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幾位真人!」
「多謝林真人柳真人!」
「謝過幾位神仙」
紫云城中,眾人從街上走過。
四周民房中多有百姓,有的是這座紫云城的原住民,也有的是從城外進來的,全都對著眾人行禮道謝,有作揖鞠躬的,也有跪拜磕頭的。
實在是都換不過來。
也有孩童站在大人旁邊,有的衣不蔽體,有的倒穿著精巧的小衣服,無論家中富貴貧賤,此時皆不改孩童雙眼清澈,都站在大人旁邊,以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這些道人,心中既有好奇,也有崇拜驚訝。
還有讀書人遠遠看著,僅是這段時間的經歷帶來的震撼,就超過了圣賢書,
只盤算著如何將之記下來,傳于后世后人聽。
一路出了紫云,走到繼光,仍是如此,
不過繼光要比紫云殘破多了。
這里同樣是東王母的重點攻破地之一,而且守備力量相對薄弱,導致守城將土、聚仙府的奇人異士損失慘重。
甚至奇人異士們戰死過半。
南天師僥幸存活,卻也受傷不輕。
當初林覺見過的擅長火法的安公也不幸遇難,據說他躲過了熊妖的沖撞,躲過了猛虎的撲擊,卻沒有避開小妖的暗算。
那位云禪法師則是活了下來。
最令林覺異的是,擅長神行術的張公本應最擅躲避,卻也遇難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他們并非魂飛魄散。
以安公和張公以前在京城積攢的名聲功德,在此地的功勞,死后成神只是自已愿不愿意的事,幾乎沒有懸念。
是否能做九天正神不好說,那要看平日里的立場和信仰,而且如今正是風云變幻的時機,今后的天帝之位落于誰家也不好說,不過在百姓的香火加持下做個地神或者在地府做個陰官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除非自己不愿意。
樊天師也差不多。
作為請來浮池神君,瞬間消滅東王母的分身,一劍劈開東王母的本體的樊天師,城中百姓或許不知他的功勞,奇人異士與守城將士卻都知曉,而南天師一身正氣,剛正不阿,自然不會隱瞞他的貢獻。
如今繼光百姓皆知,那日晚上,乃是從繼光縣走出去的、在秦州北部大名鼎鼎的樊天師趕到此地,請下神靈,這才除掉妖王。
可惜樊天師心中有愧,不愿為神。
隨后眾人又一同來到城外。
只見此時正是黃昏時候,天光暗淡,一座殘破的繼光城,城外青山草原已有枯黃跡象,大地仍是一片狼藉,像是有巨人巨龍在此肆虐過一樣,堆起的泥土像是小山,推開的溝壑像是河谷,可是卻恰好有那么一棵樹,僥幸避過了妖怪的踐踏,躲過了東王母的身軀,至今仍然屹立在那里。
這是一棵尋常的苦楝樹。
地上點了香燭,擺了酒水貢品,一群修道人與奇人異士圍著苦楝樹,已有香火氣從四面八方涌來,近的就在身后縣城,遠的則來自秦州各地。
樹下有個墳包,樹中隱隱有著人影。
這就是林覺雖然不舍,卻也沒有那么悲傷的原因了一人死做鬼,也不光是恐懼和詭異,有時也是一種念想和浪漫。
「樊天師真當只愿做個孤魂,不愿做神靈嗎?」青玄道長嘆息道,「道友的香火可重得很啊,若是為神,前途無量。」
「香火再重,也非正道而來,弄虛作假欺世盜名之徒若是為神,那些真正正直的神靈反倒覺得不公也覺得不喜。何況孤魂野鬼也有自在。神靈是南公這般人物才該做、才能做的。」樹中隱隱傳來聲音,飄忽不定,「貧道能在此處遙望故鄉的興衰就已經知足了。」
「如何不算正道?」
「不必安慰我——」
「道友倒是看得開。」
「我雖為鬼,卻有香火傍身,地府的陰差來過了,也只是問我是否要下去,
天上的神官也來過了,也只是送來上任為神的書令,今日下午的時候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城中各地孤魂野鬼都不敢出來,貧道也出去轉了一圈,發現只是燙,
不覺燒痛—如此還有什么看不開的呢?」
「也罷.」
青玄道長也不多言。
林覺就站在旁邊。
眾人當著他的面為他上香,與他相談道謝,又站到旁邊去等待。
這個時候,又有誰會糾結當初浮池神君的話呢?又有誰會糾結樊天師是否是真天師呢?
甚至多數人直到如今,也根本不知乃至不信他是個假天師,只覺他是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那位浮池神君罷了。
最后林覺搬來一尊神像,神像因歲月風雨而斑駁脫落,看不清原本模樣了,
只隱約能辨別得出,應是一位持劍的武神形象。
林覺將這尊神像放在了樹下。
「這是道友帶來的,我們就不帶回去了,它也與道友一樣,無處可去,便任它放在這棵樹下吧。」林覺說道,「或許哪天浮池神君呆不住了,會讓信奉自己的信徒或者道人來將之搬走。」
「這—」
「道友,就此別過。」林覺與他行禮,「若是今后從此地路過,定然來看望你。」
林覺其實能猜得到大概浮池神君不會將這尊神像搬走了。
天光越來越暗淡了。
眾多人影紛紛對著這棵苦楝樹與樹下的墳包行禮道別,又各自道別。
「既然如此,我們也該回京了。」南天師身受重傷,卻不顯疲態,似乎永遠充滿斗志一樣,「如今妖魔眾多,京城想必也是如此。」
「那請南公先行一步。」林覺行禮說道,「我們得過段時間才到京城。」
「那南某便先回去,替林真人先試試京城的風云冷暖。」南天師說完一頓,
也正色起來,對著林覺,對著林覺身后的師兄們紛紛行禮,「多謝幾位道長千里迢迢趕到此處,于危急時刻前來相助,我等感激不盡。」
與此同時,他身邊身后的聚仙府奇人異士們也都正色,對著林覺與身后的幾位師兄妹鄭重行禮。
「都是除妖為民,不敢稱謝。」林覺說道。
「殊途共戮力,天涯同舟濟。」三師兄說,「諸位道友又何必說這種話呢?」
次日早晨,繼光縣的奇人異士們大多便離去了,只留下少許僧道,在此超度亡魂。
「京城見。」
「京城見。」
真鑒宮的道長們也走了,同樣留下幾個小道土,在此行超度與做法之事。
浮丘觀九位師兄弟沒有回京,也沒離去,甚至沒有全回紫云,而是四散開來,去了墨獨山外面的四座城池中。
林覺帶著萬新榮等人,回了紫云。
到的時候,又是一個夜晚。
紫云城外尸山血海雖已不在,陰氣煞氣妖氣卻仍長存,凡人從此走過,仍會覺得渾身發冷,到了晚上,仍有鬼火飄蕩,有鬼魂游走,也有不甘死去的殘魂執念留在城墻上,徘徊飄蕩,意欲除妖。
「諸位將士好漢可還記得在下?我乃默山道人,姓林名覺是也,那日曾與諸位一同在此抵御妖魔。」
林覺站在城墻之上,環視四周:
「多謝諸位在此除妖護民,被妖所害是誰也不愿見到的事,但也已經無可挽回,只能道一聲可惜了。若是諸位身死成鬼,魂魄完整,便在此處等待陰差即可,隨即安心離去,莫要逗留人間。
「若是魂魄不全·——·
「如今城外妖怪已除,東王母也被真君困住煉化,不必再有心結,還請諸位盡快安息吧,免得下不了陰間,又受風月雨打歲月煎熬之苦。
「若有不愿離去,又愿意隨我降妖除魔、懲惡揚善的,可進身后瓶中,貧道自為諸位尋一安身之所。」
身后的萬新榮舉著一個瓷瓶。
話音一落,整個紫云縣的北面,城墻上下,各方都有殘魂飛來,飛入瓷瓶中數量不多,卻也有二十多位。
那日一戰,紫云將土戰死上千,有的死后成鬼,有的并未成鬼,化作的殘魂執念并不多,許是并肩作戰過,倒是絕大部分都愿追隨林覺。
「多謝諸位,今后勞煩諸位。」林覺行禮說道,「貧道在此先行說明,若是哪天諸位發現貧道轉了心念性情,發現諸位所行之事不再是降妖除魔、懲惡揚善,可以隨時離去。」
說著一頓,也對別的鬼魂以及并未隨他而去的殘魂執念行禮:
「與諸位并肩作戰,乃是在下之幸。」
有鬼魂渾渾噩噩,四下飄蕩,也有的意志清醒,在月光下與他回禮。
與此同時,大師兄留在繼光縣,也站在城頭,在七師兄和四師兄的陪伴下,
面對更多的殘魂執念,說著和他差不多的話。
三師兄則與別的幾位師兄去了樂天和佰玉。
亂世之中,易生武人殘魂。
此處四縣,多有不甘之人。
倒正適合修習刻豆成兵的道人。
「等過幾天,我們需先將這些靈木帶回山,可能要費不少時間功夫。」林覺轉身從萬新榮手中接過瓷瓶,又對他說,「你們也先回京吧。」
「可要我等幫忙?」
「那就不必了,你們除妖也辛苦,回去好好休養生息,在京城等我們就是。」
「好!」
萬新榮點頭應下來。
沒有幾天,紫云城便只剩他們。
可是這么多靈木,如何帶回去,也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