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下一個只有幾歲的小姑娘能做到什么呢？
似乎什么都做不到，正常的女孩在她這個年紀，能夠自己好好吃飯，乖乖睡覺都已經是難得的乖寶寶了。
所以小姑娘只能一直捧著那又冷又燙的手架在火上不停的哭啊哭。
曾經有人說，人類之中最能引起旁人同情的便是幼兒的慟哭。
但也有人說，那也是最沒有價值的聲音。
吵鬧而毫無意義。
不過至少在當下，這似乎真的引來了奇跡。
角人的崩潰帶來了最大規模的閃回。
那甚至波及到了這邊遠的洞窟之中。
洞窟中的烈焰瞬間熄滅，洞窟外的冰雪當即消失。
年幼的小女孩無法理解這一切為何發生。
只能怔怔看著洞窟外的光亮中走出一道朦朧的高挑身影。
那身影漸近，朦朧的光暈中，女子銀白的長裙如水般流淌，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薄霧。她微微俯身，眼眸深邃如星河，帶著無盡的溫柔與悲憫。
在看到她眼神的那一刻，小女孩竟然恍惚間覺得那和身后的大姐姐很像。
都是充滿了柔和的慈愛感。
只是，大姐姐的眼神更加哀傷，躊躇。
而她沒有，她只有堅定。
毫無疑問的是，她的到來是來自過去的閃回。
可是她的確看得見這兒的一切。
即使隔著漫長的時間。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小女孩的臉頰，她的到來溫暖如春日的陽光，驅散了洞窟中的寒意。
“別怕，孩子。”
“還有，謝謝你，孩子。沒有你的哭聲，我恐怕直到結束都找不到這里。我遵循命運的引導，但兄長應該不希望我過來。所以，風雪阻斷了我的視線。”
明明是古老到了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但小女孩就是知道她在說什么。
所以她也下意識的看著她說道：
“您能救救她嗎？”
“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她繞過了小女孩。
走到了夏娃的身邊。
這是一場跨越了時空的相見。
“我們都成為了命運的齒輪，希望最終我們都能完成我們期望的一切。”
古老的語言再一次從她的口中說出。
只是，這一次小女孩卻是聽不懂了。
她也記不住那拗口又冗長的古代語言。
只能神色緊張的看著這個據說就是為了救夏娃而來的女人。
無需什么特殊的辦法，僅僅是將她的手放在了夏娃那宛如破碎瓷器一般的右手上時。
精美瓷器上的裂紋就這么慢慢消失了。
一直昏迷不醒的夏娃也第一次發出了痛苦的沉悶聲。
并整個人都痙攣了一下的弓起腰身。
雖然馬上就平復如常，可這已經是小女孩都能看出來的好轉了。
做完了這一切的女人松開了自己握著夏娃的手，進而俯身到了夏娃耳邊呢喃起來。
小女孩之前是聽不明白她在說什么，這一次則直接是聽不見她在說什么了。
只能看見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幾下。
如果她還是用的那種冗長的古老語言，想來應該只是短短的幾個字符而已。
夏娃已經醒來，命運的交匯也就該結束了。
所以這個突然闖入的女人隨著閃回的結束，就那么消失在了小女孩的眼前。
在她消失的同一時刻，夏娃跟著驚醒。
記憶還停留在圣槍悍然襲擊時的夏娃醒來的第一眼就猛然看向了四周。
但所見的卻只有重新燃起的火堆和一個呆呆的小女孩。
‘所以，結束了？’
這樣的發現讓夏娃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圣槍和其余女神的壓迫感真的讓她覺得可能會就此為止。
勉強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后，夏娃對著小女孩招了招手虛弱笑道：
“過來，小家伙，我看到你的手似乎被燙傷了。”
小家伙徹底淚崩的撲進了夏娃的懷里。
失去了家鄉，親人的她真的只有夏娃了。
夏娃神色復雜的抱住了小女孩，溫柔的拍打著她的后背。
是她親自奪走了小女孩的一切，但是她卻可恥的利用著小女孩。
最開始或許是出于莉莉絲的愧疚，以及對見證者的需求。但后來則是出于那雙眼睛看到的‘希望’。
現在，她看到的‘希望’似乎已經被用掉了。
所以該讓這個孩子離開了。
莉莉絲一定會殺死她的！
最后一個詢問你名字的人，將會是唯一可以殺死你的人。
就如同她會是最后一個女人一樣，這都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
理論上，問這個問題的應該是作為她伴侶的最后一個男人。
不過，莉莉絲肯定會選擇讓女孩來完成。
因為，她和他將會是最后的一對。他們將開啟新的時代。
在那之前，他們誰也殺害不了誰。
而莉莉絲想要的肯定不會是這樣。
她一定會謀取更好的未來——即誰都殺害不了她。
“告訴我，小家伙，剛剛發生了什么？”
在小女孩哭哭啼啼的斷斷續續中。
夏娃漸漸知道了一切。
然后她抱著小女孩哼唱起了從神代就傳唱至今的搖籃曲。
據說，這也是唯一一首無論在那個種族，那個時代，都一直在傳唱且從未變過曲調的曲子。
慢慢的，小女孩睡著了。
十分安靜的睡著了。
小女孩手上的傷勢并不需要她去治療。
因為精靈三戒之一，美麗的湖藍之戒，擁有治愈及保護之力的維雅。
從她們跨入那扇血肉之門時，就被她戴在了小女孩的手上。
這也是小女孩能夠一直將手放在火上炙烤卻始終只是燙傷的根本。
維雅會保護持有者，不過自發的輕微傷害不會，因為那讓持有者知道那是不對的事情。
看著陷入了安眠的小家伙。
夏娃小心的將她放在了自己躺著的巖石上。
“希望維雅能代替你的母親繼續守護你，希望你能忘記我這個虛偽的魔女，希望你能在一個真正的完美的世界健康成長。”
“我可憐的小家伙。”
低頭輕輕親吻了一下小女孩額頭的夏娃轉身離開了洞窟。
角人已經失敗了。
所以她沒有任何盟友了。
不過沒關系。
角人也給她爭取到了時間和希望。
只要，只要趕在那個人之前抵達高庭，她就還有機會！
不屬于她的左手似乎也感受到了完整。
正在指引著她此刻要做什么。
抬起手，輕輕一劃。
世界自此被她劃開。
通往高庭的道路因此顯現。
隨著夏娃闖入高庭。
自從阿伯爾王國叛變后，就徹底封閉了一切的高庭，也迎來了第一位不速之客。
雖然莫恩在閃回中看見的環城已經墜毀。
可高庭的華美顯然也只是在規模上輸給了過分巨大的環城。
本就建造在最接近天際的高庭本身也是巍峨如天界明珠。
純白城墻鑲嵌金紋，陽光下璀璨奪目。高塔直入云霄，琉璃尖頂折射斑斕。街道寬闊，石像精美，噴泉灑落晶瑩，處處彰顯神造般的奢華與莊嚴。
這兒唯一欠缺的就是缺少了生氣。
一切的一切都死氣沉沉，孤寂不堪。
可即使如此，也足以看出設計者為她傾注了多少心血。
想來這也很正常。
因為這兒是為囚籠中的金絲雀打造的居所。
出于愧疚，建造者定然會盡心盡力。
爭分奪秒的夏娃沒有閑心去欣賞這座城塞的完美。
她只是掃視了一圈后，就壓下一切多余的心思朝著最后的目的地走去。
穿過了一道又一道緊閉的宮門。
趕在那終年不息的奏唱再度響起前。
夏娃來到了最后的門扉之前。
即使透過厚重的門扉她也能感受到門后的嚴寒。
毫無疑問，這個世界的女主人，凜冬的終點——女神冬燼·克倫威爾就在門后！
而身體的躁動也在告訴她。
她最后欠缺的一切也在門后！
‘自己真的能夠戰勝女神嗎？’
圣槍的悍然一擊仍舊給夏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深吸一口氣后。
知道已經沒有退路的夏娃猛然推開了厚重的門扉。
《訣別書》的前奏在這一刻響起，與此同時，終于到訪的莫恩姍姍來遲的踏入了高庭。
就如同這個世界一樣被嚴寒冰凍至今的命運齒輪終于開始了第一次轉動。
“還請恕我冒昧來訪，但我必須向您索取我應得的一切！”
抬起左手擋在了自己身前的夏娃無比嚴肅的陳述著自己的訴求。
而那始終背對著她的女神，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過她一眼。
她只是繼續在身前的鋼琴上彈唱著自己唯一的禮物。
神情凝重的夏娃緩步靠近了女神。
對方的沉默似乎是對凡人的不屑。
不過她總感覺應該不是這樣。
等到她靠近了鋼琴前的女神后。
一直萬分警戒著的夏娃卻是在理應最危險的時候放下了自己的左手。
看著從未停止奏唱的女神。
夏娃低頭說了一句：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我們都是命運的齒輪而已。”
角人帶來回歸的序列一特性。
莫恩開啟直至當年的閃回。
小女孩找到她看見的希望。
而她和她還有她則在三個時空完成各自認為應該去做的事情。
尋求完整，尋求重逢，尋求救贖。
各自都沒有錯，各自都選擇了自己的最優解。
不過，卻完美的編織好了命運早已演示的畫卷。
一直神情凝重的夏娃嘆息著走入了女神身后的祭壇。
沿著在她抬起的左手前自行打開的祭壇，走向了機關后螺旋向下的階梯。
最后的右手就被存放在這下面。
這本應被女神小心看護。
但如今，高庭早已無人值守。
連同女神也是一樣。
沿著螺旋的階梯一直走到了終點后。
苦苦尋覓完整的夏娃終于看見了她最后缺失的部分。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呢？
夏娃覺得那似乎非常難以形容。
夏娃的眼中閃過一絲釋然與迷茫，嘴角微微顫動，似笑非笑。她輕撫胸口，仿佛填補了空洞，卻又感到一絲陌生的沉重。
只是這樣的沉重卻在她真正抵達了那件圣物前時，如數變成了愕然和自嘲。
因為隨著她打開圣柩，她的確看見了圣骸的手臂。
可是，那卻是左手！
怎么會是左手？
怎么能是左手？
莫恩的不解也在這一刻徹底席卷了夏娃的心頭。
明明最后欠缺的應該是右手啊！
這算什么？
原初的玩笑嗎？
在譜寫了這么多篇章后，卻在至關重要的末尾寫上了這么一個黑色笑話嗎？
捧著左手的夏娃只感覺她的一生和使命似乎都成為了笑話。
而在夏娃頭頂，姍姍來遲的莫恩則是跟著來到了敞開的門扉前。
莫恩并沒有注意到沿路而來的大門敞開代表了有人捷足先登。
因為當他到來，緊閉門扉，拒絕一切的高庭也朝著他敞開了大門。
這是他建造的城塞。
這兒不會拒絕他的到來。
自然開著門是正常的。
只是說，看著最后的大門后一直彈奏著《訣別書》的那道靚麗背影。
莫恩卻還是有點希望這道門關著。
因為他還沒有做好和女神面對面的準備。
不過和夏娃不同。
莫恩僅僅是悵然了一瞬，就注意到了不對。
那不僅是因為他對那道背影無比熟悉。
還是因為莫恩注意到了那似乎只是軀殼。
瞳孔驟然縮為針孔般的大小。
莫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走到了女神的身邊。
即使自己一直等候著的王終于到了自己身邊。
女神也沒有絲毫動作。
只是重復著自己的奏唱。
看著這樣的她。
莫恩猶豫著抬起手放在了她的不停彈奏著琴鍵的手背上。
在這一刻。
從未停息演奏《訣別書》的女神第一次在彈完末尾前停了下來。
可那雙手依舊沒有莫恩記憶中的溫涼觸感。
她唯一有的就是堅冰一般的凜冽。
這讓莫恩越發心疼，也越發悵然的苦笑著對女神說道：
“愛爾，我回來了哦。”
是的，莫恩對女神背影的熟悉感不是來自他塵封的記憶。
而是來自他在人聯的長久生活以及愛爾的陪伴。
莫恩最后遇到的女神，其實在一開始就陪在了他身邊。
只是說，無論是莫恩還是愛爾都從未意識到這一點。
等到莫恩發現了真相時。
他們之間的處境卻又易位而處。
曾經，她在門后，他在門外。
現在，他在門后，她在門外。
不得不說，命運真的愛捉弄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