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木溝山上和諧一片，但某個網絡會議房間里，視頻上全是黑臉的。
“這就該放我們這里。”說話的人語氣斬釘截鐵，“我們為了這件事已經準備了二十多年，條件很成熟。”
“呵，說得好像我們沒準備一樣。我們啟動項目的時間比你們只早不晚。”
“那能一樣嗎？你們就是個研究室，占地才多大點地方。我們這里就不一樣了，核心區將近七百畝的森林，加上緩沖區和實驗區，足夠承載五只華南虎生活。等小虎長大了，它們還能自動向外擴張。”
“我們這里也不差啊，四百多畝難道還容不下一頭帶崽的母虎？”
“呵，給野虎這么大點面積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論地盤，另外兩個研究基地肯定是比不上的，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優勢。
第五個屏幕上，負責召開這次會議的組織者哭笑不得，假咳了兩聲后，開口打斷了吵架的兩位研究員。
“今天召開這個會議是為了爭取把這頭母虎和兩頭小虎崽請到我們這邊來。在地圖上，我們這邊才是真正的華南。可華南沒有華南虎，這像話嗎？”
“你們不要爭吵，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跟川省林草局協商，以及讓陳醫生那邊同意配合，將母虎和小虎轉移到我們這邊來野放。”
不是圈子里的人可能不知道陳醫生有多大自主權，他一個不同意，還真沒誰能逼他。
有人就要說了，國家行為，個人必須配合。
行吧，他可以配合，你能讓動物也配合？
說什么強行帶走，你是生怕這頭老虎不死咋滴？
三十多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了華南虎野外存活的可能性，誰敢亂來，他們這些干了大半生華南虎研究的，第一個饒不了他！
陳影還不知道已經有人在謀劃母虎和兩只小崽了。
但其實，他也在主動考慮這個問題。
倒不是說他覺悟有多高，主要是在他看來，甲木溝所在的自然保護區，以及相鄰的兩個自然保護區內，物種的繁衍基本沒有問題，只要不腦子一抽放火燒山，就這么和諧共處下去，別說華南虎重現，哪天劍齒虎再現他都不會太過驚訝。
當然，說劍齒虎是玄幻了點，他就表示這么個意思。
前兩天不是還有報道，說某地被宣稱野外滅絕一百多年的某個物種，突然又神奇的出現了。
真假暫不論，但也說明有時候人類以為的滅絕，其實還存有一絲星火。
就像他們這里發現野生華南虎一樣，無人區的原始森林里，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真就一頭虎都沒有了呢？
遠的不說，左邊的保護區至少存在一頭公虎，右邊打底一公一母，現在還多出了幾頭已經開始獨立生活的虎崽。
他這里幫忙帶娃的母虎還沒算進去呢，這都有七八只了，哪怕只計算公虎的領地面積，這密度也太大些。
當然了，他們這個保護區的核心區域就有四百平方公里面積，就目前這么幾只貓，根本不愁養不活。
就在陳影忙活完虎崽的事，重點回歸到東昇治病上來的時候，隔壁的隔壁那個保護區有人通過私人關系找到了他。
這都已經跨省了，陳影沒明白對方找他干嘛。
來人跟他約到甲木溝鎮上見面，作陪的還有小寨村的兩個年輕駐村干部。
“對不起，我沒弄明白你的意思。你們那邊保護區應該不存在大熊貓相關問題吧？論野生大熊貓數量，不是你們保護區最多嗎？”
“是，但我們保護區也有問題需要專家幫忙分析。”
陳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比較熟悉的那個駐村干部，眉頭微皺。
“我不是什么專家，我就是個獸醫。如果你是想找關于大熊貓的專家，我可以幫你聯系。”
那人連忙解釋，“陳醫生，這事兒我們之前就已經咨詢過基地和中心的專家了，但到現在還是沒有結論。”
熊友銘糾結著嘆了口氣。
“實話說吧，陳醫生，這次我是私下來找你的。”
新來的駐村干部小尹的姐姐跟他是同學，拐彎抹角才找到小尹幫忙牽線。
“專家們雖然說得頭頭是道，但是我個人不能完全贊同他們的看法。保護區的領導們意見也不統一，這也是沒辦法了，我才找來找您咨詢一下。”
他打開背包，掏出筆記本電腦，點開文件夾放了視頻給陳影看。
“這頭大熊貓，在我們保護區可以說幾乎能橫著走了。去年它在山上跟一頭黑熊狹路相逢，直接硬生生拍爛了那頭黑熊的腦袋。”
陳影看了一眼，沒看出什么問題。
“您再看這幾個視頻。”
接連點開三個視頻，主角都是那頭大熊貓。
一個視頻是它在撕竹鼠吃，另兩個視頻中，大熊貓對著一頭羚牛尸體大吃特吃。
陳影看完，還是沒懂他到底想要表達什么。
“這頭大熊貓是我們保護區的重點監測對象。但是從兩年積累的監測記錄上看，這頭大熊貓的主食不是竹子，而是肉。”
大熊貓吃肉不是什么稀罕事，最有名的吃肉熊貓，當屬“吃羊魔女”佳斯。
據統計，佳斯前后共12次下山，咬死了20只羊，吃了15只羊，咬傷6只羊。
佳斯最后一次在夜里潛入村民的羊圈打牙祭，女魔頭這次一口氣咬死了19只羊中的5只羊，并放開肚皮吃了1頭半的羊肉。
吃完也不走了，就在羊圈里呼呼大睡到天亮。
忍無可忍的村民們叫來了大熊貓保護中心的人，把佳斯裝籠上車帶走了。
而且近幾年拍攝到的大熊貓啃骨頭的照片，也顯示大熊貓不是單純吃素的，更有好幾次發現大熊貓的糞便呈灰白色，里面還有沒消化完的動物組織和毛發。
當然，吃羊魔女目前看來就這一只，不太具有代表性。
而這位遠道來的朋友，帶來的視頻只能說明遠隔千里之外，又出現了一頭喜歡吃肉的大熊貓而已。
“不是，如果單純只是這樣我就不來找您了。”熊友銘皺眉苦笑，“這頭熊貓以前還會進食竹子，但這幾年，食肉的頻率越來越高，我們擔心它是不是出現了變異。保護區組織過兩次抓捕，想要把它帶回來研究，但是沒能成功。”
看到陳影的臉色微變，熊友銘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歧義，連忙解釋說他們不是要把這頭熊貓帶回來做科研，只是想給它檢查下身體，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陳影臉更黑了，吃肉就有毛病？
那人類里面還有吃素和吃肉的呢，你怎么沒把吃素的弄來檢查下？
駐村干部小尹善于察言觀色，一看陳影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姐姐這位老同學太不會說話了。
她擔心越說越生氣，連忙插了句嘴。
“熊大哥的意思我沒聽太明白。陳醫生都說了，大熊貓雖然以竹子為主食，但也吃肉的，那頭熊貓無非就是吃肉多點，這有什么問題嗎？”
熊友銘其實也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容易讓人誤解，可他本來就不善言辭，越解釋越讓人誤會。
聽到小尹的話，他頓時松口氣。
“這樣說吧，如果這頭大熊貓主食是竹子，哪怕它天天吃幾口肉都沒關系。但現在的問題是，在我們拍攝到的照片和視頻里，它基本上沒有吃竹子的時候，全在吃肉。所以我們擔心它的消化系統是不是出現什么問題了。才想要把它帶回來好好檢查一下，絕對不是想要把它當做實驗對象的意思。”
這么一解釋，陳影的表情才好了點。
其實熊貓界一直都在研究這個問題。
大熊貓從消化系統來看，無疑是更適合吃肉的，雖然它們擁有長達兩百萬年的素食生活，可它們的腸道內并沒有適合分解纖維的酶，而且作為素食動物，它們的腸道卻只有身體的四倍，這跟食肉動物的腸道比例完全一樣。
前幾年對于大熊貓消化系統的研究有不少含金量比較高的論文，確定了它們并不依靠植物纖維素生存，而是靠吸收竹子中的淀粉來維持生存。
可這頭大熊貓似乎出現了返祖現象，它很少吃竹子，也就很少吸收淀粉帶來的能量，它所有的營養都來源于動物肉和骨頭。如此與眾不同的食譜，難怪會引起那個保護區工作人員的好奇。
但這也不是他獨自來找自己的理由啊，這么好的研究對象，丟給哪個研究所都肯定有人接的。
熊友銘猶豫了下，終于說了實話。
“我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干了十來年了，也不求能高升，就想轉個研究員的崗位。我覺得這是個機會……”
小尹抿嘴微微蹙眉，她有些不高興的看了熊友銘一眼。
這人怎么這樣呢，不是騙她么。
自己以為他是為了工作才找上門的，還好心好意的幫他牽線搭橋，結果是想拉著陳醫生幫他做研究課題？臉咋這么厚呢。
陳影倒是沒有小尹那么生氣，雖然他也覺得熊友銘這作法讓人無語，可作為圈子里的人，他也知道基層研究員，特別是在自然保護區的研究員，想要出研究成果有多難。
看著自己的同學一篇篇論文發表，職位一步步上升，除非完全不在意這方面，否則真不可能無動于衷。
可理解歸理解，無親無故，沒有半點交情，他憑啥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