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進入十一月,甲木溝山上的氣溫一日比一日低。
短毛的大貓們不太愛在夜里出門,只有上午太陽出來后才會活動下身體,餓了就自己出去找點吃的,不餓的話,躺在各種臺子上曬太陽是最幸福的事。
小崽的身體比他們預想的要好很多,在稱過體重,抽過血做了基礎檢查后,陳影宣布可以進行手術了。
手術方案已經完善了兩三遍,再也找不出可以提高的地方,剩下的就要交給執刀醫生隨機應變。
在手術進行準備的時候,后期照護小組也開了會,針對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進行紙面預演,力求做到心中有數遇事不慌。
小崽是十一月十一號被送走的,走的時候它把自己藏起來的肉干都給了細妹。
細妹并不知道小崽要去做什么,但它是個聰明的小妹崽,從急救站眾獸煩躁的情緒和嚴肅的表情中可能領悟到了什么。
“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媽媽說過段時間要帶我們換個地方住,山上太冷了。如果你回來早點,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小崽乖巧的趴著,長尾巴垂吊在身后。
“我不知道,媽媽說順利的話,我就能好好長大了。”
細妹認真的看了小崽一會兒,“跟我來,我送你一個東西。”
細妹帶著小崽跳下木臺,繞到急救站獸舍的東北方的樹下,那里是小家伙們最喜歡的探索之地。
細妹兩只前爪刨拉了一會兒,從泥土里翻出一顆米粒大的乳牙。
如果不是上面有它的氣息,真的很難從這種石頭泥土混雜在一起的地方找到這顆脫落的乳牙。
“你帶著,上面有我的氣息,到時候你可以憑借它來找到我。”
小崽從沒有收到過來自其它小伙伴的特殊禮物,高興之余又有點犯難。
這么小的牙,它要怎么帶回去,要怎么保存才不會掉落?
小崽也是個聰明的小家伙,它不嫌棄泥土的包裹,把那顆小乳牙舔到嘴里,然后含著跑去找兩腳獸了。
媽媽給它說過好多次,遇事不決找兩腳獸!
不光是媽媽,還有兩個姨姨和那些叔叔哥哥們也都這樣說噠。
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帶著小崽轉去山下收容中心的陳影被小崽扒拉褲子,然后塞了一手心的,混雜了泥土樹葉和口水的垃圾……
在小崽的解釋下,他從那堆垃圾里找到了細妹的小乳牙。
這么小的東西,自然沒辦法鉆孔給小崽帶上,他想了想,從自己的房間里找出一根男士項鏈,下面的墜子是個空心圓柱體,剛好能把小腦虎的乳牙塞進去。
另外又找了一根飾品編織帶,把項鏈替換掉,然后系在了小崽脖子上。
那個圓柱體有鏤空的圖案,湊近仔細聞,應該能聞到小乳牙上的氣息,
不過對人類來說,除了能看,啥氣味都聞不到。
帶上虎牙項鏈的小崽心滿意足的跑回去找細妹,讓它嗅自己脖子上的項鏈。
“嗷嗚,你帶著,到時候就能找到我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陳影把小崽裝進了籠子,四個巡林隊員輪換著把它抬了出去。
轉運車已經在路邊等待,小崽一到即刻出發。
二妞站在三樓的陽臺上往外看,可是隔著重重樹影根本看不到小崽去了哪里。
直到太陽升起后,二妞下了樓,找到陳影。
“我先回去山上了,我會等著你帶它回來找我。”
陳影半蹲下,環抱住二妞的脖子。
“你放心,我會給你帶回來一個健康完好的孩子。”
這一別至少得三個月不見。
今年寒潮說是幾十年不遇,山頂上已經有了積雪,二妞這一去也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份才會再下山了。
期間可能只有不怕高寒積雪的金雅能去探望它。
跟二妞膩歪了十幾分鐘,陳影起身離開。
金雅和豹姐一左一右的護衛在二妞身邊,直到陳影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它們仨才轉身往山上跑去。
小崽離開后的第四天,甲木溝迎來了一場罕見的大雪。
這場雪紛紛揚揚地下了整整三天,雪花密集得讓人睜不開眼,整個山林被白霧籠罩。
等到雪終于停歇時,整個甲木溝片區已經被厚厚的積雪覆蓋,急救站附近的林地里都積了十幾厘米的雪。
樹木的枝椏被雪壓得低垂,偶爾有幾只體型稍大一點的鳥飛過,震落一片雪霧,簌簌的聲音給這片寂靜的雪地增添了一絲生氣。
大雪封山,豹哥豹姐的活動范圍大大縮小,除了必要的巡山任務,它們幾乎不再外出。
豹姐偶爾會站在木架高處,望著遠處白茫茫的山巒,眼神中透著一絲對二妞的擔憂。
豹哥則更多時候趴在獸舍外的平臺上,瞇著眼睛打盹,整只豹溢出一種懶懶的感覺。
肥佬和細妹兩只小虎崽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冒著大雪跑來玩耍,它們知道這樣的天氣不適合外出,乖乖地待在媽媽身邊,偶爾在洞穴里打鬧一番,但很快又安靜下來,依偎在一起取暖。
不過細妹總會爬到洞穴外面的平臺上張望,似乎在期待小伙伴突然冒出來給它一個驚喜。
輝輝作為一只抗凍能力超強的高原猞猁,這段時間倒是過得很自在,它占據了以前猞猁哥的那片領地。
這片領地與二妞姨姨的領地有很大一部分重合,兩只大貓雖然平日里各自為政,但輝輝來到雪山上,本來也是為了陪伴二妞姨姨,平時捕獵的時候,它倆經常互相幫忙。
猞猁哥以前的洞穴寬敞而隱蔽,足夠容納兩只大貓。金雅偶爾上來住幾天時,也不用再為住處發愁,直接和輝輝擠在一起,既暖和又安全。
最初金雅是和二妞住一起的。它倆擠了兩晚上,金雅就堅決不跟它一起睡了。
二妞有個不太好的習慣——睡夢中會無意識地蹬腿,而且力道還不小。就那兩晚,金雅半夜被二妞的無影腳踹醒了好幾次,差點從洞穴里滾出去。自那以后,金雅就再也不敢和二妞擠一起睡覺了。
相比之下,輝輝雖然偶爾也會翻身打呼嚕,但至少不會在睡夢中施展“武功”,金雅覺得和它擠在一起更安心。
陳影給二妞選的那塊領地除了高山巖石區外,還有一小塊高山草甸,就是之前放歸藏酋猴幼崽的流石灘下面一點的位置,大概在海拔三千五左右。
冬季的藏酋猴已經遷徙到兩千海拔的區域過冬,只有高原有蹄類還在草甸上活動。
今年的大雪持續時間長,雪量又大,凍死的老弱病殘獸不少,二妞和輝輝吃東西也不挑,只要能省力氣,無毒沒腐爛,它倆都能下嘴。
再說那片巖石區的鼠兔十分充足,二妞和兩只猞猁掏洞的技巧又是在河源經過千錘百煉出來的,曾經的雪山王者渣男雪豹不屑一顧的鼠兔,成了二妞和金雅外加輝輝最愛的美食。
基本上這個冬天過去,數量多到快泛濫的鼠兔和高原兔能減員三分之一左右。
當然,這么龐大的數量也不止它仨在努力吃,還有之前帶崽的那只母雪豹和它過了冬天就要獨立的孩子。
母雪豹占據了渣男雪豹龐大領地的另一塊,跟二妞的領地只有很小一塊的重合。就這樣,它倆都沒能占據完渣男雪豹的所有地盤,大概占了一半多一點,剩下的則被其他雪豹分了。
去年這一片多了五只年輕雪豹,四雄一雌。再等一兩年,搶奪配偶的大戰就要爆發了。
十二月十二號,小崽的手術完成。
手術過程十分的順利,小崽的配合讓手術結果超乎意料的好。
接下來是十五天的觀察期,沒有問題后,會從觀察室轉移到特殊獸舍進行單獨照顧。等到來年二三月份,小崽就可以回到山上跟隨媽媽生活了。
但這不代表它就能馬上回去河源荒原,它還得在陳影的關注下生活到成年,確定沒有問題后,才能和媽媽一起回家。
小崽要到一月中旬才會轉移到管護站的獸舍繼續休養,陳影則提前回了山上。
留在中心的照護團隊有小宋和蒙蒙在,他肯定放心。
趕回來是為了姣姣,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點,還是身體有點不舒服,這次懷孕對姣姣的影響十分大。
秦奶爸和熊貓人團隊的兩個助手二十四小時監護,發現姣姣最近幾天一邊吃東西一邊大聲叫喊,表情好像有些痛苦。
大白連東西都不吃了,不停的安撫它,還幫它摘最嫩的竹葉,但姣姣吃幾口就停下,靠著樹干直喘粗氣。
他們想了很多辦法想要靠近姣姣,夏森也去幫忙了,但不知道為啥,姣姣不許他們碰觸自己。
沒辦法,只能趕緊搖陳影回來。
陳影回到急救站都沒休息,直接就去找姣姣了。
看到陳影過來,姣姣順著樹干躺下,眼睛濕漉漉的看著他,肚皮急速起伏,看上去難受又委屈。
陳影連忙過去安撫它,并檢查它的身體狀況。
體表沒有特別明顯的異常,但摸到它肚子的時候,姣姣呈現出躲閃和呼痛的情況。
看它的表現,,陳影有些猜測,果斷抽血送去檢驗,同時給它喂了些提前準備好的植物藥液。
對野生大熊貓來說,生病了去找藥草嚼嚼是唯一的選擇,所以陳影給它用藥的第一選擇也是中藥。畢竟它也是孕婦,很多西藥暫時不能服用。
就著陳影的手,慢吞吞的喝了一百毫升的苦苦藥液后,陳影給它嘴里塞了一勺蜂蜜壓壓味。
或許是情緒上有所放松,也或許是藥很對癥,半個小時后,姣姣的呼吸平穩了一些。
“影哥,檢查結果出來了,紅細胞壓積升高,白細胞數也增多,懷疑它胃腸有炎癥,小宋姐說得做個超聲波檢查。”
其實從姣姣喝完藥后的反應上,陳影就已經確定了它所得病癥,但對于大熊貓,領導那里的原則是必須有數據或者影像結果支撐才行。
急救站就有移動超聲儀,拎過來給姣姣檢查了下,果然腸系膜淋巴結有點腫大,換做平常或許沒啥,但孕期的大熊貓本身激素分泌就不穩定,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癥狀的表現。
知道什么毛病就好,陳影沒覺得這是什么大病,只需要日常服藥,約莫三五天就能解決。
一周之后,姣姣恢復了正常進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氣。
“我估計是之前它暴飲暴食傷了腸胃,加上天氣驟然降溫,才讓它得了胃腸炎。”
陳影提交姣姣的病歷檔案時,跟小宋聊了一下,順便問了問小崽的情況。
“小崽恢復很不錯,最近一次檢查的結果我發給你了。體重增長有點快,我們擔心它會因為增長過快出現生長痛,不過目前監測的情況還好,它自己也主動增加了一些活動量。”
手術成功后的小崽開始展現出繼承自父親的優秀基因。
之前因為身體不好造成營養不良,發育也比同齡豹遲緩。手術之后,在人類的精心照顧下,它順利度過危險期,恢復起來也超過眾人預期的快。
并且在身體汲取營養的速度能跟上發育所需后,整個小豹子開始了高速的補償式的發育階段。
不客氣的說,一天一個模樣簡直不夸張。
照這個速度,大概春節前后就能讓它回到母親的身邊了。
當然,馬上就上去雪山頂峰生活不太現實,至少需要一個過渡期。從急救站慢慢往上適應,最后將在山頂四千五百米海拔左右的區域里適應性生活半年到一年,直到它能完全獨自生活,治療才算真正結束。
今年元旦人多,急救站這邊擠不下這么多的人,陳影干脆在管護站那邊的食堂擺了幾桌請大伙兒吃飯。
今年一年忙得不行,但成果也很喜人。
就小崽這個手術做下來,基本上陳影已經被公認是年輕一代獸醫行業里的領軍者了。他現在也就文憑還有點欠缺,不然母校都想要讓他回校擔任客座教授。
而且之前在滇省那邊打過交道的兩所職業學校也打電話來商量看明年能不能去給他們的學生上上課。
白教授的意思是讓陳影繼續讀博,雖然文憑不是必須的,但沒有這張紙,很多安排就沒法落實。
至于博士能不能順利畢業,就憑他手上積攢的手術論文,有點腦子的導師都不會故意卡他。
被學生帶飛不爽嗎?非要掀桌子的話,有的是人愿意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