凝重。
所有人都握住兵器,彼此戒備,但隱約間,卻分成了兩幫,成都黑道和懷慶車馬店。
懷慶車馬店的首領,乃是一名錦服老者,身形高大,皮膚黝黑,白發虬髯,還瞎了一只眼。
這老者,名叫謝懷慶,也是成都五行首領。
不同于長安,因為蜀中境內水道密集,所以成都府的車行,主要經營幾條蜀道和茶馬古道。
謝懷慶擁有藏人血脈,同時也是鐵佛寺外門弟子,因此才撐起這攤子產業。
見此情形,他面色陰沉開口道:“蜀王乃是大敵,老夫撇去身家性命做此事,若是出賣諸位同道,今后還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此事隨后再說。”
無相公子不愧是成都黑道魁首,此時仍舊冷靜,掐著陽訣,透過縫看向窗外,瞳孔精芒閃爍,“是鬼戲班的人,道行深厚,很難對付,周圍還有火器埋伏。”
“是蜀王府精銳,如今之計唯有突圍,兩條街外的鎖龍井下方有密道,撐到那里,就能活下去!”
說著,又扭頭看向眾人,面色凝重道:“有高手牽制,火器騷擾,即便本座也難逃一死,事到如今,唯有眾志成城,才能突圍。”
“好!”
“格老子的,拼了!”
“還請您吩咐!”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贊同。
“好!”
無相公子連忙低聲進行布置。
唯有沙里飛,有些不安地看向窗外。
他可沒忘了,李衍也要前來…
“站住,別動!”
車馬店外,兩名漢子額頭冒汗。
街上走來的兩人,給他們的壓力實在太大,鬼鐘馗、白衣孝女,就如民間傳聞的怪談,即便沒有動手,也令他們渾身發顫。
“讓你狗日的裝神弄鬼!”
終于,一名漢子扛不住壓力,主動出擊。
但他也不是傻子,沒有沖上去砍人,而是前行兩步,右手在腰后一抹,頓時取出幾柄柳葉飛刀。
他中、食二指并夾刀脊近尖三分處,無名指扣柄尾,暗合天地人三才。
此手法,叫“三才截脈式”,適合中距離旋射。
這漢子常年在蜀道干活,沒事就讓挑夫在扁擔兩端懸掛銅錢,摘葉片令銅錢旋轉,鍛煉手上勁道和眼力,是他引以為傲的功夫。
咻咻咻!
一把把柳葉飛刀劃破風雪,直奔鬼鐘馗和白孝女脖子處,且都是一前一后。
柳葉飛刀甩出,漢子心中就有了把握。
飛刀皆是一前一后,前方慢而后方快,看似射向脖子,但都是誘招。
快近身時,后方飛刀就會擊打前方飛刀,使其改變方向,射向心臟。
這種絕妙的手法,他練習許久。
沒想到在今日壓力下,竟直接成功。
然而,他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只見四把飛刀呼嘯而出,快靠近敵人時,周圍忽然陰風大作,飛刀也停在了空中。
“嘻嘻哈哈…”
怪笑聲在黑暗中傳來。
雪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密集腳印。
黑霧翻涌,五只青皮紅發的小鬼現身,手里拿著柳葉飛刀,雜耍一般拋來拋去。
“鬼…鬼啊!”
兩名漢子只覺寒氣涌上心頭,再無抵抗之心,轉身來到門前,嘭嘭嘭亂拍,叫嚷道:
“快,快讓我進去!”
但剛說了一句,便已渾身僵硬。
一道道冰冷的氣息,好似匹練般將他們纏繞,渾身麻木,腦子也失去意識。
遠處,孝衣花旦白泣紅手中流云水袖,好似活物般微微搖曳。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碎裂。
忽律律!
戰馬嘶鳴聲響起。
七匹高頭大馬直接沖出,鼻孔噴著白氣,兩眼血紅,身上還掛著幾個竹筐。
這是車馬店的牲口,已被毒藥弄瘋。
竹筐內,也燃燒著刺鼻狼煙。
砰砰!
兩名守門的漢子,本就已經中咒,根本不知躲閃,直接被瘋馬撞出七八米遠。
馬蹄聲聲,瘋馬沖出街道。
狼煙滾滾,混著風雪遮蔽了視線。
“嘻嘻,倒也有些精明。”
孝衣花旦白泣紅捂嘴一笑,右手輕輕抖動,流云水袖頓時如匹練般呼嘯而出,將一頭瘋馬脖子纏繞。
匹練翻卷,馬頭斷裂飛起。
鮮血四濺,染紅白色水袖。
借著昏暗光線,能看到水袖周圍,竟然是金屬絲線編制而成,只要力道足夠,堪比刀刃。
嘭嘭嘭!
與此同時,遠處也槍聲不斷。
火光銷煙彌漫,瘋馬一個個被爆頭倒下。
之前便已開槍,黑翎衛也不再遮掩。
然而,瘋馬雖死,但狼煙依舊。
滾滾濃煙,很快讓街道一片朦朧。
隨即,大量腳步聲響起。
只見車馬店內,沖出三十幾人,手持利刃弩箭,迅速分散,跑向那些搶手埋伏的地方。
“想的美!”
鬼鐘馗司徒千一看,就知道他們想做什么,一聲冷笑,從身后摘下一把雨傘。
這雨傘鐵骨牛皮,上繪陰陽圖與血色符箓,陰氣森森,明顯是某種法器。
但他剛拿出來,就面色驟變。
“閃開!”
司徒千一聲怒吼,側身躍出。
旁邊的白泣紅,同樣身子一轉,好似裹在流云水袖中,迅速閃過。
車馬店二樓,火光四濺。
二人原本待著的地方,大片積雪炸裂,地上出現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孔洞。
二樓窗口,沙里飛面色平靜替換彈匣。
“找死!”
尖利的女聲響起,一道白色匹練在空中旋轉,好似燕子抄水,在地上留下半只腳印,便向二樓客棧窗口射去。
沙里飛,看到卻并不驚慌,仍舊迅速替換彈藥,同時右手摸向腰間燧發火槍。
對于火器使用,他天資甚高。
雖然這次出門急,沒法攜帶那些威力巨大的火蒺藜,但同樣有應付的手段。
短火槍內,裝的是散碎彈丸。
即便對方身手高超,也得后退。
拉開距離,再使用神火槍。
他已覺醒身神通,動作敏銳迅捷,理論上只要彈藥足夠,就能不斷將人逼退。
至于近身搏斗,他早已放棄。
雖然覺醒身神通,讓他突破暗勁,才有了進入化勁的機會,但天資有限,對付鬼戲班這些高手,還遠遠不夠看。
而且對方的術法,才是大麻煩。
果然,察覺到他要使用火槍,白泣紅瞬間退后,但見一道白色匹練,在黑夜風雪中上下翻飛,好似移形幻影,忽左忽右。
這是種遁術,單憑肉眼根本瞄不準。
不僅如此,黑夜中還傳來哀怨歌聲。
“啊一更里來月兒冒,哪吒七歲把海鬧…”
聲音委婉,鬼氣森森。
這是唐朝孝歌《五更古人》,按更次編排,每更嵌入歷史典故。
民間辦白事,頗為流行,若請人來唱吊孝,經常少不了這首歌。
但白泣紅的孝歌,又豈是等閑。
遠處正在沖鋒的那些個江湖好漢,頓覺頭暈眼脹,胸悶欲吐,踉踉蹌蹌差點摔倒。
夜臺十八拍,叫魂術!
白泣紅看似瘋癲,但手段卻著實不凡,一邊攻擊沙里飛,一邊還能干擾控場。
但讓她奇怪的是,窗口的沙里飛仍舊眼神清明,沒有絲毫中術的跡象。
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嘲諷。
白泣紅不知道的是,李衍在廣德寺,得了一件佛寶手串,上面刻著《白衣大士神咒》,數百年香火供奉,可令人遠離心魔。
因為能幫助修行,沙里飛一直隨身攜帶。
抵抗叫魂術,還是綽綽有余。
與此同時,窗口又閃出一道人影。
身形高大,白發獨眼,正是懷慶車馬行的首領,謝懷慶。
他手持一把碩大戒刀,上面還掛著一串串銅鈴,手掐法訣,微微搖動,同時嘴里還念誦道:“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這同樣是佛門秘法。
乃是《心經》末段的《般若心咒》。
這謝懷慶的道行,自然比不上白泣紅,但咒法一出,終究是干擾了叫魂術。
他原本藏在暗處,幫沙里飛護法。
但如今這情況,只能出手。
下方街道上,同樣陷入戰局。
鬼鐘馗司徒千原本要配合白泣紅攻擊,但卻眉頭一皺,看向了車馬店。
只見車馬店破碎的大門中,緩緩走出一人,身形高瘦,一襲青衣,臉上五官,竟然在緩緩變化。
時而變成老者,時而又化作青年。
正是成都黑道魁首,無相公子。
“戲彩門的變臉術?”
鬼鐘馗司徒千看到,頓時一聲冷笑,“聽說你是成都蜂麻燕雀四門的‘安坐子’,看來不僅如此,但終究是江湖小術,只能騙騙凡人。”
“小術也是術,能殺人就行。”
無相公子五官變幻不定,仔細看他那面部諸多竅穴處,竟有一枚枚細針忽長忽短。
與此同時,他手中一抖,也出現兩把鋼錐,冷聲道:“上次你們鬼戲班仗著人多,讓本座損失慘重,這次倒要看看你們真本事!”
“哈哈哈…如你所愿!”
鬼鐘馗司徒千哈哈一笑,手中皮傘一撐,飛速旋轉,周圍五只小鬼翻騰近身,手腳并用趴在地上。
而司徒千則縱身一躍,跳在他們身上。
但見黑霧翻涌,其身影頓時消失不見。
“五鬼遁術!”
無相公子一驚,縱身而起,用了個青龍出水的身法,隨后扭身一抖。
咻咻!
兩道鋼錐呼嘯而出,射向左側。
在那里,黑霧翻涌,司徒千現出身形。
被無相公子找到方位,他也有些意外,皮傘左右一擋,將鋼錐蕩開,冷笑道:“有些本事,但今日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砰砰!
遠處,火槍聲不斷。
卻是那些黑翎衛扣動了扳機。
無相公子一看,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他布置的突擊計劃,最重要就是速度,但被白泣紅叫魂術干擾,那些個江湖同道都遲了一步。
這一步,便已是生死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