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淌水,湖泊靜謐如寶石,水下有著千年的沉木,水面又有些許黃葉飄落森林中的慘叫卻剛剛才停止。
「審出來了。」
羅公從不遠處走過來,將小刀插回自己懷中,開口說道:
「這些妖怪很狡猾,此前他說的四只妖將,除了原先就有的兩只是對的,新補上去的妖將都是亂說的。
「除了和我們打過交道的寶燈將軍,還有路上南天師說過的龍刀將軍,新添兩只,分別是一只數百年的老鬼,還有一名龍伯巨人,那龍伯巨人似乎也是死的而非活的。此時最需要百姓生靈以增補道行法力的,正是這兩只。」
林覺聽到「龍伯」二字,眉頭稍稍一挑。
不過他沒搭話,只聽羅公繼續說著:
「那豹妖也兇悍而狡詐。
「它知道我們肯定會來,不過并未打算坐著等我們來,而是知道東邊東王母此時也在興風作浪,猜想我們這次來的人大概率沒有上次多,因此在這座森林中布了不少哨探,打探我們虛實。若是如它所想,便會主動來襲,傾巢而出,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將我們一網打盡。」
身邊眾人一聽,都是一陣膽寒。
尤其細想,更是后怕。
本身這回西北東北同時生亂,他們便確確實實被分走了人手。不說別的,光是玉山道長去了云夢縣,就等于抽走了他們大半的臨時戰力。
天火神將固然強大,天兵也是除妖的主力,甚至南天師請來的武神地神、借來的神力也不可小視,然而符篆派的本領大多需要時間準備,若是遇到妖鬼搞突然襲擊,還是要靠武人護法,要靠奇人異士和靈法派的道人抵御支撐。
這次要是林覺不來,萬新榮、陶道長和潘公等人大概也不會來,羅公也不會來。羅公不來,此時身后這些兇神惡煞的武人大抵也不會來。
如此的話,他們只得加倍小心,以守為主,若是真被豹王傾巢而出,搞個偷襲,全軍覆沒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好個妖怪!」
「如此的話,豈不是可以將計就計?」林覺說道。
「羅某也正有此意。」羅公說道,「不過這些妖怪謹慎,大抵還有試探,切記露虛不露實。若它真的全力來襲,便得提前設好埋伏,哪怕不能將這妖王一舉斬殺,也要將它手下妖兵妖將全都留在這里,為此后打進洞府做準備。”
「我來的時候,在天上看見有個地方,是個大坑,若是人對人,便易守難攻,若是與妖斗,便好進難出。」林覺開口,「若在此處交戰,便是一個天然的修羅場,若我們勝,妖怪難出,若妖怪勝,我們難出。」
眾人聞言,面面相。
這豈不是一條絕路?
「諸位可有懼怕?」林覺轉頭,看向的是以前便在此處與豹王對峙的聚仙府奇人異士,「若是懼怕,那豹王來,且讓在下來試他的本領,讓天火神將為諸位助陣如何?」
「嘶!」」
獨斗妖王?
眾人心中都是一緊。
他們早就知道這位「林真人」魔下的護道之人也有斬殺妖將的本領,想來自身本領更高,但卻依然沒有想到,他竟有膽氣獨斗妖王?
此前天火神將與之相斗,在廟宇神像頗遠的情況下,也不見得能占上風。
如今世間竟有這般厲害的靈法派道士了?
「諸位何必再懼?我家羅公去年便可槍挑妖將,我家扶搖料想也可斗勝一位妖將,再加上天火神將與眾多天兵,何懼與它們分個生死?」林覺說著看向眾多武人,「何況還有這么多好漢助陣。」
「諸位好漢可敢與羅某走這一遭?」羅公也對身后江湖武人說,「讓這些妖怪看看,計謀戰陣,誰才是祖宗!若是活著回去,盡享名利,若是死了,也得個痛快,免受戰陣煎熬!」
「老娘愿隨羅公!」
一個抱著長劍的壯碩婦人當先開口。
「某也愿隨羅公身后!」
「我也愿意!」
眾多江湖好漢,要么本身就對妖怪嫉惡如仇,要么跟慣了羅公,吃慣了香的喝慣了辣的,不說熱血一點就燃,也是紛紛響應。
那些聚仙府的奇人異士同樣多是膽大正義之士,哪里肯弱了他們?
「林真人和諸位好漢都不怕,我們早幾年就在這里與這妖怪相斗,豈能退縮?」
「說去就去!」
「勝敗在此一舉!」
一時小溪湖邊,妖怪山林,竟也豪氣沖云天。
「可是如何露虛不露實?其中尺度可得把握恰當。」又有人說,「若是虛的過多,恐怕反倒惹它生疑,若是虛的過少,怕又使它謹慎。」
「去年就在此處的各位,盡情除妖。隨我而來的諸位,稍稍收著一些。真鑒宮的道長,莫請太多天兵神力。」羅公說著看向林覺,「道長與萬道長陶道長潘公雷公就莫輕易出手了,為防意外,最好躲著或者離去,免得被認出來了。」
「可以。」林覺點頭,又看了眼江道長,「江道友也請隨我一同。”
「嗯。」
江道長點點頭,一甩手上拂塵,邁動步子,從青玄道長和馬師弟等人身邊,
邁步走到他的身側。
她本是神靈下界,身有神光,不知那豹王認不認得出她,看不看得見這若有若無的神光,保險起見,最好也別輕易露面。
這還多虧路上偶遇那位陳姓判官,與之夜談,林覺才知曉的。
「此處交給諸位!」
「放心!」
林覺還記得那個險地在哪,便帶著江道長與萬新榮一行便慢慢離去。
「林道友,真敢獨斗妖王?」江道長走在路上問道,她語氣平靜,但很小聲「試試而已,有何不敢?」
林覺此前那么一說,雖然是想提振大家士氣,但也確想試試這位妖王有多少本領,而自己苦修一年大陰陽法,在山中專心練習法術,又有多少進展。
江道長點點頭,便不說話了。
走出一段,身后忽有動靜傳來。
身后左右兩方都有動靜。
一方林中轟隆作響,待得可以看清了,才知是一群狂奔出來的野獸,既有野豬牛馬,也有野狗鹿羊。另一方安安靜靜,卻有一層濃霧,正從森林中朝著外面壓過來。
妖怪便都藏在后方。
林覺看見羅公拔刀,不知說了什么,總之身邊武人紛紛響應。
有的拔出長刀長劍,有的解下鏈鐵錘,有的搭弓拉箭,都走到了眾多奇人異士的最外面。
林覺又見有奇人口吐烈火,驚得左邊那些野獸紛紛繞過他們,或者干脆掉頭往后,又見有高人揮來清風,吹散右邊的迷霧。
南天師迅速搭臺請神,云禪法師念經請來金光護佑武人。
真鑒宮的道長們一半也正在請神,一半則左手符右手長劍,竟像是武人一樣,走到了人群的最外圍。
有妖怪將武人打飛出去。
有武人持錘砸碎妖怪頭顱。
迷霧中妖怪施法,迷霧外武人射箭。
漸漸看見了妖將的身影。
那是一名巨大的巨人。
巨人身軀半隱半現,似乎是鬼,身上綁著諸多鐵鏈,咬牙切齒,神情痛苦,
大步走來,茂盛的森林竟然還不到它的腰身。
林覺不由得多看了它幾眼。
又有鼓聲自天上傳出,抬頭一看,云端上已顯出數十名天兵的身影,正化作流光下界而來。
林覺真想灑出豆兵前去助陣,又想吹一口東風,好為那些妖怪身上添些色彩,但并未見到豹王身影,便也只能轉身離去。
「果真如羅公所想。」林覺說道,「妖怪的眼睛比人好使,此處交給我家扶搖看著就行,我們走吧。」
「嗯·——
一行人轉身繼續離去。
身后的除妖之人也在慢慢往這邊退。
山中有險地,易守難攻。
除妖之人在此駐扎。
說是易守難攻,是人與人交戰,若是妖精鬼怪,則完全可從懸崖上下來,也完全可以爬上懸崖山頂,從懸崖上往下攻擊。
只是下來之后,再上去就難了。
幾日之下,眾人與妖怪大大小小已斗了幾回,各有傷亡。
不過妖怪最多也就出了兩只妖將。
不知不覺,又是一夜。
烏云遮月,寒風吹火。
林覺盤坐在帳中,點著守夜燈,身邊趴著狐貍,五十五顆豆子正繞著他旋轉。
豆子上靈光閃耀。
其中四十顆是豆兵好漢,還有十二把飛劍與三把長劍。
摸索許久,試驗數月,總算找到了同時祭煉豆兵和飛劍的方法。一個刻豆成兵中的祭煉,一個御物之法中的祭煉,同時進行,雖說目前而言的祭煉效率比起單獨祭煉要低一些,不過也有單獨祭煉的八成左右,總體還是省心省力省時的。
一年祭煉下來,新刻成的二十八位豆兵也都有了極強的力量。
不僅力量變強,祭煉久了,豆兵身上靈韻濃厚,雖然還是以刀槍兵刃傷人,
可哪怕對付鬼神這等無形之物,靈韻之下,也照樣可以傷到。
「呼.....·
一陣寒風,帳中好像一下變得陰冷了許多。
林覺瞬間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有黑霧侵入駐地。
天上有鷹隼鳥類在盤旋,地下有妖怪在鉆洞,就連三面懸崖峭壁之上,也開始露出妖怪的身影。
更有巨大的妖將鬼魂大步行走,有許多石雕銅塑邁步而來,大地被踩得轟隆作響。
營地中火堆逐一熄滅,眼晴紛紛睜開。
有神靈顯現,有武人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