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庫德踏入了火已平熄的小店。
“發生什么事情了?”庫德望著先一步到店內的查莫斯,問道,“動靜這么大?”
“嗯……難以描述,不過初步判斷是個意外。”查莫斯聳了聳肩,而后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我們才剛剛回城,假都沒放完呢,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要知道,意外發生的時候我就在兩條街外做義肢保養,該死的,那突如其來的爆炸嚇得那個機械師手一抖,差點把我的小義肢給焊斷,下次我絕對要去那家店查一查,看看那家伙到底有沒有正式的機械師執照。”
庫德并沒有理會喋喋不休的查莫斯,他知道對方只是嘴稍微碎一些而已,工作態度還是很認真的,事故發生后也是他們小隊中第一個趕到并且封鎖現場的。
“有人受傷嗎?”庫德一邊從四散的機械殘骸上跨過,一邊問略微擔憂的問查莫斯,“據我所知這條街上的人口密度可不低。”
“嚴格意義上來說,并沒有傷者,只有一個死者。”查莫斯聳了聳肩,說道,“死者就是這家店的老板,意外也是發生在店內,那時這家店已經打烊了,所以受害者就只有他一個……喏,就在那里。”
轉過了一個拐角,庫德終于看到了事故的具體情況。
一臺被炸毀的機器最為惹眼,那裸露在外的部位一只被啃食過的巨獸的殘軀,而那殘軀之下就是一個穿著機械師制服的中年男性。他的身上倒插著五根金屬條,顯然這就是奪走他性命的罪魁禍首,那些可怖的傷口放干了他的血。
而他仍舊瞪著眼睛,張著嘴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意外來的太快,便將他那并不算年長的人生定格在了此刻。
庫德微微低下了頭,算是對這位不幸的死者表達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哀悼。
“意外的初步判斷有了嗎?”很快,庫德便抬起了頭,繼續問查莫斯。
“有了,正如我先前所說的,這十有八九是個意外。”查莫斯讓庫德往后看,“喏,意外的點就是這臺機器。”
庫德也回過頭看著這臺猙獰的機器,雖然一半以上都已經被爆炸摧毀,但他還是認出了大致的型號:“格威型義體更換機?”
“還是格威三型。”查莫斯說道,“已經是老型號了,出事故并不值得意外。”
庫德略微思索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對,格威三型也不過是八年前的型號,使用壽命應當是二十年往上的,還遠遠稱不上是老型號。”
“所以說隊長你也要跟不上時代了。”查莫斯笑著說道,“在現在,機器使用三年就要被稱之為老東西了,這種七年的那真的是可以稱得上一句老古董了。”
庫德看了查莫斯一眼,淡淡的說道:“什么時候我們的判斷不基于事實,而基于潮流了?”
查莫斯立馬不吭聲了。
庫德這次得以繼續觀察著現場。
其實單從現場來看確實沒有太多的可疑點,應當是這位老板在維修這臺機器的時候,機器突然發生了事故并發生了爆炸,機器內部的金屬條瞬間就殺死了沒有反應過來的老板。
但庫德仍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不止是這臺機器還遠遠沒有到它的使用年限這么簡單。
“查清楚死者的身份了嗎?”庫德問道。
“查過了,他叫卡羅爾,今年38歲,有一個兒子一個老婆。”查莫斯說道,“還是三級機械師。”
“他以前還有過其他工作嗎?”
查莫斯微微一愣:“其他工作?”
這時,一名“骸骨”騎士從屋外走來:“隊長!死者還有其他的身份,我們剛從通天塔得到資料,死者在成為店長前,曾是通天塔的維護員!”
庫德和查莫斯的表情立刻就有了變化。
還沒等那名騎士走到,庫德便即刻上前,將騎士手里的資料接過,匆匆掃了一眼。
“果然,是通天塔的維護員。”
查莫斯忍不住撓頭:“通天塔的維護員?那還會出這種事故嗎?我還以為只是個水平不入流的機械師呢。”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看到庫德沉著臉從資料中抬起了頭。
“你這是在擔心什么嗎?”查莫斯忍不住問道,“就算他曾經是維護員,和那現在也沒什么關系了吧?這里可是天琴,又不可能存在謀殺。”
庫德看了查莫斯一眼,說道:“這位維護員的離職時間是——236年。”
查莫斯的表情頓時一僵。
畢竟這個年份實在是太特殊了。
“這是……巧合嗎?”查莫斯忍不住問道。
庫德沒有說話,他只是覺得手里的這份檔案有些不對勁。
但不是檔案本身不對勁,而是……這事故才發生多久,這份檔案怎么就已經傳到他們這里來了?按理來說,維護員的檔案都應該是機密才對。
“隊長!”還沒等庫德想明白,一位正在檢查尸體的隊員又立刻出聲了,“您看這里。”
庫德立刻回過頭,看到那名隊員正將卡羅爾胸口的衣服扒開,而后他們看到,那心臟的部位,也有個醒目的傷口。
“按理來說,這里也該有根金屬條。”那名隊員說道,“但我們在現場沒有找到。”
庫德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而后又是一名隊員從屋外急匆匆的走來:“隊長,外面的人說,在爆炸前后,有一個人進入過現場。”
“誰?”庫德立刻問道。
但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內心竟隱隱的有了猜測。
而后,猜測便被證實了。
“根據目擊者的描述。”隊員慢慢的展開了手里的畫像,“應當是……杰拉爾。”
這一瞬間,整個現場都安靜了下來。
查莫斯的眼睛也一點點的瞪大了,他深吸了好幾口氣,良久后才忍不住開口:“這……不可能吧?難道是他動的手?可是,不對吧,‘鎖’應該沒有消失吧,他又是怎么能……”
庫德抬起手,制止了語無倫次的查莫斯。
很快,真的很快。
所有的線索在一瞬間全部指向了杰拉爾。
這迅速的有些過于刻意了,讓庫德都忍不住的去想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所以,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找到杰拉爾的下落。”庫德緩緩的說道,“立刻。”
齒輪列車在軌道上疾馳著。
眼下正處于高峰期,按理來說,列車上的人應當很多才對,但這趟列車卻是個意外,整節車廂上就只有寥寥數人。
因為這趟列車的終點……是第五區。
用于對抗污染之地的,第五區。
奧科特坐在角落里,用寬大的帽子遮蓋住了整張臉。
他抬起頭,看著齒輪車外那迅速往后退的風景,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焦慮。
奧科特也不知道這焦慮從何而來,按理來說,他應該是更游刃有余的一方才對——既解決了對十年前的事情有一定了解的麻煩份子,又將嫌疑推到了杰拉爾的身上,如果順利的話,便可以將這個最大的麻煩一起處理掉,這樣一來就再也沒有人能擋在他們的面前了。
他覺得自己做的很完美。
但是……為什么呢?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種強烈的不安感籠罩著他,就仿佛一直在被什么人盯著似的。
按理說這并不可能,因為奧科特已經檢查很多遍了,根本就沒有發現有任何人在跟著自己。
可那種詭異的感覺卻始終沒有離他而去,而且在白天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過這種感覺了。
所以奧科特不能再將其當成是自己的錯覺,立刻采取了行動,原本打算直接回通天塔向永新大人復命的他,即刻更改了自己的目的地,前往第五區。
作為與污染之地接壤的分區,第五區是最為特殊的,也是奧科特最為了解的,一旦到了這個區,不管是什么東西在盯著他,他都有把握在第五區將其甩開,保證不會將威脅帶到永新大人那里。
只要到了第五區。
齒輪列車的速度正在逐漸放緩。
奧科特知道這是正常現象,因為齒輪列車在第五區并不允許以在其他區那樣的速度行駛,就仿佛是不想將這區域內的某種東西驚醒一樣。
可即便這是正常的流程,但車速的放緩依舊讓奧科特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他看向了車窗外。
在那視野所及的地方,是一座大橋,而大橋后就是第五區。
只要過了橋,就到了……只要過了橋。
奧科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于焦慮了,他總感覺列車行駛的速度越來越慢。
這似乎超過了往日的減速范疇。
最終,那“咯噔”的一聲也算是驗證了奧科特的猜想。
列車停了下來,在抵達大橋之前。
“嗯……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突然停了?”
車廂上的其余乘客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紛紛疑惑了起來。
第五區的普通住民很少,所以絕大多數都是外派到那里對抗污染的工作人員,比起一般人,他們顯然知道的更多。
“是例行檢查嗎?”
“‘魔鬼’部隊的人呢?我怎么沒有看到?”
在天琴城中,齒輪列車是極為特殊的單位,哪怕是負責城防的“骸骨”部隊在沒有得到更上級的批準下也是不允許讓齒輪列車停下的。但另一支部隊就不同了,負責對抗污染的開拓部隊“魔鬼”,要比“骸骨”部隊擁有更大的權限。他們完全可以以對抗污染的名頭停下任何一輛進入第五區的齒輪列車。
所以在場的人猜測是“魔鬼”部隊讓這趟齒輪列車停了下來,是合情合理的。
只有奧科特才知道,絕對不是“魔鬼”部隊。
因為這輛列車還沒有進入第五區,而那群“魔鬼”在沒有得到征召的情況下是不允許離開第五區的。
可如果不是“魔鬼”,“骸骨”又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拿到上級的授權……那么會是誰呢?
奧科特微微瞇起了眼睛,心里突然涌上了唯一的可能性。
“嘎吱”。
車廂的門被緩緩的打開,而后便是沉重的腳步聲。
剎那間,車廂里的嘈雜聲便消失了,人們驚恐的看著這個在中途上車的人……因為他半張臉都是血。
那血是從他那緊閉著的左眼中流出的,直到現在還在一點點的往外流,但他的另外半張臉卻沒有任何的問題,那只睜開的右眼如鷹般掃視著在場的眾人。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這極具沖擊力的畫面給他們帶來了莫大的沖擊,他們既不敢看對方那滿是血的半張臉,又不敢看那只完好的,卻像是在搜尋著獵物的眼睛。
每當被那只眼睛掃過的時候,他們就感到脊背發涼,仿佛被盯上的獵物。
好在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眾乘客便發現這人的視線穿透了他們所有人,落在了車廂的最角落。
也就是奧科特的身上。
“無關人員。”他緩緩的開口,沙啞的聲音里卻透著讓人不敢拒絕的威嚴,“立刻下車。”
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到現在都不清楚來人到底是“骸骨”部隊還是“魔鬼”部隊的,但對方那明顯不是什么喜歡解釋的樣子讓他們不敢多問,便紛紛下車。
很快,車廂里就只剩下了兩人。
奧科特抬起頭,看著面前的杰拉爾,沉默了一會后,說道:“雖然我確實知道上面沒有取消你身為‘宵星’隊長的權限……但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盯著杰拉爾那只緊閉著的眼睛。
“那是……什么東西?”
杰拉爾沒有回答奧科特,他只是一點點的接近著對方,那握在手里的金屬條散發著如劍刃般的光澤。
奧科特并沒有動彈,只是平靜的說道:“你不能對我動手,我是天琴人。杰拉爾閣下,不管你現在算‘骸骨’部隊還是算‘宵星’的騎士,你都不能對我動手——伱的武器只能用來對準污染物。”
杰拉爾站在奧科特面前,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確實,我的武器不能對準你。”
奧科特頓時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
“噗嗤”。
他的左肩便被金屬條洞穿,鮮血頓時涌了出來。
奧科特瞪大了眼睛。
“但這不是武器。”
杰拉爾輕輕的說著,而后在奧科特反應過來前,再次發力。
奧科特的左臂便被切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