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到底想說什么?”
李衍皺眉說了一句,有些詫異。
他知道,沙里飛等人沒有和自己聯絡,肯定有問題,但無相公子這話,還是讓他摸不著頭腦。
江湖黑道,可沒那么多講究。
碰到這種事,躲都來不及,怎么還會主動湊上去,和勢頭正旺的蜀王作對?
“蜀王要開龍宮水府。”
后面的沙里飛突然開口,低聲道:“還缺兩樣東西,一個是如意寶珠,另一個他拿著。”
原來如此…
李衍一聽,瞬間了然。
原來是膽子肥了,想黑吃黑。
想到這兒,他眼睛微瞇,意味深長道:“你知道,他們想拿什么嗎?”
“不知。”
無相公子很坦然,隨即眉頭一挑,看向周圍,嗤笑道:“本座雖然不知,但蜀王耗盡了大半寶庫,還冒著這謀反之名,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他能拿,我們為何不能拿?!”
周圍人聞言,紛紛叫嚷道:
“對,就是!”
“干了這一票,天下哪里去不得?!”
“傳說中龍宮水府,寶物堆積如山,嘿嘿,咱也不求多,就抓這么一把,后半輩子就有了!”
一時間氣氛,變得熱烈。
好像方才的生死劫難,也不算什么。
唯有那蜀中刀客崔三刀,依舊冷著臉開口道:“我不要寶貝,只要鹽幫和蜀王死!”
“崔兄弟放心。”
無相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蜀王這老不死的,同樣與本座有仇,不會放過他!”
這件事,也算不上隱秘。
當今的皇帝登基前,形勢并不好。
內有外戚干政,皇后想廢他太子之位,讓自己幼子得位,老皇帝也是常年臥病在床,半昏迷半醒。外有北疆和南越侵擾,戰事不斷。
皇帝拼死殺出條血路,胞弟蜀王便是其左膀右臂,京城血斗,南征北戰,書寫了不少傳奇。
而當年的無相公子,也算是蜀中名門。
但家族因站錯隊,被蜀王誅殺,自此流落江湖,學了各種手段,自此成為成都黑道魁首。
所以,雙方一直不對付。
既能報仇,又能奪寶。
無相公子參與此事,也不足為奇。
然而,李衍卻瞧出了古怪。
因利而喪失理智,江湖中并不少見,但這無相公子經歷多少風雨,只有謹慎才能活到現在。
對方肯定知道點什么東西……
李衍看破不說破,同樣面色凝重道:“前輩言之有理,寶藏的事,暫且不說,這蜀王勾結妖人,禍害蒼生,我等就不會饒過他!”
演戲而已,誰又不會…
“說得好!”
無相公子哈哈一笑,抬手道:“請!”
說罷,就率先在前方帶路。
李衍給沙里飛遞了個眼色,不動聲色跟在后面,同時開啟神通,記憶地道路線。
無相公子有件事說的沒錯。
如今蜀王勢大,不僅有西南邪道高手相助,還掌控了周圍衛所,算下來少說都有五萬兵馬。
而且,還有大量火器,已能發動戰爭。
玄門術士能有多少,即便青城山派來援兵,面對這龐大軍隊,也無可奈何。
這一條密道,就顯得至關重要。
但很快,李衍就察覺到不對。
無相公子走了沒多遠,就忽然轉向,打開一道腐朽的木門,往左進入另一條暗道。
而這條暗道,周圍全是土坯,地上還有碎裂的鹽罐,明顯是用來走私的暗道。
“前輩,這是…”
“鹽幫密道,放心,知情者已被本座殺了!”
無相公子顧左右而言他,裝傻充愣。
李衍又看向周圍人,就連崔三刀也是小心謹慎,一幅剛來此地的模樣,干脆不再詢問。
這位成都黑道魁首,顯然要藏住這籌碼。
火把搖曳,暗道空氣渾濁。
約莫又走了三柱香,前方才出現一條死路,不過向上卻是個黃土豎井,頂部被厚重鐵板覆蓋。
無相公子也不多解釋,縱身而起,雙腿支撐,咚咚咚扣響鐵板,聲音很有規律。
轟隆隆!
鐵板被人挪開,塵土不斷掉落。
上方同樣光線昏暗,隱約露出一個個槍口,雖是普通火器,但若開火,也能將人射成馬蜂窩。
“是魁首,收槍!”
冷漠的聲音傳來,嘩啦啦收槍聲響起。
火把點亮,無相公子第一個跳了出去,粗壯的麻繩,也被拋下,眾人紛紛離開暗道。
李衍上來后左右打量,眼中有些詫異。
這里竟是座面積不小的廟宇側殿,周圍人的打扮,有百姓有廟祝。
供桌神像冕旒龍袍,立著禹王的神牌。
禹王廟?!
如果沒猜錯,是在北城。
想不到短短時間,他們已走了這么遠。
更令他詫異的,是周圍人面色,同樣非常奇怪,看著周圍滿是警惕。
好家伙……
李衍瞬間猜出了原因。
狡兔三窟,幾方手下互不見面。
還有這禹王廟,雖說比不上青羊宮和文昌廟香火旺,但也是成都大廟。
想不到也是無相公子巢穴。
怪不得和蜀王作對多年,也不曾被抓住。
“衍小哥!”
門外腳步聲響起,正是王道玄等人。
李衍看到后,頓時松了口氣。
“哈哈哈…”
無相公子笑道:“既然要與李少俠合作,本座又豈會亂來,都是好吃好喝伺候著。”
說罷,看向旁邊,臉色迅速變得陰沉,“有人泄密,魯大師死了,王兄弟也沒了,天亮之前,把泄密之人帶到我這兒!”
“是,魁首!”
幾名冷臉漢子拱手,煞氣十足。
李衍心中一動,連忙開口道:“前輩,既然有叛徒,茗香閣恐怕也不安全,還請派人前去示警。”
“好說,你們盡快辦。”
無相公子點頭下令。
他們都不懷疑茗香閣掌柜陸青山,對方知道李衍身份,若是其泄密,今晚來的就不止這些人。
那幾名手下迅速離開,出了大殿后,竟然直接拐入側殿,顯然那里也有密道。
安排好后,無相公子才扭頭道:“李少俠,今晚累的不輕,諸位相見,恐怕也有不少話說,本座已安排了住的地方。”
“多謝。”
李衍微笑拱手,帶著其他人離開。
他知道,無相公子恐怕另有安排,不想讓他們知道,但現在雙方還是合作關系。
有些事心領神會即可…
果然,他們剛走,無相公子就立刻換了臉色,滿眼殺機看向窗外,“諸位,蜀王勢大,兵強馬壯,要想火中取栗,切不可大意啊。”
“主要是那火器!”
旁邊一名漢子忽然開口。
他是貨郎打扮,但腦袋上包著黑纏頭,明顯是土家族人,腰間九節蛇骨鞭血跡未干。
此人出身皮門,叫薛阿四,乃苗疆巫醫,極其擅長蠱毒,早年間就拜入了無相公子手下。
他心有余悸道:“若是打黑仗,咱們兄弟誰都不怕,但那火器成陣,著實是個大麻煩。”
“沒錯,要想個招。”
“老子寧愿挨刀子,也不想死在這玩意兒之下,得想個破解之道…”
眾人七嘴八舌,皆是憤憤不平。
無相公子扭頭看向旁邊,拱手道:“唐兄弟,本座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事到如今,想必你也不愿看到蜀王得逞。”
“你精通火器,不知有何看法?”
見眾人目光匯聚,唐凌沉聲道:“自我來到蜀中,就發現此地江湖中人用火器者甚少,遠不及外面,如今梅山之上都是各地法脈求教。”
“沒辦法啊…”
當即便有人苦笑道:“新式火器威名,早已傳遍四方,播州之亂這么快平息,火器功不可沒,我們怎么不想用?”
“一是這持槍證,那些個名門正派得了些,大部分都被鹽幫給吞了,各家都對此事不滿,但他們有蜀王府撐腰,根本搶不過。”
“二是這新式火藥,部分在成都府衙,剩下的都被蜀王府弄走了,咱們也拿不到。”
唐凌沉思了一下,“新式火藥雖可怕,但畢竟是死物,隱患頗多。”
“如果我沒想錯,蜀王府肯定會逼迫成都府衙,將剩下的新式火藥全部交出…”
皮門薛阿四眼睛一亮,“咱們去搶?”
“搶有什么用!”
無相公子搖頭道:“這東西需配合新式火槍,再說咱們人少,即便搶到了,也對付不了軍隊。”
“對,不能搶。”
唐凌冷聲道:“新式火藥,必然有存放倉庫,咱們暗中探查,只要找到地方引爆,蜀王的黑翎衛,就和普通的兵,沒什么兩樣!”
“好主意!”
無相公子臉上也露出笑容,“不過,咱們不急著冒頭,李衍那些人,還有朝廷御史,恐怕比咱們更急,到時再和他們談。”
“魁首英明!”
眾人紛紛拍起了馬屁。
唐凌眉頭微皺,暗中嘆了口氣,卻也沒說什么…
另一邊,李衍等人也回到了廂房內。
王道玄二話不說,開啟如意寶珠,清冷氣息將整個房間籠罩,眾人才開始說話。
“衍小哥,你沒事就好!”
王道玄松了口氣,詢問道:“那日你出去后就沒回來,蜀王又突然發動,讓我等好生擔憂。”
“那日出了些波折。”
李衍沉聲道:“在茗香閣得了情報,晚上去碼頭,碰到了那位…”
他將情報講述了一番,眾人都頗為驚訝。
沙里飛無語道:“好么,讓咱們一頓好找,原來人就藏在碼頭。”
王道玄則更關注另一件事,皺眉道:“青羊宮也參與了其中,那些人也都是道行高深之輩,就不怕毀了千年威名,為何要這么做?”
“那還用說!”
沙里飛不屑道:“肯定是盧生許了什么條件,這些老道才利欲熏心,走了邪道。”
“嗯。”
李衍沉思了一下,開口道:“要讓這些人動心,不是長生就是登神,或許跟九鼎有關。”
“盧生的目的是九鼎,那無相公子估計知道一些什么,都防著點,別讓他把咱們賣了。”
“此人或許幫不了什么,但這種時候,肯定能壞事,暫時別招惹。”
“還有,明日我找機會去成都府衙一趟。”
“去成都府衙作甚?”
呂三眉頭微皺,“那里肯定不太平。”
李衍沉聲道:“我從五郡王蕭景洪那邊得知了一件事,蜀王能掌控軍隊,皆因大郡王將那些衛所將軍請來,被下了迷魂咒。”
“只要解開此咒,奪回兵權,再加上青城援兵,就能壓制蜀王。”
“恐怕,這是咱們唯一的機會…”
眾人一番商議,定下了隨后計劃。
不知不覺,窗外風雪停歇。待天快亮時,一名漢子忽然來請,“李少俠,魁首請你們去一趟。”
李衍聽罷,心中一咯噔。
莫非茗香閣出了事?
他急匆匆來到大殿,只見無相公子等人,皆是面色陰沉,地上還捆了一名車夫打扮的漢子,被打得渾身是血,十指都已被剪掉。
“此人便是內鬼?”
李衍眉頭微皺,問道:“茗香閣那邊如何,可有人被抓住?”
隱藏的竹林六閑,也是重要力量,他自然不會跟無相公子亂說。
“他算不上內鬼!”
車行首領謝懷慶滿眼血絲,咬牙道:“此人一開始,就是鹽幫派來的密探,潛伏數年…”
“可恨老夫識人不明,害了江湖兄弟。”
說話間,仍是心有余悸。
幸虧他半月前,就隱約察覺不對,將家人全都秘密送到了鄂州,否則便是滅門之禍。
“茗香閣已毀了。”
無相公子接著說道:“咱們前腳走,衛所士兵后腳就包圍了茗香閣,但有高手放出毒煙,里面的人,不知跑到了哪兒。”
“本座的人到時,那里已被付之一炬。”
李衍聽罷,松了口氣。
這一聽,就是梁玉的手段,果然是寶刀未老。
見李衍模樣,無相公子眼睛微瞇,意味深長道:“李少俠,那茗香閣,怕是沒那么簡單吧。”
“關心朋友罷了。”
李衍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道:“前輩,經過昨晚一戰,成都巡查怕是更嚴,在下想前往成都府衙,與王御史聯絡,不知可有地道?”
“沒有。”
無相公子搖頭道:“前些年,有幫傻大膽,想借著地道進入府衙大牢劫獄,結果被發現,執法堂專門派人神通探查,那邊的地道已全部被毀。”
“這樣啊…”
李衍聽到,頓時皺起了眉頭。
如今天色已亮,成都府衙肯定已經被圍住,即便用遁術,也不好潛入。
誰知,無相公子卻沉聲道:“李少俠想去成都府衙,其實也好辦,直接從街上走就行。”
“你去門外瞧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李衍聞言,連忙走出大殿,來到前院大門處,順著門縫往外看。
只見街道上,正有江湖漢子拉著牛車穿街而過,車上堆滿了貨物,既有鹽包,也有各種零碎。
有人敲鑼打鼓,有人高聲吆喝:
“瑞雪兆豐年,蜀地鹽幫為蜀王賀,發節令禮,成都百姓人人都有!”
聽著這聲音,越來越多的百姓推開緊閉的家門,探出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