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足下,還請在客堂休息一夜。」
林覺將送信的行商送至客堂,還為他點了一盞油燈,也將燈遞給他。
看見他先打量屋中陳設,轉頭給自己道謝時,目光又往外面黑沉沉的夜里掃去,知曉他心有不安,便笑著道:
「善信還請放心,黔山雖然偏僻,多有神仙精怪的傳說,可畢竟是仙山名山,沒有那么多害人的妖精鬼怪,比善信來的路上還更安全。我們浮丘觀雖是偏遠的小道觀,卻也是近年來山下知名的名山宮觀,沒有妖怪會在這里作亂,觀中云豹也修行多年,極有靈性,不會傷人。」
「啊——·自然如此。」
行商端著油燈,連連點頭。
這里是那位英武道長的師門,自己是替他送信來,他自然不擔心自己被這些道長所害一一且不說這些道長個個熱情溫和,像是神仙,就是他走商多年聽過的那些妖怪故事,但凡人給妖怪送信送鵝送鴨的,也沒有被妖怪吃掉的。
只是有神仙的地方想來也有更多奇異,若是晚上有什么找上門,哪怕是神仙養的寵物,或是躲在墻角聽經的蟲,也不是自己能應付的。
聽林覺這么一說,他才放心下來。
只是看著這位年輕道長轉身離去,一只白狐探頭探腦的打量自己一眼,
也跟著他離去,行商忽然又覺得疑惑。
道長與狐貍·····
似是在秦州聽過類似的事?
想到這里,他又搖了搖頭。
那位真人身在京城,是在秦州,與這里有三千里的路,怎會出現在這里?
何況那是一位了不得的真人,就算這座山上住的都是神仙高人,可畢竟地方偏小,那位應當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只是他卻仍然忍不住:
「道長貴姓?」
「嗯?」
那位道長與白狐在夜里一并轉身:
「免貴姓林。」
「林?」
行商當即大驚:「林真人?」
只見得道長一笑:
「虛名罷了。”
道長與狐貍轉身繼續離去,只留行商獨自捧著油燈站在門邊,心緒久久不能寧靜。
他是來往于徽州與秦州的行商,在秦州時,自然聽過「林真人」的傳聞,可哪曾想到,自己偶然送個信,送到徽州來,居然能碰上這位。
更不曾想,如此偏遠道路難行的一座山,如此小的一個道觀,不僅能出那位揮手之間招來天兵除去妖怪的道長,還能出一位林真人。而在這座小小的道觀中,似乎還有好幾位道長。
難不成都是神仙?
好消息是,此時不怕了,然而心緒卻更不寧靜了。
房之中,林覺蓋著熊皮毯。
冬日山上寒冷風重,能聽見外面北風呼嘯,窗縫透進來的風都凍人,不過熊皮毯卻很柔軟暖和,在屋中躺著,也有一種難得的安心。
不必擔憂妖怪歲人夜襲,不必擔憂神靈來擾,只需靜靜修行。
畢竟這里是山,是浮丘觀,山山神是不亞于成真得道的仙人的存在,而且是地祗山神,身在這座山,大多真君也不可能與他為敵。而道觀里又有傳承千年的寶鏡,真人來此,也有抗衡之力。
因此就連狐貍也從自己腳邊,跑到了自己枕頭邊上,縮成一團安心睡覺,一副兩耳不聞身外事的樣子。
哪怕只是修行,山靈韻濃重,也比別的地方更適合。
林覺躺了一會兒,沒有修行,沒有思索,大腦一片空白,全身放松,只是單純的休息,過了許久,才取出古書。
「嘩..」
翻到最新的幾頁。
旁邊狐貍耳朵一動,聽見這特別的翻書聲,便睜開了眼。
不過一只手很快就伸了過來,遮住它的眼晴,是讓它繼續睡的意思。而遮住燈光的手和手上傳來的溫度,也確實使它好睡。
狐貍喜歡這種感覺——.
扭扭身子,使姿勢更舒服,便繼續睡去。
林覺則看向古書金蟬脫殼,上等脫身之法。
危急時刻,可棄軀殼脫身而去,再以法術重塑軀殼,死而復生。
根據造諧深淺,脫身可有形,亦可無形,軀殼可是真身,亦可是假身,
重塑軀殼可三載,可三月,亦可三日。
此法多為仙人所用。
「脫身可有形,可無形,大概是容易被發現以及悄無聲息脫身而去的區別吧?卻沒想到還有真身假身的區別。」
如此看來,那豹王學得也不精深。
至于那句「此法多為仙人所用」,林覺倒不驚訝,畢竟這樣本領確實高深,既能從他手中逃去,也能從神將手中逃去。而這門法術,那豹王本身就是從護圣真君那里得來的。
「嘩—...」
斷而復續,煉體法術也。
顧名思義,切肢復續,斷而再生。
此法多為妖怪所學,上古武道修士也有習之,是極高深的煉體之法。
初學者傷而不血,快速愈合,再學則斷肢重生,此為斷而復續也,造詣越深,復續越快。修至高深,手腳被斷,心念一動立即長出,大能者即使頭顱落地,亦能瞬間長出,因而古之神靈擒獲妖王,往往極難殺死,若捉妖中大圣,斬首數十次,也不過是責罰。
一門斷而復續,一門散而復聚,一門煉體,一門養神,一在肉身,一在神魂,二者修至大成,便近不死不滅。
「斷而復續——·
「散而復聚·——
「不死不滅———」
林覺嘴唇,喃喃念著。
尤其是最后四個字,對他吸引很大。
不過這是煉體的法術,多為妖怪或上古時候煉體的修士修習,自己要學起來很難。也許要成真得道之后,時間多了,才能慢慢修習。
而且有了「金蟬脫殼」,加上「寄災」之法,于他這類修道人而言,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彌補「斷而復續」在斗法中的作用。
倒是另一門提了一句的「散而復聚」,似乎是修養神魂的法術,更適合他以及如今的靈法派修道者,也更適合與金蟬脫殼搭配起來使用:一個可以拋棄軀殼肉身離魂而去,一個可以保神魂難散難滅。
可惜如今只有斷而復續。
狐貍倒是可以先學。
因為它是妖,體魄本就遠遠強于林覺,這門法術的修習,正是建立在強大的體魄之上。
而且狐貍也得了這門法術它從豹王身上「喝」來的法術就是這門斷而復續,至于金蟬脫殼,它則從寶燈將軍那里「喝」來了,這足以說明它的聰明。
「嗯林覺決定了。
在黔山這段時間,便先著手學習這門「金蟬脫殼」之法。
保命的法術,優先級自然更高。
此外便是豆兵了。
重中之重,自然便是那位龍伯。
那位龍伯身高至少有十丈,身死成鬼,只靠殘魂,在不情愿的情況下,
便能抵得上豹王魔下一位妖將。若是在生前,定然更加厲害。
而以靈木制成的軀體理論來說是可以比它生前更強大的,配以一身盔甲,定然遠超妖將,精心祭煉幾年,說不定即便與豹王也可以斗上一斗。
這將是自己極大的助力。
可是問題便來了這位龍伯身軀如此巨大,若要保證刻成豆兵后的力量體魄,也要用更大且品質好的靈木才行,祭煉也要更久。
尋常雕刻一位豆兵,小孩手腕粗細、巴掌長的靈木就可以了,雕刻這位龍伯,怕不是要比人還高、比人還粗的靈木才行?
而且質量還不能低!
林覺雖然從豹王的老巢找到不少靈木,很多都是上上等的,很適合用來雕刻豆兵,可卻遠遠沒有這么長這么粗的。
以前去枯澤縣,里面倒是有很多古樹得了靈韻,長度粗細都已滿足,可是一來它們只不過是活得久了自生靈韻,其實遠不如當初成精的梨祖,二來林覺可是學了未遁之法的,人家活得好好的,說不定都快成精了,哪有去隨便砍伐的道理?
上次林覺最多也只是折幾支下方曬不到太陽的枝丫,這類似于為它們修剪頭發指甲,對它們生長也有好處,而即便是這樣,他也是有回禮的。
「這樣的話,只有·——”
此是山,自然是求問山神了。
而且山靈韻更甚枯澤縣,同樣多年少有人跡,山中不知有多少妖精鬼怪、靈株靈木,林覺不信沒有合適的。而他也不信自己恭恭敬敬的祭拜供奉山神這么久,以往在山上,加上這兩次回山,每次做點什么吃的,都先用來祭拜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會不給自己指個方向。
眾人送走行商,贈了他一枚護心丹。
沒有幾日,便是除夕。
「肉蔻一兩、草蔻一兩六錢、桂皮三錢、八角八錢·—
林覺在念,小師妹拿了一張紙在旁邊記,神情認真,一絲不茍。
這些香料種類實在太多,不少都是她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甚至都不知是哪兩個字,須得時常停下來詢問師兄。
雖然不知師兄是從哪知道的,但她一點不敢馬虎。
這是師兄的菜譜,也是浮丘峰未來的鎮觀之寶,就如搬山殿中掛的那面鏡子,是浮丘峰未來的傳世法門,就如自己等人學的這幾門法術。
「香料先泡水,否則炸不出味,這一點講究很有必要。隨即起鍋燒油,
多放油,先炸蔥姜荒荽,炸至金黃撈出,放入鹵湯鍋中,再炸香料,炸香之后同樣撈入鍋中,再用油炒醬,一并倒入鍋中,便是鹵湯了。
「必須這么做才夠香。
「這個比例,一次可鹵肉五斤。
「越是耐煮的肉,越要先放,越不耐煮的肉,便要后放,到最后面,也可以放些煮熟的雞蛋進去,嗯,反正你喜歡吃雞蛋,這么做的雞蛋就成了鹵蛋,別有一番風味。」
林覺一邊說著,一邊將半只雞、一些排骨和一塊豬頭肉放進去。
小師妹則一邊瘋狂記敘,一邊說道:「我不是喜歡吃雞蛋,是煮雞蛋省時又省事,而且吃了好!那個是肉!」
林覺懶得與她爭辯。
道觀中漸漸起了異香。
異香隨風飄遠,飄向山中,引得許多精怪伸長脖子,又有許多動物扭頭看來。
「八師叔!這個好香啊!」季陰季陽吸著鼻子,震驚又流口水,「煮完之后,可不可以留一勺湯湯給我泡飯吃?」
「你們兩個小小年紀,怎么和你們師父師叔們以前一樣沒有出息?」
「啊?他們也泡過嗎?」
「你說呢?」
「不知道—·
「多吃肉吧,才能長高。」林覺說道,「不過在此之前,先給我拿個盤子來,一樣夾一點,挑最好的,整齊砍切,我要敬給山神。」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