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去不得呀!」
官兵之中有個身看官袍的男子大喊:「那東王母是妖怪!沒聽見昨晚北邊一片雷聲嗎?那就是天翁爺爺派出的真君和神兵在除妖啊!那東王母這個時候叫你們去墨獨山,還叫你們把別的不信長生教的鄉親也帶上,定然沒安好心!你們去了哪還回——」
話還沒有說完,對面一個穿著白袍、留著山羊胡子的「神使」便大怒,
一揮袖子扇起狂風,飛沙走石。
一時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老者連忙彎腰,以袖遮面。
又有幾個官兵持著盾牌上來,用盡全力擋在他的面前,飛起的細碎石子打在木盾上,啪作響,打在人身上也疼痛不已。
「胡說什么!!」
「爾等信奉妖魔,就不怕天兵找上門嗎?」
「妖魔?天兵?哼!大家都活這么大歲數了!你們拜的廟中神仙何曾給過你們任何好處?什么時候顯過身露過面?家中的人害了病,信了東王母進了長生教,一碗符水就可痊愈,信天翁可有這般本事?從古至今,可有信神仙的人得了長生?城中的張太公可是活了兩百歲了!朝廷要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你那身官袍,那身肥,全是我們的血汗!天翁不管我們,長生教給我們粥喝,東王母讓我們長生,無病無痛,誰是神仙?誰是妖魔?難道還不知道嗎?」
「那云夢縣何解?你的東王母,可將一座城陷入了地下,城中百姓,一個也沒活下來!全都被她吃了干凈!」
「住口!不可污蔑東王母!」
「爾等若想去死,就自己去死,為何還要綁著別的鄉親一同帶去魔窟?」
「老朽懶得再與你們多說!東王母念及大家都是同鄉,不愿多造殺,
老朽這才與你們好言好語,若再不肯讓,那就只有看你們信的神仙會不會派天兵天將來救你們了!」
剎那之間,雙方劍拔弩張。
強弓已經拉開,所有人都握緊兵刃。
將軍與官員時不時便要抬頭看一眼天空。
低下頭來,又打量著對面幾位神使。
一個留著山羊胡須的白袍老者,一個眼似山貓的華服女子,兩個嘴巴突出的青年,還有個身高將近一丈、頭上長著巨大鹿角的壯漢,全都像人卻又不像人,穿著人的衣裳,如人一樣站著,卻依然能一眼看出本體是什么。
這可都是妖怪啊——
東王母的「神使」到了。
天兵天將又在何方?
聽說已有神君下界,昨夜便在墨獨山剿匪,弄得電閃雷鳴,天崩地裂,
如今那方已經平靜下來,為何還沒有天兵到這里來?
憑著他們,如何斗得過妖怪?
將軍和官員都是心急如焚。
忽然聽見啊的一聲一個因為未進長生教、未信東王母而被綁住強行帶往墨獨山的百姓掙扎了一下,想要逃走,這一聲叫喊,同時驚動了雙方。
緊繃的弦,一點風吹草動也會使之失控。
城門口一下變得喧囂起來。
「第四團!都不許退!」
「殺了這些當兵的!」
「宰了這些妖怪!加官進爵!」
「東王母說了!死后可得長生極樂!」
雙方都有人大喊,調集各自情緒,似乎下一瞬間就會撞在一起。可官兵這方顯然不如那些東王母的信徒狂熱無畏,更何況對面幾只妖怪身上的衣袍全都鼓了起來,仿佛馬上就要化作原形一般。
官兵吞咽著口水,全身緊繃。
將軍緊握寶劍,后背冒汗。
可是忽然之間,將軍與官兵卻發現,對面這些暴民和「神使」全都一愣,逐漸安靜了下來,又全都抬頭,看著自己身后。
尤其是那幾位「神使」。
剛剛才鼓起衣裳,似乎要化作原形,白袍老者露出一張山羊臉,女子伸出尖利的爪牙,青年的頭隱隱現出狼吻,壯漢身形迅速膨脹,此刻又全都縮了回去,變回原先的人身,抬頭看著他們身后,甚至還后退了兩步。
將軍愣了一下,立馬回頭。
只見身后城墻之上,站著的弓兵也全都轉身,目光聚向一處。
不知何時,那里站了一頭巨大的白狐,它的身形比水牛還要大得多,輕靈優雅的踩在城墻垛口上站著,身后五條尾巴自然招擺開來,在晨光的照耀下既英姿諷爽,又圣潔不可冒犯。
在它身邊,一左一右,分明站著兩名道人,因背光而看不清,卻更容易讓人心生敬畏。
「這...」
將軍還未說話,便見白影一閃。
「膨!」
聲音從自己前方傳來。
將軍轉頭看去時,只見那頂著鹿角的巨大「神使」已經被狐貍按倒在地。
狐貍張口一吐,便是金色的烈焰。
等它抬起頭來,,「神使」身子已經被燒掉一半,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一聲「啊!!」
其它四個神使這才反應過來,轉身就想跑。
卻見天空中劍光一閃不見那幾道劍光是什么模樣,只覺好似幾條銀白細線,從城墻上連通向下方「神使」,瞬間便從「神使」的后背穿過,穿過之后又帶起一串珠鏈似的血珠子,灑在地上,騰起白煙。
劍光飛回城墻上,飛回道人的袖子中。
一瞬之間,四位「神使」便已倒地。
城墻上下,敵我雙方,一時全都安靜下來。
官兵也好,暴民也罷,都被那巨大的五尾白狐和如同閃電一樣的劍光所震住。
「山道人林方覺,前來守御此地,保紫云縣不受妖鬼所侵。」
一道聲音響起,于寂靜中傳遍四方。
話音一落,便是數十名甲士從天而降,轟然落地,盔甲碰撞出沉重響聲,真好似天兵一般。
信奉東王母的百姓本就被震住了,如今再見這些全身披著重甲、面部涂著鮮紅油彩的「天兵」,剛才的熱血也好似被熄滅,只睜大眼晴,一邊盯著城墻上那兩道身影,一邊繞開白狐,往后退去。
「怕什么!有東王母在,何必畏懼?你們難道不想去墨獨山,享長生極樂了嗎?」
「是啊—」
「大家別怕!」
「誰也不能攔我去尋長生極樂!」
「都別怕!」
「我們一起上!把這道士和狐貍砍死!」
「死了也能得長生極樂!」
這些人實在狂熱,根本不愿退去。
將軍立馬從身邊人手中接過了弓,瞄準那些說話的人,想將之射死,
可是剛瞄準第一個,就有三五張嘴同時開口,箭頭橫掃過去,又更多的人開口大喊,根本射不過來,也不知道該射誰。
除非將他們全部殺死。
正在這時,道人往前邁步,翩然而下。
身后另一名道人立即跟隨。
竟是一男一女兩名道人。
「諸位信奉東王母,要去墨獨山,貧道攔不住,也不愿攔,只是提醒一句,那東王母乃是精怪,此時正有真君前去除妖,你們去了那方,極大的可能只是成為東王母的養料罷了。」
道人神情平靜,漫步往前。
抱著拂塵的女道人與巨大的五尾白狐便跟在他的身后,如此走來,真似傳說中的神仙下凡。
「諸位執意要去,那便去好了,生死皆由自己。至少貧道管不了。只是這些并不信奉東王母的百姓鄉親,諸位卻不能強行將他們帶去。」
道人往前一步,那些人便后退一步。
地上「神使」的尸體還擺在這里。
幾名被用竹竿綁成一串的百姓被讓了出來,女道人伸手一指,綁住他們的繩子便亮起一點火光,頓時散落開來。
一個板車也被讓了出來。
狐貍低頭一看,眼中閃過金光。
板車上的繩子也被金色火焰燒斷。
上面的百姓也連忙站起「謝神仙相救.」
身后官員見狀,連忙喊了一聲開城門。
沉重的吱呀響,城門打開。
暴民的心本就被震得不輕,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這打開的城門,這好似倉促之間為他們做出的一樣選擇,他們一時根本不敢再反抗,也顧不得東王母說的要將別的百姓也帶去墨獨山、帶不去便殺光的話,只顧著自己往前跑去。
逃出城門,往北便是墨獨山。
到了那里,便是長生極樂。
于是眾多信徒化作潮水,從林覺的身邊紛紛繞過,只剩下城墻上下的官兵,還有前方一些被綁起來的尋常百姓。
林覺去為他們松綁。
眾多百姓見狀,紛紛前來幫忙。
「林—..—」
那名將軍與城中縣官過來行禮,震驚而又恭敬:「可是京城的林真人?
「正是在下。」
林覺對他們說道:
「這是我家師妹,姓柳,道名方瑤,這是我家狐貍,名為扶搖。今日開始,我們師兄妹二人便留在此處,盡力保紫云縣不受妖鬼所侵。」
「多謝林真人!多謝柳真人!」官員與將軍連忙行禮,客氣而又恭敬,「那這些暴民——”」
「這些人留在城中也關不下,反倒會成禍害,不如放他們離去,生死由命。」
「有理有理——」
將軍官員皆松了口氣。
眾人說話之間,旁邊一條小巷之中,正站著一名身穿粗布麻衣、身上帶著些許酒氣的破落男子,他悄悄打量著這方,面上糾結而又無奈。
他們怎么會來這里?
還成了林真人和柳真人?
這打亂了他的計劃啊。
正糾結時,卻沒料到,狐貍一歪腦袋,便與他對視上了。
狐貍腦袋歪得更厲害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