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劉飛關下去后,衛淵將太初宮諸修都召集到了議事堂,也包括趕回來的崔聿。
撫恤一事本身不算大,但是衛淵卻是從中察覺到了真正的危機。
等諸修到齊衛淵便道:「這一次我想聽聽你們的看法。在此之前,我先說說授田一事為何不可行。」
此時衛淵已經大致整理好了思路,緩道:「青冥成立至今,大戰不斷,我一直用的是戰時之策,集全界域之力。最初加入青冥的都是西域之民,青冥破則家滅族亡,所以萬眾一心,勢死抗敵,這才能拒內外之敵于界域之外。
最初那段歲月,百廢待興,艱苦卓絕,差點被朝中之敵以絕糧之計困死,還不得不挖坑以假死之法省糧。最危急時候,存數只剩三日,不得不去搶了軍壘,才度過難關。現如今青冥糧食綽綽有余,但當年餓死人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太初宮許多修士都是從最初一直跟到現在的,自是清楚當初那段時間的歷史。
衛淵繼續道:「縱觀萬年史書,糧都是第一位的。糧之根就是田畝。世家崛起的根基則在于兩點:高修和田畝。有人借此次大戰撫恤之機想要分田,居心回測,就是想要挖開一個分田口子。撫恤授田,下一步就是軍功授田,再下一步封爵封官是不是也要授田?」
徐恨水皺眉道:「此事似乎也沒那么大吧?」
衛淵道:「方才我和劉飛說的話大家都聽到了,這是有人開始試探我了。青冥現在以糧為本,
有足夠糧食,反過來還可以挾制寧西諸郡。以糧為本,即是以地為本。史上授地,授到最后皆是無地可授,軍士立功后無以封賞,就只剩下滅亡一途。
而且田分下去了,難免會兼并,最終歸于大戶手中,隨后大戶再補吞并,新的世家就會出現。
崔聿道:「世家出現乃是必然,再說青冥若出世家,還不是姓衛?其它世家在這里只能分一杯羹。且拿了好處,自然也要有所付出。「
衛淵勘酌詞句,想著怎么樣才能說服崔聿。崔聿所說乃是現今最常見的情形,也是大家認為理所應當的。
此時寶蕓忽然道:「此事應該是界主將新城給了我而起。哦,新城實際上是給了寶家。應該是有人看到開了先例,也就動了心思。但有一事大家可能不知,從定下名份的那一刻起,就有許多氣運加于我身。而這些氣運,本來都該是師弟的。”
崔聿立刻恍然。寶蕓說的雖然只是一個角度,但僅僅這一個角度已經讓人無法接受。
崔聿這些時日在人間煙火中修煉,自然清楚氣運對于衛淵有多重要。而過往多次大戰,若不是衛淵超絕戰力,青冥早就被滅了。
動搖氣運,那就是動衛淵的根本,別人不管,崔聿第一個不會答應。其它太初宮諸修知道其中厲害后,自然也是站在衛淵這一邊。
與太初宮諸修達成不授田的共識,衛淵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
此時徐恨水對衛淵道:「崔師侄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這青冥要是有世家,必須得姓衛。我等各家在現今階段,自應是先付出,等將來大局已定,再論功行賞不遲。」
衛淵搖頭,道:「我倒是沒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想打造一片能活人的樂土,能讓更多凡人在這里活下去罷了。」
此時太初宮諸修大多覺得這不過是件小事,衛淵也只是借此時機得到他們支持的態度,能夠把戰時之策延續下去就足夠了。
隨后諸修散去,寶蕓卻留了下來,然后也把崔聿叫住。
寶蕓就對衛淵道:「軍管之策不能長久,現在青冥日益壯大,漸漸繁榮人心也會思飽滿富足。
所以日后之策,也得提前想了。」
崔聿道:「其實各國都有現成之策,大湯立國數千年,效仿祖制成例不就行了?然后在此基礎上看看天外世界有什么好的法子,我們拿過來用就是。」
寶蕓道:「你沒看出來師弟不喜歡世家嗎?」
崔聿嘆道:「這我自然知道。但要成世家,首要得有仙人起家。人家有仙人,凡塵修士無可抵擋,必然要給以足夠奉養仙人及其家族的資糧地盤方可,否則仙人就會自取。這就是世家由來,攔是攔不住的,只能因勢利導,順勢而為。青冥繁榮之后,肯定也有世家想要插手,這也是攔不住的想要對抗一個世家,就得身后站著另一個世家。要對抗兩個,自己身邊也得有兩個。師弟出身微末,崛起途中必然得有外力相助,只靠太初宮是不行的。太初宮崛起太快,攤子太大,內部殿觀眾多,各殿都有自家需要照料的弟子后輩,將來能有十分之一的資源傾斜到師弟身上,就已經是史無前例,難以想象了。
我自然是無條件支持師弟的,但我現今在家族中話語權還不如一個普通長老,說話并無什么用。還得是用給寶家新城這種方式才能拉到世家真正支持。「
寶蕓也覺得有道理,若有所思。
衛淵道:「世家是以后的事。但現下我還有一個顧慮。青冥能夠打贏這么多仗,火槍功不可沒。但是現在晉王已經秘密組建了一支軍隊,用的是仿造的火槍。以后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使用火槍。所以我們得未雨綢繆,好好想想如何擊敗學習了我們的對手。」
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夠解決,衛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天外世界肯定有類似的經驗,奈何許文武不知道。
崔聿和寶蕓都是領軍的,此時也均覺十分棘手,準備回去后仔細思索對策。
崔聿就和寶蕓一同離開路上崔聿問:「寶姐,你和師弟進展到什么程度了?我怎么感覺你們的關系怪怪的?」
寶蕓嘆一口氣,道:「確實很復雜。若是只有我們兩個,那自然一切都好說。可是現在瓊山仙島、大寶華凈土都參與進來,家里就絕不可能將我賣便宜了。我和師弟呢,又是各有堅持,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呢,聯姻是不是也該提上日程了?」
崔聿自嘲的一笑,道:「我不是仙基,壓力沒有你那么大。那些身份相當的世家貴女看不上我的根骨天賦,而同是天基的對象我家也不甘心,所以就這么先拖著。我打算成就法相后再說,不成法相,終是蟻。」
「你找到法相契機了?」
「嗯,夜晚在師弟法相中修行,靈性能有明顯提升,而且學會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神識運轉方式,可同時處理多件事情。并且如何分解任務,如何使任務要求合理,如何分發,如何監督任務進程,最后是匯總和提取結論,每一步都有嚴格的—”哦,那個叫算法。怎么提升算法也是一門大學問,可以研究一生的。”
寶蕓又詢問了一些細節,然后面有古怪,問:「你真覺得自己是在修行,而不是在給他干活?
崔聿細細一想,臉色也漸漸古怪。
寶蕓忽然問:「他法相里面狐貍精多嗎?」
崔聿回憶,然后道:「每次進去后就會被帶去修行,后面就是專注修行,我也沒怎么注意周圍「有意遮掩,看來里面定有大秘密。」寶蕓自語。
此時衛淵走進專門處理政事的小樓,喚進來幾名修土,遞給他們一份名單,道:「將名單上的人全部拿下,分別審訊。」
幾名修士匆匆而去,衛淵又命人召來徐意和許婉兒,分別交給她們一份問題清單,道:「一會會有一批人送到大牢,你們兩個負責審訊,將清單上的問題訊問明白。」
二女都是狠狼狠瞪了衛淵一眼,這才離去。
衛淵天生神通,在青冥中神識無處不在,想要查一些低級修士的行蹤易如反掌,再加上他對軍中所有人員信息全都記得清清楚楚,因此沒過多久,就圈定了可能與劉飛有所接觸的人。
劉飛所帶領的三營大部分是早期被收服的許家私軍和西晉官軍,那時衛淵還沒有出任節度使,
身份制度也還沒實行。
所以這些人初始身份都是平民,部分已經快要成為正式官軍了。而青冥最初也是最艱苦的幾戰,他們并沒有參與。
而且這些人也不像最初加入青冥那些人一樣,將界域視為最后的容身之地。他們中許多人其實在許家那邊還有家眷,只不過小戶之家,永遠也付不起青冥要求的贖金,就這樣分了開來。
衛淵此時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劉飛和許家私軍降卒從一開始就是相識的,然后編入軍隊中也一直在一起,后續編入些新的戰士,擴充成一營,但是骨架還是最初那批許家降卒。
此事可大可小,衛淵開始凝思各種處置方案的利弊。
此時左軍軍營一座營房中,數名軍官正聚在一處,大部分是指揮,一人是領兩營的校尉。
「聽說劉飛已經被下獄了,他不會亂說吧?」一名指揮憂心。
另一名指揮瞪眼道:「他就是說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只是有那么個心愿,又沒做什么!
對不對,馮將軍?」
校尉點頭:「我們也沒給自己要東西,只是想為戰死兄弟要點撫恤,好讓他們的家人都安心活下去。這要是都不行,那這青冥不呆也罷!」
「馮將軍,界主法力無邊,我們這算是逼宮了吧?我們走得了嗎,又能到哪去?」
校尉神秘一笑,道:「就算不帶士卒走,憑我們道基修為,到哪里不能混口飯吃?更何況現在有人求賢若渴,你們只要跟著我,我自有能得到榮華富貴的地方!總好過在這里天天打仗,沒半分好處。」
話音未落,房門忽然被人端開,隨后窗戶也被砸碎,沖進來十幾名修土。為首修士掃一眼名單,再看看營房中眾人,喝道:「都在名單上,全部拿下!」
眾軍官又驚又怒,連聲叫道:「你們要干什么?老子們可是剛立了大功!」
為首修士冷道:「我奉界主之命拿人,違抗者死!有什么話你們跟界主大人去說吧!」
除了此地外,還有數處營房中的軍官都被抓捕,
子夜剛過,衛淵就拿到了審訊記錄,看得微微皺眉。審訊結果顯示,這些軍官都是受了一家商隊主事的秘密鼓動和招募,而這家商隊,來自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