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出問題的又是什么東西呢?
杰拉爾在一個小房間前停下。
檔案室外部的檔案他已經大致的看了一遍,并沒有他想要找的東西,想想也正常,外部檔案室本身就是半公開的,只要有權限的人都能查閱到。
直到十年前的宵星事件。
這毫無疑問,對于一臺機器而言是出了極大的問題,于是他們將出問題的部分單獨摘出來仔細檢查,卻發現……齒輪沒有問題。
而這個小房間里的,毫無疑問就是不對外公開的檔案,是不允許查閱的。
杰拉爾伸出手,扭動了門把手。
這個小房間的面積只有外面的十分之一,并沒有多少資料,所以杰拉爾并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便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230年240年維護員信息(密)”。
但白維依舊選擇他為下一任的宿主,便是因為他是當下的天琴中,唯一一顆壞掉的“齒輪”。
天琴和萊茵不同,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教派。就如同天琴這座城市給人的感覺一樣,它就像是一臺大型的,精密的機器。
這座城市里的每一個人都像是這臺正在運作中的機器內的一顆齒輪,每一顆齒輪都默認著在做著自己的工作。只要這臺機器并沒有出問題,便默認每一顆齒輪都還正常的在自己的位置上運轉著。
“咔”的一聲,門就這樣開了。
連最基本的鎖都沒有,給人一種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意味。
杰拉爾就這樣走了進去。
杰拉爾凝視著這封檔案,半晌后才伸出了手,但卻在檔案的上方停了下來。
如果現在收手的話,那么一切都還有回頭的機會。
但如果把它打開的話,那么就是徹徹底底的違規了。
天琴人的違規,等于背叛。而哪怕是十年前,杰拉爾也不認為自己背叛了天琴,而現在,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背叛,他首先就要進行真正的背叛嗎?
而后白維的聲音就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沒事,你還年輕,還可以再等一個十年。”
杰拉爾微微瞇起了眼睛,他并不認為白維這樣的嘲諷就能影響到自己。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檔案抓去。
他原本以為,這個過程不會簡單,他的思維會抗拒,他的金屬軀體會阻攔,那時的他將不得不采取一些更為強硬的手段,畢竟他已經站在了這里。
可最終,他的手卻輕而易舉的碰到了這份檔案。
杰拉爾微微一怔。
為什么……如此順利?
心靈和身體都沒有產生示警?
難道這是天琴的默許?
還是說……
杰拉爾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而他也不敢在這個想法上深思下去,立刻將檔案打開。
那十年內的維護員資料還在。
在壓下心中的震驚后,杰拉爾開始觀看著維護員的資料,最終讓他選定了一個目標。
“卡羅爾,于237年離職,現于三區XX金屬內工作。”
十年并不是太過于久遠的事情,所以絕大多數的維護員還在崗,這些人顯然不是什么好的目標。
但已經離職的就不同了。
就比如說這個在某義肢店工作的卡羅爾。
杰拉爾記下了這個名字和地址后,便收起了檔案,決定立刻去找這位維護員。
剛才毫無阻礙的翻開了資料讓杰拉爾心中的不安感更盛了,就仿佛有大事即將發生了,但現在卻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一樣。
他快步的走出了這個小房間,快速的離開了檔案室,那比來之前要更為響亮且急促的腳步聲很快的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這個時候,一道黑影才從這個房間的角落里一點點的浮現了出來。
他慢慢的走到了杰拉爾先前所在的位置前,拿出了那份被翻開過的檔案。
“十年了,竟然還真的被你邁出了第一步。”他一邊翻看著資料,一邊喃喃道,“永新大人說的果然沒錯,伱這個家伙確實不會安分下來。”
他頓了頓,輕笑著說道。
“不過無所謂了,已經來不及了,最終慶典就要完成,你……”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身體突然僵了一下。
“嗯?”
他有些疑惑的環顧著四周。
剛才,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看了一眼,但是這里明明就只有他一個人。
“奇怪。”他搖了搖頭,將檔案放回了書架中,“那位老英雄,還真是不愿意讓我睡個好覺呢……看來要難得的出一次外勤了。”
他也走出檔案室,帶上了門。
而后畫面迅速縮小,最終倒映在了一只星辰般的瞳孔中。
此時杰拉爾剛走出通天塔,就聽到白維的聲音優哉游哉的在腦海中響起:“給你個免費忠告,不管你想做什么,最好快一點。”
杰拉爾頓了一下:“什么意思?”
白維笑著說道:“忠告是免費的,但忠告里的具體內容不是,你要交易嗎?”
杰拉爾沉默了一會,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加快了前往齒輪車站的腳步。
天琴城總共有五個區,由五大主教管轄。
其中通天塔所在的地方為一區,是最核心的區域,另外四大區則是圍繞著一區展開,讓整個天琴呈現出蜂巢般的結構。
除了核心區的一區以及與污染地接壤,要負責對抗污染的五區之外,剩下的三個區在職能上并沒有什么太過明顯的差別,但還是有略微的差距,就比如杰拉爾現在要去的三區,就是更偏向于各種金屬部件的制造與買賣的商業區。
這個區總體而言還是很繁盛的,車站的人也很多,顯得頗為擁擠。
但當杰拉爾從齒輪車上下來的時候,那股極具特色的“個人風味”還是迅速的為他清開了一條道路。
“雖然我知道你比較激動,畢竟十年內的困惑終于有了進展。”在杰拉爾快速奔走的時候,白維的聲音慢慢悠悠的在他腦海中響起,“但我覺得你還是要顧及一下個人形象的……你還在流血啊。”
在白維的提醒下,杰拉爾才發現自己的腹部確實還在往外滲著血,這血連同早晨涂抹過剩的機油一起往外漏著,看著確實有些駭人。
難怪那些路人在看向他的眼神中和以往不同,滿是嫌棄以及驚恐……要知道以前是沒有驚恐的。
杰拉爾的眉頭微微一皺,他知道現在最好處理一下傷口,但白維剛才的話卻讓他十分在意,根本不敢停下腳步,便只是將先前用來止血的繃帶勒得緊了一些,讓血流慢點,就算是處理完成了。
但也正如先前所提到過的,他這機油與血混在一起的味道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正面效應,原本需要十余分鐘才能走出來的車站,他只用了不到五分鐘就走完了,一路上可謂是暢通無阻。
而后他又以最短的時間趕到了檔案中所記載著的那家義肢店里。
義肢店內人滿為患,全都是來更換義肢的年輕人們。
但杰拉爾還是在當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卡羅爾。
這一刻,他才算是松了口氣。
不管白維先前的“忠告”是為了什么,至少他已經見到了卡羅爾。
他原本想要直接過去向卡羅爾詢問的,但這樣未免太過顯眼了,所以杰拉爾在觀察了一下后,還是決定按照規矩來,于是他開始排隊。
義肢是天琴最火的行業。
所以能夠為人們更換義肢的機械師自然也是最為搶手的職業,每一家義肢店都有三到四名機械師,而機械師制造的義肢越出色,更換的手法越好,自然也就越能受到歡迎。而曾經是通天塔維護員的卡羅爾在各方面的技術上顯然要超過普通的機械師,所以找他的客人是最多的,以至于排的隊伍也是最長的——杰拉爾直接排到了店外。
他看了看天色,雖然現在才剛過正午,但按照這個速度,下班了都不一定能輪到自己。
所以他只能拍了拍前面的年輕人:“小兄弟,我很急,能不能請你和我換個位置?我愿意付出報酬。”
被拍肩膀的年輕人很是不耐煩的轉過頭,罵罵咧咧的說著:“急什么急?難道我就不急了嗎?我先前找的機械師沒把我的義肢接好,我現在可是有傷在身……我艸大爺,你他媽在流血啊!!!”
杰拉爾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而后淡淡的說道:“沒關系的,小傷而已,既然你不愿意的話……”
“愿意愿意,我可太愿意了,您還是到我前面來吧,別等會死在我后面,怪嚇人的。”
年輕人連忙給杰拉爾讓出了位置,自覺的站在了杰拉爾的身后。
杰拉爾道了聲謝,而后又聽年輕人在背后嘀咕:“不對啊,那等會死在我面前怎么辦?”
但很快年輕人就不用擔心了,因為杰拉爾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你好,姑娘。”
“好什么好?我又不……臥槽大爺你怎么在流血啊!”
就這么一拍一我拍一,杰拉爾很快就來到了隊伍的中游。
而這自然也引起了一些騷動。
卡羅爾抬起頭看了一眼,當看到杰拉爾的時候,他的瞳孔微微一凝,但卻沒有多說什么,繼續著手里的工作。
杰拉爾也沒有再繼續上前換位了,這個位置已經夠了,而且他也確定卡羅爾已經看到了自己。
那么從此刻,交談就已經開始了。
卡羅爾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問道:“你確定要加裝我們最新推出的V4型義肢?”
“是的是的。”年輕人連連點頭,很是興奮的描述著,“就是那個到肩膀的款式。”
“你確定是那個?”
“是的是的,我看了很久,就是讓肩膀內也能加裝一些小器具的。”年輕人笑著說道,“我想在里面加兩根鉤索,你知道的,那樣一來……”
“那樣一來你的整條手臂都要切掉。”卡羅爾看著年輕人那還剩一半的手臂,平靜的打斷了年輕人的話,“你應該知道,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一旦你選擇了V4型那樣的肩膀款,那么以后都要選擇這種型號,或者更大型的,因為切掉的手臂是不可再生的……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嗎?”
“明白啊,你不就是想說這個型號價值不菲嘛。”年輕人說道,“放心好了,我已經帶夠錢了,你就開始吧。”
見年輕人如此堅決,卡羅爾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那行吧。”
而后,他便讓年輕人坐在了一臺機器上。
這臺機器和昨晚杰拉爾想用來自殘的那臺差不多,在卡羅爾的一番操作下,機器運轉了起來,幾根裝著藥物的針管打進了年輕人的右手肩膀里。
于是年輕人的半邊身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無力了起來。
看起來是麻藥。
白維還是第一次見加裝金屬義肢的畫面,很是感興趣的看著。
那機器繼續運作,很快就出現了一個飛速旋轉著的刀片,它懸在年輕人的右肩上,發出了刺耳而尖銳的叫聲,這讓坐在那里的年輕人都不免感到了緊張。
卡羅爾按著機器,對年輕人說道:“你還有最后的機會,一旦這刀下去了,你就永遠的失去你的原生手臂了,今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將只能使用義肢,所以……”
“明白了明白了,快點開始吧。”年輕人不耐煩的催促著,而后對著同行的伙伴擠眉弄眼,為即將更換而成的機械臂而感到高興。
卡羅爾終于不再多說什么,按下了拉桿。
那刀片迅速斬下。
血肉之軀在金屬面前是那樣的脆弱,只是一個眨眼間,那位年輕人的整條手臂就被切了下來。
年輕人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藥水的作用,這樣的傷并沒有出太多的血,以至于年輕人都沒有直接暈死過去。
而且那臺機器也沒有讓年輕人的獨臂狀態持續太久,很快,就開始幫他加裝起那條被他買下的機械臂了。
老實說,單看這畫面,真的很難相信天琴和萊茵是一個時代的。
在一頓操作后,年輕人成功的加裝上了那條機械臂,他下意識的就想站起來向同伴炫耀,卻被卡羅爾按下:“等等,‘鎖’還沒安裝完成。”
年輕人愣了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鎖?什么鎖?”
“你說什么鎖?”卡羅爾瞥了年輕人一眼,“這條義肢的規格已經是軍品級別的了,自然會加裝‘鎖’,以免你用它來傷害天琴……難道這個你都不知道?”
“哦哦哦,當然知道了,這不是常識嗎?只是一時間沒想起來而已。”年輕人擺了擺手,再次催促道,“那就快點吧。”
“已經好了。”卡羅爾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不耐煩的說道,“快走吧。”
年輕人立刻歡天喜地的走了,直到他們走出了店鋪,也依舊能聽到他那吹捧聲。
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再多看一眼自己那條被切下來的手臂。
就像是垃圾的一樣的扔在了那里,而后被卡羅爾丟進了一個金屬桶里。
那手臂上的血滴在了金屬桶的邊緣,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樣。
“下一個。”卡羅爾對后面的人說道。
接下來就是重復這個操作,一個又一個年輕人砍下了自己的肢體,裝上了新的義肢,而后歡天喜地,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條又一條手臂被丟進了那個桶里,就像是在喂一個吃不飽的胖子。
最終,輪到了杰拉爾。
卡羅爾頭也不抬的說道:“和您那個時候不一樣,你們使用義肢,是為了保護其他的身體,但他們不是……時代變了。”
杰拉爾問道:“你知道我?”
卡羅爾這才抬起頭看著杰拉爾:“那個時代的人,沒有人會不知道宵星的騎士。”
杰拉爾沉默了一會,剛想說話,就聽卡羅爾又說道。
“您是為了事務員44號而來,對嗎?”
杰拉爾推開檔案室的門,那門上的灰塵便撲簌簌的落了下來,仿佛在表明著這里已經許久未曾有人踏足過了。
門后便是一個懸掛起來的水晶,杰拉爾抬頭看了水晶一眼,而后從水晶下走過,水晶只是輕輕的閃了一下,并沒有發出更多的動靜。
杰拉爾便在一排排書架間穿梭著,檔案室內安靜得只能聽到他自己的腳步聲在回蕩著。
“看你剛才那么猶豫,我還以為這里會是個多么難進的地方。”白維的聲音在杰拉爾的腦海中響起,“結果搞了半天,這里連個監管員都沒有?”
“剛才的水晶就已經是監管了。”杰拉爾沉聲說道,“只有我主的信徒才能進入這里,在心中背棄了我主天琴的人,水晶會在第一時間發出警報的。”
“竟然還有這樣的東西?”白維饒有興趣的問道,“但聽起來是不是有些過于不靠譜了點?你們又是如何驗證那塊水晶確實擁有著能夠驗證信仰的能力呢?”
“不需要驗證,從它被制造出來到現在,從未……”杰拉爾下意識的想要說“從未有過出錯”,但話到嘴邊又頓住了,猶豫了片刻后改成,“極少有過出錯。”
但白維卻捕捉到了這點停頓,笑著說道:“并不是從未有過出錯,而是極少有過出錯,我想想……那個出錯的人就是你,對吧?十年前你制造了那樣惡劣的‘宵星’事件,可天琴這邊卻沒有直接的處決掉你,我想……應該就是在他們的認證中,你并未叛離天琴,沒錯吧?”
杰拉爾沒有說話,但白維卻從他的表情中明白了自己說對了。
對于杰拉爾,白維的了解并沒有烏魯那么多,畢竟烏魯再怎么說也是與玩家有過交際的角色,而杰拉爾則是在有交際前就已經死掉了。在游戲中玩家對抗科里前,他就先一步的死在了科里面前。而后玩家對他的了解,也只有在天琴地圖里那些關于“宵星”事件的只言片語的解析中。
閱讀誰把我的尸體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