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初宮條例,一個標準的人階道基敵人是一百勛功,道人給衛淵計了八十,等于是確認這些傷若落在普通人階修士身上會要去八成的小命。如果一個人階修士死了,那也只能算一百勛功,多給的仙銀叫撫恤。
處理好傷口,衛淵還沒起身,兩個小道士已經把個滿身是血的修士放到了旁邊,連氣息都沒了。衛淵不敢多留,趕緊離開醫館,不占人家位子。
離開醫館后,衛淵看看方向,就向南門走去,片刻后出了南門,來到飛舟旁邊。
飛舟外已經搭起兩個臨時殿堂,門口道人吆喝著:“太初宮進左殿,其它宗門進右殿!”
修士們魚貫而入,魚貫而出。左殿都是空手進去空手出來,右殿則是空手進去、大包小裹的出來。
衛淵站在隊伍末尾,片刻后輪到自己,走進左殿。殿內只擺了幾張桌子,桌后各坐了一名修士,一個個面無表情,來個人用書冊一照,唱個數字,然后就換下一個。
輪到衛淵時,桌后是個中年女修,雙眼如鷹,嘴角低垂,鼻似鷹鉤,一副別人都欠了自己好幾兩仙銀的神情。
但看到衛淵,女修的臉色忽然和緩,仔細打量了好幾下,才用書冊一照,然后念道:“共計斬殺百夫長四名,隊長十一,普通騎兵一百三十七?!”
不說女修,殿中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衛淵身上沒有道光,顯然還是道基未成,論境界也就和遼蠻一個隊長相當。隊長勛功是二十,而百夫長相當于地階道基,勛功兩百!
戰場又不是單挑,以衛淵境界,能殺幾個隊長就已經很不錯了,個別天賦逆天、運氣也好的能越階殺個百夫長,但像衛淵這樣只來了三天,百夫長砍了好幾個,隊長成串殺、雜兵論堆砍的前所未有!
雖然震驚,可是勛功作不得假。凡太初宮弟子都會修行一個道術,在戰前放一個,就能把戰果紀錄在元神中。因為只記錄戰果,所以這個道術負擔幾乎為零,可以長時間使用。太初宮查驗勛功時只消看看道術記錄下來的戰果就好。
那女修深深看了衛淵一眼,在冊上記錄:天青殿衛淵,勛功一千兩百三十七。
在太初宮,勛功比仙銀好用得多,可以兌換幾乎一切物資。許多仙丹寶藥、靈材法寶都只能靠勛功兌換。如果實在沒什么想換的,那也可以直接兌成仙銀,太初宮定的兌換價是一點勛功換十兩仙銀。
而實際上,在弟子中私底下有不少用仙銀換別人勛功的,這個價格不時波動,大致在十二兩到十五兩兌換一點勛功之間。
也就是說,這三天仗打下來衛淵已經賺了一萬多兩仙銀,如果私兌出去且價格比較高,能兌近兩萬兩。
左殿都是太初宮自家弟子,所以只記錄勛功,想換什么自己回宮去換。右殿是其它宗門子弟,因此太初宮專門備了一批物資,可以當場兌換拿走。雖然選項較少,但里面有幾項是外面根本買不到的珍品,所以絕大多數人還是選擇當場兌換。
看到眾人滿手提著東西,喜氣洋洋地離開,衛淵也就明白了現場結算軍功的威力有多強。這么多人對于救援如此不遺余力,攀附寶家倒在其次,恐怕大多是為了現場結算而來。
離開勛功殿,衛淵又回到塢堡,按照條例找到專供軍需的庫房,補領了槍匣和弓箭,戰后休整就算完成了。
衛淵休整并沒有花多少時間,領完裝備出來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塢堡里現在人來人往,道路擁擠,道基多如牛毛,沒誰關注衛淵這個還沒道基的后輩。
大戰剛剛結束,清理戰場、救治傷者、恢復城防,諸事繁雜,每個人都忙得如同飛起。寶蕓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想也知道此刻她一定是被眾人如眾星捧月般圍著。光是周邊各路援軍中的大人物就有不少,百騎以上的援軍光是衛淵這個方向就看到了好幾支。領軍修士中不乏已經鞏固好根基,步入道基中期的天才年輕修士,甚至還有后期蘊神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衛淵都排不上號。
孤身而來的衛淵甚至還不是道基。
衛淵沒有多留,在塢堡里轉了一圈,學習了城防布局,就返回沙揚村。衛淵沒有讓人通報寶蕓,悄悄地來悄悄地走。現在他和寶蕓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無論修為還是地位,皆是如此。兩人之間唯一的羈絆就是一張幾十萬的欠條,恐怕寶蕓早就忘了。
出了塢堡,衛淵感覺到懷中陣盤仍是不時震動,周圍依然還有人在求援。不過邊寧郡北遼主力顯然就在寶蕓這里,連法相修士都出手了。現在法相強者受傷遠遁,主力也被打退,戰場上最多剩點游騎,過不了多久也會退去。
衛淵主要職責還是守衛自己的防區,對外救援也有限制范圍,超出這個范圍就是其它修士的事。此時曲陽方向倒是一片平和,沒有什么動靜,衛淵也就安心休整。
回程中衛淵時時可以看到路旁倒斃的人尸馬尸,昭示著這里剛剛發生過慘烈戰斗。邊寧郡東部并非阿古喇的主攻方向,但也是處處烽煙。
路兩旁的山野中,偶爾能看到村落,全部都已經廢棄。枯骨隨處可見,不知何時死的,以及死于何事。
短短三天,衛淵心境已經有所變化,看到尸體枯骨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但那種淡淡悲傷依然在心底揮之不去。
北方天地是一片昏黃,許是因為大戰失利的原因又往后退了些。昏黃之后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多少遼人躲在后面,一邊舔舐傷口一邊準備下一次攻擊。
不多功夫,沙揚村和曲陽縣城已經遙遙在望,衛淵臉色卻突然變了!
沙揚村垛墻多處倒塌,大門洞開,墻上、城頭到處都是血跡,村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后面的兩個村子也是如此,垛墻倒塌,門也開著。
衛淵運起望氣術,就看到村落上口血氣怨氣交織在一起,盤旋不去,三個村落都是如此。而沙楊村中則有一道細細白氣升騰而上,雖細但凝聚不散。
衛淵雙目一凝,提槍在手,策馬全速向沙楊村奔去。
轉眼之間衛淵就到了村口,翻身下馬,腳步卻慢了下來。洞開的木門上多了好幾個大洞,門栓更是被斬成兩截。垛墻上到處都插著箭,有的深到沒羽。這些箭箭羽都是白色,這是此前不曾見的。
村里全是死氣,鮮血幾乎染紅了所有道路,大部分已經干涸,但有些血積得深的地方還顯得有些軟。路上、屋內、庭院、房后,到處都是尸體,而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大部分四肢都被斬斷,只有少許留有一手或是一腿。
所有的尸體都沒有頭。
衛淵一步一步走著,靴子落在地上,每一步都會擠開還未干透的血,留下清晰的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