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寧州,千秋城。
千秋城立城三千年。千年前許家崛起,遷入此地,更名千秋城。千年之后,此地已是一座數十萬人的大城。
這里是許家凡族本家所在地,也是許家連接仙凡的樞紐。
城西有一片區域收拾得異常潔凈,道路由塊塊同等大小青石鋪成,路面一塵不染,但仍有數名雜役在反復灑掃。
這處區域中有著三座幾乎一模一樣的殿堂,偶爾看到有人進出,都是行色匆匆。三座殿堂都透著凜然殺機,偶爾還能聽到一些若有若無的慘叫。這里即是本家天機、樞密、夙夜三堂所在地,這里或許不是名義上權柄最高的地方,但絕對是整個城中最讓人畏懼之地。
樞密堂內,此刻十余人正圍坐堂中,注視著大堂中央的沙盤地圖。這塊地圖將寧州大部和寧西都囊括在內,制作極為精細。
眾人座位高高在上,有俯瞰天下之勢。只是堂中這些人大多眼角下垂,一看就知道個個陰沉,極難相與。
此時一人道:“聽說寧西分家那邊出了不少麻煩,仙祖想要的東西都被人給搶了?”
堂上眾人中坐得最靠外側的一人道:“據我所知,那塊仙石已經認主,現在算是初步站穩了腳跟。為了此事庶務堂還折了兩位長老。”
一位滿面黑氣的中年人重重哼了一聲,道:“庶務堂里雖然都是些晉升無望,只顧貪圖凡俗樂子的廢物,但畢竟也都修成了法相,怎地說折就折了?他們為何不奏上來,直接發兵平了那邊?”
靠外那人道:“這里倒是有些緣故。據說仙石界域內現在有寶家、曉家年輕一代最得寵的兩個孩子。庶務堂投鼠忌器,不敢動作太大,一直想暗中推動巫族動手。只是沒想到巫族也是接連慘敗,連折三位大巫。據說那些年輕人手中還有仙人手段。”
居中老人緩緩開眼,淡道:“仙人手段?太初宮仙君不正和仙祖在天外斗著?仙人都接下了,仙人手段又能怎樣?庶務堂那些人越來越不中用了。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族會,也該換換人了。”
滿面黑氣的中年人道:“仙石界域那邊實力如何?”
“最新消息,界域現在有幾萬凡人,鑄體修士大約三千,道基一百余。”
“就這點實力?直接起兵滅掉算了!”
居中老者慢慢抬手,堂中就安靜下來。
他緩慢地說:“太初宮近年來大舉北上,晉王早就相當不滿。先讓我們在朝中的人參上幾本,讓朝延也跟著出把力。然后我們全力封鎖邊界,不讓太初宮輕易支援仙石界域。這次遇到太初宮貨隊就不要攔了,直接打,讓太初宮十艘貨船最多過去一兩艘。巫族那邊也通通氣,他們死了三個大巫就這么算了嗎?”
“至于仙石界域本身,倒是不急著打掉。反正現在仙石已經認主,搶回來也是切割,價值大減。倒不如就讓他們在那支撐著,逼著太初宮盡力援助。想要支援西邊,太初宮就要拿出相當于北邊四倍五倍的代價。我們先給太初宮放著血,然后……”
老人伸手一點,沙盤上寧州北部的一塊地域亮起,那塊地也有幾千里方圓,此刻上面是太初宮的標記。隨著老人的動作,太初宮標記被抹去,代之以許家的標記。
老人繼續道:“太初宮想要西邊那塊地,那就給他,不過得就拿北邊的來換。”
黑氣修士道:“要給太初宮放血,就不能讓仙石那的小家伙們好過。要不這樣,從族兵中抽調一千精銳,再配點輔兵湊個五千,扮成盜匪到西邊活動,給小家伙們好好上一課,讓他們知道西域是會死人的。”
老人道:“可。”
有人問:“可是,寶家和曉家的兩個孩子怎么辦?”
老人道:“他們身上肯定有家里給的保命手段,放,死不了。至于族兵,死就死了。那兩個孩子殺多了我們的人,寶家和曉家臉上也掛不住,必然會召他們回去。”
最靠外側的那人便道:“我這就去安排。不過還有一事。”
老人微微皺眉,已經有不悅之意。
那人顯得有些畏懼,但還是道:“我們派往破碎洞天里的人至今沒有消息,三隊九十人沒有一個從里面出來。我懷疑那東西可能已經蘇醒了。正常情況下它應該不會從洞天里逃出來,但萬一……”
一位臉色陰郁的中年女人用有些尖細的聲音說:“萬一它從里面跑出來了,附近都有哪些城市?”
“最近的大城就是曲柳鎮,離仙石界域也很近。”
女人冷笑:“這不是正好?最好是全部殺光,跟我們半點關系都沒有。”
老人這時道:“西邊的事就到這里,我們再議議其它區域的事。”
西晉。
天還未全亮,文武百官已經魚貫進入大殿。晉獻王在位二十年,在勤政一事上堪稱典范。
晉王高居寶座,待眾臣三呼永壽,便命平身。
此時文官前列走出一老臣,奏道:“老臣聽聞西域邊陲巫人退卻,將幾千里地界又讓了出來。那里原本就是我西晉疆土,此乃天賜之機,理當收回。老臣請陛下下旨,重置寧西四郡,再設督撫鎮守。”
老臣呈上奏折,這份折子上寫得十分詳細,連督撫和郡守人選都有建議名單。
晉王看了名單,就心中有數,于是問:“寧西數郡本就是祖宗基業,現在巫人退卻,自是要收回來的。不過府庫中可還有足夠界石?”
戶部尚書奏道:“現在庫中僅余兩塊界石,預定了要用在北方。此刻確實沒有多余界石了。”
另一名官員出列道:“沒有界石,如何定疆守土?右相所列這份名單居心叵測,上面大多是他平素不睦之人。他這是想借刀殺人,鏟除異己!請大王明察!”
右相冷笑,道:“老夫一心為國舉賢,卻被你說得如此不堪!劉御史,你只知國庫中沒有界石,卻不知西邊已經有人立下了界石,開辟了界域。老夫此次舉薦,可都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那幾人雖然和老夫有隙,但老夫豈是因私廢公之人!”
劉御史顯然不知此事,一時無言以對。
晉王來了興致,問:“一塊界石怎夠四郡之地?愛卿既然上了這一本,想必是有原因的。”
右相道:“老臣這點心思果然瞞不過大王!據老臣所知,那塊界石乃是上上品,甚至可能是極品!這一塊界石就能覆蓋二郡有余,日后再補一兩塊界石就足夠收復寧西四郡。”
晉王眼中閃過熾熱,道:“極品界石,此話可當真?是何人攜此界石到來,又因何立于那里?”
右相奏道:“那塊界石本就在寧西,屬于不為人知的古物,然后被一宗門小輩誤觸激發,就此種下。”
晉王大喜,便道:“既然是我西晉疆土上發現的古物,那此界石自當歸本王所有。右相此奏,準了!”
右相立刻磕頭謝恩。
晉王又道:“不過愛卿這份名單,孤還有些不明白。督撫郡守人選尚可,只是這同知孫朝恩是何人?此次破格提拔,又是為何?”
右相道:“孫朝恩此前在邊寧郡憑縣令,前不久剛和北遼血戰數月,身負重傷卻毫無退縮,斬殺了遼蠻阿古喇部落少主,引發阿古喇內亂,立下大功。此人能文能武,實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材。此次西域百廢待興,正需要這等干才坐鎮。”
晉王點頭,道:“既然愛卿力薦,那就允了。”
臨近正午,朝會已畢,百官魚貫從宮里走出。
右相不疾不徐的踱著方步,緩緩走出宮門。此時朝堂上另一位大佬走了過來,道:“今日借一下右相的馬車,如何?”
“歡迎之至。”
片刻后馬車起行,兩位朝中大員相對而坐。那人便問:“這孫朝恩不過小小縣令,如何入了您的法眼?”
兩人本是同屆進士出身,在朝上向來同進同退,右相也不瞞著,道:“這人守土有功,得了不少封賞。然后便找到了我這里的門路,居然把所有封賞都奉了上來,想求個晉身之階。這人才干是有的,但更難得的是這份孝心。”
那官便道:“把他放到西邊歷練歷練也是好的。好狗得放在野地里養著,說不定能變成狼。不過那幾個人真讓他們當郡守?會不會有些太便宜他們了?”
右相笑道:“老夫豈是那樣慷慨之人?你有所不知,那邊有多大功勞,就有多大風險。許家已經連折了兩個法相,要不然怎么會找上老夫?那四人性情老夫是知道的,一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可這等性格放到西域,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遇上不測。我們且看著,哪怕只死掉一個,也是好的。”
“深謀遠慮!”大員佩服。
青冥界域。
一支商隊停在界域邊緣,然后就看到十幾名騎士策馬趕來。商隊首領看起來十分緊張,一直到騎士們驗完貨付了仙銀才松了口氣。他將三輛貨車轉交給騎士,就帶著幾十名手下迅速離開。
在破碎之域,商隊和強盜只是一線之隔,具體身分取決于當時商隊首領的心情和環境。
商隊老大已經看出來接貨的十幾名騎士居然個個都是道基修士,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好在對方沒有打算將自己這一隊人也變得貨物的意思,自然不敢多作停留。不過商隊里的成員倒都很興奮,青冥這么大一個界域,如果認真做生意的話,那可是個非常好的出路。
片刻之后,三輛貨車就停在衛淵面前。衛淵身后站著五十名騎士,十六位天功少爺小姐全部在列,風聽雨拖著長刀站在另一側。其余三十幾人也都是精挑細選,全部是道基修士。
衛淵打開貨車,車內居然裝的全是面具。
衛淵招呼道:“每人來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另外兩車里是衣服披風,一會全部換上。從現在起,只要戴上面具,我們就是西域第一的馬匪:戰天幫!哦,名字可以再議,反正我們不管干什么,都跟太初宮,跟界域沒有半點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