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站在高處,目光自下方掃過。
此次豹王大概真是傾巢而出四名妖將齊到,大大小小妖兵幾百上千。
若說鬼的數量,還要更多。
而其中又分為兩類:一是由那葛姓老鬼率領的惡鬼,大多是些因仇怨或者日久枯燥又或者吃了血食,總之扭曲了內心的惡鬼,另一類則是跟在那龍伯巨人身邊的悵鬼,大多面容痛苦,五官獰,身不由己,那龍伯也是如此。
后者幾乎說明,那豹王就在附近。
妖鬼之外,又有許多石雕銅像。
雖說自己已經除去不少,可是剩下的這些,仍然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只是自己一路走來,一番表現,早已將這些妖精鬼怪嚇破了膽,這也是林覺明明會土遁、卻要光明正大打穿這些妖兵的兵陣的原因。
加上天上飛舞的銀甲天兵,數量比先前更多,還有云層之上凝視下方的神將,幾位將軍都節節敗退,而自家大王卻遲遲不曾顯身,一時除了那些石雕銅像仍然悍不畏死,不知疲倦的戰斗著,妖鬼都已有了退意。
只是問題就來了一一若是不退,已入包圍,遲早是死。若是要退,那名道人就守在山坑缺口。
若以躍巖走壁之術,從懸崖上走,便有天兵輕而易舉將你推下來。若是施展神通從天上飛,也有天兵攔截,還會被那道人以法術壓下來。若是飛到法術觸碰不到的地方,便進了云中,此時那云中啊,可真有火在燒。
沒有辦法,還是只有圍攻那缺口。
一時眾多妖兵惡鬼涌來,生死之際,全都卯足了勁,各顯神通。
有些妖怪舉目凝神,向道人施法。
攝魂,奪魄。
然而道人道行不淺,就如一座大山屹立在此,然不動。
有些妖怪張口一吐。
白煙朝道人噴來。
可是道人只是一揮袖子,山間自來清風,輕而易舉將之吹散。
「噗!」
黑水成箭,射向道人。
道人還是一揮袖子,面前便似出現了一面無形的墻壁,將這些黑水紛紛擋下,只落地之后,璧的一聲,騰起一陣陣白煙。
有妖怪取下頭上椅角,念咒擲向道人。
道人揮出罡風,便將之打了回去。
若撲上去以自身爪牙相斗,可那三尊石巨人、三十豆兵組成的墻,身后的奇人異士,十名弓手,又都不是擺設。
時間越久,身后的武人、道人與奇人異士給他們造成的傷亡就越大。
越攻不下,越是焦急。
林覺目光又一掃
見得一道身影在妖鬼之中穿梭,她單手持劍,身有金光護體,劍有雷火助力,斬妖除鬼如同砍瓜切菜。
林覺卻能看得見,她身上除了金光,其實還附有淡淡的神光。
那神光微弱而白,江道長本就生得白,神光之下更有仿佛透明發光的質地與一種圣潔感。而她左手便用來施法,施法與靈法派道人不同,而像是符篆派的道人擲出符紙一樣,只是她不必念咒,無需符紙,直接便能借來雷火。
不斷有妖怪被砍掉頭顱。
不斷有妖怪被雷劈死,被火燒盡。
那是一道驚艷的身影。
真鑒宮的道人便跟在她的身后。
明明此時妖兵惡鬼的主要注意力都在自己這里,他們只需在后面絞殺便可輕松的降妖除魔,可他們硬是跟著江道長,如自己先前一樣,一路鑿穿妖怪的戰陣,朝著這方而來。
林覺看向她時,她也正在扭頭,看向林覺。
林覺心中便已知曉這位江道長應是看自己這里壓力太大,雖然守得很穩,可法力消耗卻很快,因此想過來為自己減輕一些壓力。
而這些妖兵惡鬼,也確實有些多。
「倒真麻煩。」
林覺搖頭自語一聲,忽然又喊一句:
「羅公!為我護法!」
一名持槍武人正殺得盡興,聽見這話,頓時扭頭看來,緊接著飛身而至。
「咪!」
一桿長槍插入地面。
武人站在道人身前兩丈,銀槍也插在這里,而他反手拔出腰間寶刀,站到槍前,雖然一聲未,一言未發,卻立即給人一種「此槍為界,今日就算是死也不退到銀槍之后」的感覺。
林覺則放下心,開始念咒。
有妖怪沖來,被羅公一刀兩斷。
有法器攻來,被羅公抓起地上的半截尺首丟出格擋下來。
面前爭斗廝殺越來越劇烈,
這些林覺全都不管。
正好今年回了山,山中修道半年,修行半年,感受最深的,當有三樣:
山的春;
黔山的石;
黔山的風。
山的風啊,百轉千回,變化莫測,有時溫柔撫人,有時割肉徹骨。可林覺感受最深的,還是當年從仙源觀回來,欲尋師兄解惑,卻被山風吹起了衣裳和發絲,聽見山風回蕩鳴咽,如訴如說,看見山風吹動吊鐘花,吹起地上花籽,成了綠色的輕塵,如畫如寫,仿佛親自告知他風的靈韻與玄妙,實是黔山贈他的第一次感悟。
這次回去,仍有感悟。
這咒語很長,持續不絕。
這一點像風,又像他的感悟。
天地間很快便起了風。
起初只是微風,輕柔拂面,可風速眨眼就變得越來越快,風越來越喧囂,越來越劇烈,并漸漸有將人也吹起來的力量。
一時此處飛沙走石,石子打人,沙子遮眼,就連眾人的衣袍發絲與妖怪的毛發也隨之劇烈抖動起來。
這風很怪,不是從南到北來,也不是從北到南去,而是在道人面前不斷環繞。
待得地上的沙塵碎石、土塊野草逐漸被卷上天,勾勒出這風的形狀時,
眾人才看出來,這風竟是一個倒著的羊角形狀。
似羊角,又似龍卷。
甚至于天上神將腳下的火燒云也被這風所卷碎,地上之物被倒卷上去,
云中天火則被倒卷下來。
真鑒宮的道長們頓時停下了腳步。
那道穿著道袍、膚色白得宛如盛妝的女道長也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來,
雙眼透如琉璃。
江湖武人看了過來。
奇人異士看了過來。
五尾白狐也凌空轉身,扭頭看向這方。
妖兵妖將更是連連后退。
此乃天地之力。
卻不曾想,隨著道人咒語一變,伸手一指,那龍卷羊角風竟朝它們移動過來。
「眸——..—」
「傲—·
一時各種妖怪叫聲。
不斷有妖怪被風拖離地面,卷上天空,也不斷有妖怪想要跑,又被風給抓住,身體開始走不動路,開始橫移,并漸漸繞著風柱旋轉起來。
龍卷風在妖怪的陣營中移動肆虐。
每一個眨眼,都不知有多少妖怪被卷上天,又被天上的天火燒成灰燼,
或是被甩向遠處,撞在峭壁上撞死,落下來砸死。
「畜生!還不現身?」
碎云之上,天火神將大喝一聲。
正逢那龍刀將軍仗著本領高強又有躍巖走壁的本領,想要逃走,神將伸手一點,便是一道火線射出,將那龍刀將軍砸落下來。
龍伯自有天兵糾纏。
老鬼已快被狐貍撕碎了。
「再不現身,你這些妖兵妖將今日可要全軍覆沒了!」
「傲——..」
山中一聲嘶吼:
「天火神將,這里不是你們玉鑒帝君的香火地,真以為你是神靈,本王就不敢把你殺死在這里嗎?」
「哼!」
天火神將一聲冷哼,反而說道:「你這畜生,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嗎?」
山中有一道身影走出。
這是一個直立行走的身影,看著像人,卻有一顆花豹的腦袋,身上穿著罩袍,扛著一把長柄大刀,可光是它的身軀,就與山上的松樹一般高。
如此推算,那長柄大刀怕也有一棵樹那么長。
妖王到來,下方妖兵惡鬼內心本該安定下來,可此時身邊狂風呼嘯,龍卷肆虐,不斷有妖怪的驚呼慘叫聲,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們,很可能下一瞬間就是他們的死期,又令他們的心根本定不下來。
「可惱!」
豹王冷眼看向下方,心痛不已。
夜色朦朧,山頂模糊,只一剎那,它的身影便似乎消失了。
再出現時,已到下方山坑之中。
「刷!」
一道刀光閃過,貫徹天地。
龍卷竟被硬生生劈開。
有些妖鬼直接被劈成兩半,但更多的則是從天上落下,如同下餃子一樣,摔成一片。
下一瞬間,天地之間火光一閃。
紅甲神將從天而降,舉劍劈向豹王。
看似尋常的招式,卻如九天雷霆墜大地,神靈劈山見石心。
轟的一聲!
刀劍相撞,進射出神火一片。
巨大的人形豹子被劈飛出去,可它幾乎剛剛落地,就隱入了黑暗中。
張口一吐,一篷濃得化不開的黑煙便朝神將撲來。
神靈神情嚴肅,一揮手中寶劍。
「呼!」
烈焰橫掃數十丈,分開黑煙。
可下一瞬,他便有所察覺,瞬間轉身,面向身后,持劍相擋。
身后巨大的身影躍出,一身斑斕,儼然花豹撲食,手中長柄大刀剎那間連斬幾下。
雙方激斗,又瞬間分開。
豹王落在懸崖頂上,化作原形,緩慢行走,一邊步,一邊扭著頭,用一雙明黃如豆的眼晴看著天火神將,也看著下方戰場和年輕道人。
「好狡猾的道人,一時不慎,本王竟中了你們的埋伏。」
卻不曾想,那道人并不懼他,反而與他對視,竟又念著咒語聚起龍卷,
那風卷著他、托著他,似要飛起,卻又留在原地。
「山壓頂。」
道人對著他指了一下。
無聲無息間,身上多出千斤之重。
豹王愣了一下,繼續看向下方,與這道人對視雖說這千斤之重于他而言,無傷大雅,可他依然能藉此察覺到,這是這年輕道人與他的回應和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