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們要開酒席?道爺我沒有又錯過吧?」天上傳來三師兄的聲音。
「你來得最晚!」二師兄抬頭看去。
「那罰我二十杯好了!」三師兄落到地上,笑嘻嘻的。
「罰你滴酒不沾。」七師兄說。
「喲!這不是林真人嗎?」三師兄無視了那句,徑直看向林覺,「說是真人成真得道,是真正的真人了!真人在上,先受我一拜!」
「師兄滄桑了」
林覺打量著三師兄,只覺相比起七年前分別時,他的容貌有所衰老,皮膚有所變黑,胡子拉碴,確實像是經了不少風霜。
「些許風霜,不值得真人掛念。」三師兄擺了擺手,「你們在說什么?」
「金丹。」
「什么金丹?」
二師兄便將剛才的事,又對他說了一遍「不愧是林真人!我就說吧,該讓林真人來當咱們的大師兄,做浮丘觀的觀主,這樣我們都是仙人門下,我們浮丘觀也有仙人了!」三師兄右手一打左手,
又兩手分開,笑嘻嘻問道,「金丹要些什么配方?」
眾人便都看向林覺。
「大抵來說,須黃金千兩,功德二斤,千年火參四錢,千年雪蓮四錢,地靈丹一顆,上品金精四錢,燕卵香一顆,八兩東海朝霞氣,八兩西域晚霞光,三斤南山石,二斗北豹泉,再加龍須鳳羽各二錢,于人氣鼎盛之處,聚晴凝神,真火煉制千日,除雜質,出金丹。」
眾人聽完,都愣住了。
「黃金千兩?能沽多少酒了?」
「地靈丹?是這個嗎?」
「功德二斤,除了五師弟,誰都不好得。」
「朝霞氣,晚霞光,南山石,北豹泉,聽來倒是容易,不過我們若要煉丹,
豈不還要苦練采擷法?」
「難怪師弟當年會問我燕卵香」
「別的尚且難說,可龍鳳世間已經很不常見,龍須鳳羽又該哪里去得?」
「難怪師兄四處奔走。」
「小師弟是怎么在這十幾年內,湊齊這么多東西的?」
眾人全都看向了林覺。
「成真得道,果然不是易事。」三師兄解下酒葫蘆,仰頭飲了口酒,難得正經一下,眼光閃過對師弟的憐惜。
隨即他又搖搖頭,說道:
「這東西太麻煩,又要尋材料又要煉丹的,還要學采擷法,煉丹術,道爺我就懶得搞了,今兒回來,也是來吃師弟的成真酒宴的,看看林真人成真得道之后,還舍不舍得下廚做飯,露露手藝。不過這配方上的東西道爺我也暫且記下了,若道爺游歷天下,發現這些,也不介意幫你們費點心思取來,等你們成真得道之后,給道爺我搞些仙家美酒來就是了。」
「師弟想清楚了?」二師兄問。
「師兄不想與華公主長長久久嗎?」七師兄說。
「有什么好再想清楚的?我已比山下多數人間百姓要活得長,都一輩子了,
難道還沒想清楚?」三師兄飲著酒說,「道爺我想成仙,也是為了逍遙自在無拘無束,若要為此奔波,又成什么仙?」
說著停頓一下:
「何況有大陰陽法,沒有金丹,道爺我不一樣成真得道,長長久久,逍遙快活?」
「我倒覺得三師兄難得說了一句在理的話。」四師兄微笑說,「金丹雖好,
煉制太過不易,我看不是我能煉成的,我還是順其自然吧。」
「我也志不在此,就不費心思了。」五師兄著拐杖。
林覺則是點頭:「任師兄們選擇。」
這倒不出他所料—
幾位師兄本就各有各的性子,各有各的追求,這既是他們的人生,亦是他們的大道,拋出金丹,也只是給他們另一種選擇。
有選的,自然就有不選的。
總之都得告知他們。
「這些材料,晚些時候我問問我家戰仙。」六師兄說道。
「我尋丹材之時,也可以多尋一些。」二師兄說。
「不光是你,我們互通往來,可以節省時間。」七師兄說著,「若是最后分了還有多的,說不定三師兄也會轉變主意。」
「盡力而為。」大師兄說。
「諸位師兄,不必急于一時,請先順其自然,千年雪蓮下一次開放,還有五十年,興許在這之前,已經有師兄成真得道了。」林覺說道,「有不知道的地方,記得問我,若有麻煩,也來找我。」
小師妹則是站在原地,一下想到當初魏水河邊,斗贏髦龍王得的金精,一下想到西域塞外,師兄舉著玉瓶裝下的晚霞,一下又想到東王母遺落下的那幾枚地靈丹只覺成真得道,果真不易。
這如何不是一場場修行歷劫呢?
正在這時,三師兄樂呵呵說:
「我回來時,路過榔頭山,聞到山中傳來異香,怕是那位山神的千日酒又要釀成一批了,算算時間,開宴起碼要等到一兩年后,既然小師弟要以吃酒為由請我們回來,又要辦成真宴,怎么能沒有好酒?不若我先帶上禮物,前去拜訪,求一些回來?」
「正好我也想尋好酒,好拿去請教一位真人成真之事,便與師兄一起去。」林覺說道。
「那我也去!」小師妹說。
「好!」
「那我們就備些食材。」大師兄說,「多虧師第的菜譜,李陰季陽學到兒分精華,這回也讓師弟吃個現成。」
榔頭山還是那樣,青草如絲,亂石古松,一群猿猴哼哼,抬上一個罐子,當初路過參加的山君宴會,如夢一樣,仍然記憶清晰。
只是再來這里,已是成真得道。
不過當然沒有因此輕慢山神的道理,林覺仍然恭敬有禮,將之當做前輩,以一枚靈元丹為禮,向其換了一罐新釀的千日酒。
原先要走數日的路,如今騰云,不過片刻之間。
回到黔山浮丘觀,太陽也已西斜了。
道觀升起炊煙,一片熱鬧。
只是灶屋中忙碌的已經不是林覺了。
而是季陽和季陰。
得了林覺的菜譜之后,七八年苦研,二人也是有了一些心得。
不過林覺也在灶屋之中,一邊看著他們,一邊指點一二。
小師妹則是站在一旁出神。
當初年紀最小,總在灶屋中燒火做飯的師兄妹,如今也成了長輩了,取代他們的,是另一對師兄妹。
夕陽墜下山坡,濺起人間煙火。
山上道觀也點了燈籠,螢火繚繞,一片通明。
一盤盤菜肴在空中漂浮著,冒著熱氣,自動飛出來,落在院中古松下的長木桌上。
「師兄你看!」
小師妹忽然指著旁邊。
林覺順著轉頭一瞄一兩個少年道士提了精巧的食盒,拿著三株草香,到了道觀的空地上,將食盒擺在石磚上,又將草香插在磚縫泥土里,獻祭給黔山的山神。
他們居然繼承了林覺的習慣!
而且還在器具上做了升級!
「哈哈哈—」
林覺不由笑出了聲:「這兩個人大有可為。」
再看桌上,一道道菜肴穩穩飄來落下,大都是林覺當初寫在菜譜上的咸肉燉春筍,清蒸刀板香,紅燒雜魚,蔥蔥鯽魚,仔姜兔,鹽焗雞,還有幾乎味道一模一樣、看得出沒敢在配方上做任何改變的鹵味,以及幾道順應時節的家常小菜。
「嘗嘗!」
大師兄招呼著道。
三師兄一點不客氣,當即下了筷子,隨即立即眼晴一亮:「有小師弟七八成功力了!」
眾多師兄紛紛下筷,同樣贊不絕口。
「確實不錯!」
「大師兄也算是搭上季陰季陽和小師弟的菜譜,享起了清福了———
「不用說!大師兄在山上的日子,超過了浮丘觀歷代觀主的總和!」
「不過我還是最懷念師弟的鋪蓋面「大師兄沒有收新的徒弟嗎?」
「去年看上一個,覺得不錯,不過人家父母不肯把他交給我。」大師兄坐在桌邊說,「最近幾年有很多流離失所的孩子,我問過戰仙,這般亂世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就算新朝初定,短時間也安定不下來,不急,不急。」
「我還說你多收一點,先替我教著,等把做飯教會了再分我一個。」
「哈哈哈—」
幾人紛紛討論,對季陰季陽贊不絕口。
「你們還不收徒?」大師兄說。
「我收什么徒?孤身一人,這輩子足夠了!」三師兄說道,「收了只是累贅,要收個我這樣的,更加煩人!」
「?你不剛剛還說,華公主還在南海邊上等你吃完酒回去嗎?」七師兄不解道。
「你這樣的,也煩人!」
「我已物色好了一位,是石門山下一戶人家的孩子,他常來山中玩耍,不知天資如何,總之頗有悟性,又頗有靈氣,與山中獸禽很親近,也與我那些好友很合得來。」四師兄說道,「我就不看他天資了,只看緣分。」
「我也在待緣分。」五師兄說。
「倒有很多達官貴人欲讓子女拜我為師,不過我覺得,也不合適。」六師兄說道,「反正我不如大師兄二師兄年長,又何必著急?」
「我也一樣,不急,不急。」七師兄說。
「小師弟呢?」
「回去之后,我欲尋一靈氣充裕之地,也建一道觀,一來清修,二來也學大師兄,收幾個徒弟,讓他們做飯掃地,伺候著我。」這也是林覺想了很久的事情,「正逢世道大亂,他們若是學得本領,也可下山降妖除魔,安定天下。」
「噴噴!仙人門庭啊—」
一口佳肴,一口美酒,一片歡聲,不問世間憂愁,便是世人心中向往已久的神仙日子。
千日酒雖好,卻不可貪杯。
幾人放開身心,喝了半壇,喝得半醉。
剩下一半,三師兄醉想去裝走之時,卻已經被林覺搶先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