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李衍猛然看向天空,心中暗道不妙。
龍宮水府,是一種特殊存在,名叫洞天秘境,按照他查到的說法,乃是夾雜于虛實之間。
想要進入,只能夢境巡游。
若想讓其現身,更是難上加難,否則云中君神闕存在那么久,早就被人發現。
盧生多年謀劃,才得以成功。
并且對方要的并非龍宮,而是借這洞天秘境,將神州地脈下游蕩的九鼎釣出。
時間上,也必須精準把握。
否則錯過時機,九鼎從蜀中經過,就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再次找到機會。
因此眾人動手前,便仔細看過。
按照蜀王宮內法壇匯聚先天罡煞的速度,即便成都府這詭異情況,也至少還需幾個時辰。
更別說,城中百姓已脫離了咒法。
足以讓他們破壞法壇。
誰知,龍宮水府卻提前出現。
盧生必定用了手段加速。
而且,九鼎經過的時間可能更早!
除了正與儺面僵持的二郎,此刻所有人都抬頭望向天空,眼中滿是震驚。
雷聲滾滾,宮闕模樣的黑影,也越發清晰。
眾人已經能看到,那座宮闕的形制十分古老,好似單純用石條堆砌而成。
構造簡單,卻氣勢磅礴。
“哈哈哈…”
盧生奪舍的蜀王,此刻已不再遮掩,笑著緩緩起身,負手而立,身形筆挺,哪還有之前老邁模樣。
他扭頭看向一旁,笑道:“李道友,你瞧,這不就成了么?”
“天地之大,豈是個《天條》能約束!”
言語間,那份傲氣再難掩飾。
李文淵看到,心中頓時有些不滿。
若非他早有謀劃,將五郡王妃化作活死人,以五郡王蕭景洪怨恨為媒介,掠奪蜀王府社稷壇香火,哪會這么快成功?
這件事,盧生是半點兒也不提。
這幫人久在紅塵,估計早忘了天高地厚!
當然,如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李文淵也不想太過得罪盧生,只得委婉勸道:“事情尚未成功,掌控龍宮水府,釣出九鼎,可沒那么容易。”
“道友放心。”
盧生淡然一笑,“江神大君已魂飛魄散,龍女神魂還未穩固,這龍宮水府便是無主之物,想怎么做,還不是我說了算?”
說罷,對著遠處打了個手勢。
法壇上披頭散發的趙截,還在興奮中。
看到盧生手勢,他心中一凜,立刻取出一枚葫蘆放在壇上,同時揮舞法旗,腳踏罡步,圍繞著葫蘆念誦咒語。
趙截出身六壬仙教,此教其中一個著名的術法,便是葫蘆法,可煉制“天醫葫蘆”與“八仙如意葫蘆”。
一個用于治病消災。
一個用于鎮宅斗法。
這葫蘆發黑,油光水亮,表面浮雕著八仙過海圖,還用朱砂勾勒出密密麻麻符箓。
原本是天靈地寶,趙截耗費多年重新祭煉。
雖說威力十足,但靠這個還明顯差點。
盧生見狀,微微一笑看向旁邊的李文淵,“道友,還需你那寶貝法旗相助。”
李文淵冷聲道:“你開什么玩笑?”
“那小子請了溫靈官,在空中隱而不發,我若出手必被發現,難逃一死。”
盧生也不氣惱,微笑道:“道友放心,我既然提出,豈會沒有準備?”
說著,對著旁邊微微點頭。
兩名小太監,立刻撐起一面巨大華蓋。
赤質金瑵,浮屠綴頂,繡九條云龍。
此物很是氣派,似雨傘將二人罩在下方。
“這是…”
感受到上面氣息,李文淵有些詫異。
盧生搖頭道:“這蜀王雖表面恭敬,實則野心頗大,只不過對當今皇帝忌憚,才隱忍到老。”
“這是前朝大興儀仗,歷經五代皇帝,被蜀王得到后,一直偷偷珍藏。”
“其沾染皇朝氣運,足夠撐一陣子。”
“行。”
李文淵聽到,再無半點猶豫。
他是從大羅法界而來,自然知道這東西代表了什么,即便被發現,也能扛一陣子。
但九鼎錯過,可就再也沒有機會。
他拿起身邊的紅包袱,打開后,里面有五面旗幡,上繡四相與符書,乃玄門五方旗。
如果李衍在,就會發現此寶,正是當初他偷聽白泣紅談話時所見法旗。
能被盧生看中,這法旗自然不凡。
只見李文淵口中念咒,咬破中指,在五面法旗上各點一下,隨后掐訣向著前方一指。
唰唰唰!
五面法旗立刻呼嘯而出。
與當初所見一般,五面法旗皆可驅動罡風,借風而行,呼嘯間,已在法壇周圍環繞。
很快,更多的罡煞之氣匯聚。
原本涌入宮中的濃霧,竟然隨著法壇旋轉,形成一團碩大的白色云團。
而法壇上的趙截,也腦袋一歪,倒在地上,很快打起了呼嚕。
周圍相助的術士看到,并未驚訝。
龍宮水府在虛實之間,即便用盡手段,將其引至成都,又令其現身,也必須入夢神游,方能進入。
他們這里,已做好準備。
九鼎在通過成都地脈竅穴時,會在龍宮水府內短暫現身,只要趙截接觸,便能將其帶出。
此刻,就連盧生和李文淵,也繃緊了身子。
多年來的謀劃,就看這一下。
而宮外狀元樓上,青城眾人也看到了這一幕。
“諸位,準備!”
李衍一咬牙,大聲呼喊。
他已決定,用溫靈官將龍宮水府推走。
原本這一招,是為了對付高深莫測的盧生和李文淵,但九鼎才是真正的麻煩。
事到如今,只能有所抉擇。
青城眾人聞言,齊齊踏罡念咒。
而李衍,則放開始終緊掐的法訣,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在空中畫符,又掐訣入諱,最后印在“丙丁生鬼符”上。
召請溫靈官,不光要有人設壇配合,相關的準備也不少,比如香爐內,就需要用朱砂、硫磺、雷擊木等物堆砌,還必須是廟中常年供奉的靈物。
幸運的是,這些東西在術法施展中,都是常見的消耗品,輕松便能湊全。
隨著李衍法訣一引,香爐瞬間爆燃。
帶著刺鼻的硫磺味,火舌竄起三丈高,映得李衍身上一片紅芒。
他絲毫不停,繼續腳踏罡步,念誦道:“天火地精,丙丁通明!酆都北陰,萬神咸聽…”
“溫靈官速現真形!吾奉酆都大帝律令…”
說罷,將丙丁生鬼符指向空中。
“誅!”
一聲暴呵,周圍狂風大作,空中顯出異象。
只見成都上空陰云翻涌,電閃雷鳴。
濃霧被雷光撕開一線縫隙,那原本正在猶豫的龐大黑影,瞬間散開。
一道火星從空中落下。
落在地上,立刻冒起青煙。
很快,天空一道道火光似流星般落下。
漫天流星火雨,落在雪地上發出嗤嗤聲響,迅速融化大片積雪,且有青煙升騰。
空氣之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味。
有點像煙花落幕時的硝煙。
溫靈官名溫瓊,為天庭“亢金大神”,持“無拘霄漢”金牌,傳聞中可自由出入南天門。
其神職眾多,力量為雷火,玄門稱其“追攝世間藏匿邪祟”,“炎火流金,溫養群生”。
這些征象,都是其降臨的表現。
就連李衍身前香爐火光灰燼,落于地上,都隱約形成個三叉戟狀,正對應溫靈官兵器“火尖槍”。
這些流星火雨,并非只是好看。
它們,帶著熾熱暴烈的先天罡氣。
此刻承運門前,大門已被轟碎,重慶援兵和里面的黑翎衛,隔著門洞用火槍對射。
而在城樓上,西南邪修們,也用出各種邪法,阻擋地面軍隊。
流星火雨落下,他們頓時遭了殃。
呼嘯的英魂被擊中,直接化為青煙。
怪笑的紙人傀儡,更是被火羽直接焚毀。
在靈官神火面前,這些妖人的術法,幾乎是瞬間被破,不少人受到反噬,口中連連噴血。
還有的甚至被火雨擊中,體內陰煞之氣被引燃,七竅冒青煙,慘叫著在地上打滾……
“快跑!”
不少人徹底崩潰,扭頭就跑。
就連血儺師都慌忙躲避,來不及阻止。
而空中的異象,才剛剛開始。
夜空中,響起一聲轟鳴。
承運門前廣場上,忽然出現個碩大的足印,噼里啪啦燃著火焰。
轟!轟!
地面震動,足印向著承運門而去。
所過之處,周圍積雪瞬間汽化。
而燃燒的腳印被狂風積雪吹滅,依舊在青石板上,留下蛛網狀焦痕。
凡人難見無形陰魂。
而溫靈官,就連道行高深的術士也看不到。
原因很簡單,其有“歘火律令”,丙丁屬火,神力外泄為火炁。
道行再高的凡人,也承受不住“雷火法相”威光,正如《道法會元》所述:
“神威內斂,誅邪于無形”。
凡人只能通過諸般異象,感知其存在。
亦合玄門“大象無形”之意。
受到影響的,不止這些邪修。
巨大的火焰腳印,從站立不動的二郎身邊經過,其面部縱目儺面,一些紅色“妖眚之炁”,竟直接冒著青煙消散。
靈官之威,可見一斑。
李衍震驚于這般恐怖威力,同時也心中叫苦。
召請溫靈官,即便他有丙丁生鬼符,還有青城眾人相助,承受的壓力也不小。
他能感覺到,五臟六腑都如同被火焰灼燒。
不僅是他,就連青城眾人,也個個面色赤紅,腳下微微顫抖,周圍積雪迅速融化。
然而,所有人都在咬牙堅持。
只見火焰腳印停下后,空中忽然一聲悶響,漫天流星火雨停滯,又猛然倒懸,在空中匯聚,形成個巨大的火尖槍虛影。
只是瞬間,天空好像就被燒出個大洞。
濃霧迅速消散,就連龍宮虛影,也逐漸變淡…
“殺!”
下方眾人,頓時士氣大漲。
這次戰役先是有二郎真君現身,隨后又有真神降臨,弄出這般景象,茶館里的神怪演義也不過如此。
只要活下去,一輩子都有的吹。
而承運殿前的法壇,同樣受到了影響。
漫天火雨落下,周圍旋轉的白色云團,好似棉花,被射穿一個個大洞。
眼看就要維持不住,李文淵連忙掐動法訣,五方旗呼呼旋轉,竭力引來煞炁抵擋。
“快用符詔!”
他滿臉猙獰,對著旁邊怒吼。
盧生聞言,滿臉心疼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是面黃絹經幡卷軸,長約九寸,外層為織金黃絹,內襯玄色蠶絲,正面刺繡著密集小字:
志心皈命禮,青靈洞陽,北都宮中…
正是李衍見過的《地官赦罪寶誥》。
這東西寶貴,盧生加入那個組織,也只得到兩個,之前已經用掉一個。
但現在,也由不得他多想。
“敕!”
盧生掐訣,直接將其拋向空中。
嘩啦啦!
卷軸展開,狂風中獵獵飛舞。
而空中流星火雨形成的火尖槍,也開始消散,但速度卻很慢,好像有些不情不愿…
雙方的力量,這一刻形成僵持。
而龍宮水府的虛影,也再次穩定下來。
又是這東西!
李衍看到后,頓時頭皮發麻。
他此時的心情很是不爽。
就像自己費盡心思請來長官,別人卻甩出一紙調令,讓他的努力全都白費。
想到這兒,李衍眼中生起一股殺氣。
大羅法界之中,
到底誰在幫這幫妖人?!
就在這時,形勢出現變化。
卻是李文淵的五方旗,終于扛不住火雨,被一道流焰突破,落在趙截身上。
“啊——!”
原本入夢的趙截,頓時醒來。
他早已墮入邪道,不知修煉了多少邪法,身上怨氣和陰煞之氣匯聚,頓時遭了殃。
溫靈官的丙丁火,便是這樣。
既可誅邪,又可溫養。
普通人被射中,只是覺得稍微發燙,最后渾身升起熱意,不懼周圍狂風嚴寒。
而趙截這種妖人,卻像是寒冰遇到巖漿,慘叫連連,七竅都開始流血。
李衍差點忍不住叫好。
沒了賊,看他們如何釣九鼎!
盧生和李文淵看到,也是面色大變。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這一切發生時,還有一人躲在東宮閣樓,透過窗戶向外偷看。
正是之前潛入的無相公子。
他手持從梅山兄弟那里得到的龍宮玉器,望著天上龍宮虛影,驚疑不定。
很快,就覺困意涌上,眼皮耷拉,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