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爾閣下,這是緊急任務,請盡快帶領您的宵星前往污染地。”
事務員44號微笑著遞上了一封信紙。
“這很重要,請盡快。”
“隊長,這次的任務地點,也太深了吧?”
一名穿著考究的中年騎士嚴肅的指著地圖。
“這已經遠遠的超出了規定的勘探范圍,那里將是完全未知的……我們要去那里找什么?”
“隊長,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啊?”
一名渾身是傷的騎士坐在那里,滿臉疲憊卻又異常認真的看了過來。
“一取走它,整個污染地的污染物都像是瘋了一樣朝我們沖過來,這樣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的……我不怕犧牲,但我想知道,我們到底是在為什么拼上性命的。”
“父親,看來我也只能到這里了……”
年輕得過分的騎士氣若游絲的展露出了蒼白的笑。
“您一定要把它帶出去,這是……最后的希望了。還有伊娜,請幫我對她說聲……對不起。”
“找到宵星了,找到宵星了!”
污染區邊緣,無數全副武裝的騎士沖了上來,領頭的人滿臉猙獰。
“杰拉爾!你為什么要背叛天琴?!你把你的小隊帶到哪里去了?!回答我!”
“你說你失憶了?不知道要去污染地里找什么?”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搖了搖頭。
“這個借口太過于蹩腳了,杰拉爾,因為你同時還在說,是事務員44號給你發布的任務……你知道嗎,總共只有43位事務員,并沒有44號。杰拉爾,伱該為你的罪行付出代價了。”
接著便是一連串的混沌,嘈雜。
十年前的光影一閃而過。
那黑暗化為了晚霞,打在了微微躬身的機械師身上。
“杰拉爾閣下,離開天琴吧。”
而后,那晚霞燒了起來,化為了烈火,化為了鮮血。
那火焚燒著,那血鋪在了墻上,機械師倒在血與火的交織中,被洞穿的胸口上是那張破碎的全家福。
最終,一切的一切濃縮進了一節小小的車廂中。
那堆在車廂里的爛肉抬起了頭,星辰般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杰拉爾。”
這聲音在內心深處轟鳴而起。
“要來一場……交易嗎?”
黑暗中,杰拉爾猛然驚醒。
他突然的坐了起來,身上的金屬軀體因為動作的變化而碰撞發出了一連串清脆的聲響,一時間讓這個狹窄的房間變得有些熱鬧。
但很快就重新歸于沉寂,黑暗與孤獨立刻籠罩了上來,仿佛在告訴著他,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虛幻的夢。
直到,那與夢中完全相同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看來你睡得并不好。”
聽到白維的聲音,杰拉爾并沒有立刻答話,而是在坐了好一會后,才緩緩開口:“你終于肯出聲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從骸骨部隊的駐地回來的這一段時間,白維一直都沒有說話,像是已經從自己的身體里消失了一樣。
但杰拉爾知道,白維絕對不會輕易的離開。
“我只是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罷了。”白維回答的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
“什么事情?”
“私事。”白維笑著說道,“但也不是完全的私事,不過你確定你想要知道嗎?”
杰拉爾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白維那沒有說出口的后半句話——“需要代價。”
不管他想從白維這里得到什么,似乎都需要代價。
他感到口干舌燥,而后翻身下了床,走到窗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清涼的水浸入了干澀的喉嚨,稍稍驅散了那噩夢帶來的痛楚,讓他格外輕松。
而后他感覺到,自己變得輕松并不只是一杯水,還有,他的身體。
杰拉爾并不是第一次從噩夢中驚醒,也不是第一次從在驚醒后起床喝水。但每次感覺都不是很好,不止是精神層面,還有身體層面。這身老舊的金屬軀體在一段時間的放置后突然啟動時會變得格外生澀,那些被銹跡鋪滿的零件和齒輪總是會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嘎吱”聲,仿佛在時時刻刻的提醒著他,他該被淘汰了。
但是今天,這些零件并沒有出聲,它們的安靜呆在軀體的深處,十分潤滑的幫助他完成每一個動作。
因為,它們在今天得到了一次維護,十年來唯一一次的維護,讓它們煥發了新生。
可給它們維護的那個人……
杰拉爾低頭看著胸前的鋼板,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了剛才噩夢中的場景。
他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又想起了剛才對于白維的判斷。
“不管他想從白維這里得到什么,似乎都需要代價”。
而那些不需要代價的,往往會讓他付出比代價本身更為沉重的東西。
杰拉爾睜開了眼睛,仿佛做出了某種決定:“維薩斯,我們得談一談。”
“哦?”白維饒有興趣的問道,“談什么?”
“如果再發生白天那樣的事情。”杰拉爾說道,“你應該告訴我。”
“哪樣的事情?”
“你知道的。”杰拉爾平靜的說道,“沒有必要在這方面裝傻。”
“呵呵,這可與你一開始所說的,只用我的眼睛去看可不一樣了啊。”白維笑著說道,“你想讓我告訴你更多的東西,但就算我說了,你會相信嗎?”
杰拉爾回答道:“我會自己判斷的。”
……有意思。
白維靜靜的打量著杰拉爾,這位在原本的軌跡中已經死去的騎士,同時在心里思索起了更多。
先前,他已經通過注視找到了此行的目的。
封存著支配規則的維薩斯之舌。
在游戲劇情中,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尸塊,它從未流落到玩家的手里。
而且在現身的時候,就是在一個最危險的地方。而以白維現在的實力,想跟著原本的劇情去搶奪這個尸塊,說實話有些難度。
所以,想得到它,最好是在它落到“最終之地”前將它截胡。
但在原本的劇情里,根本沒有提到過它在抵達“最終之地”前是在什么地方,只是有玩家猜測它應該在污染之地,與十年前的宵星事件有關。所以,白維才選中了杰拉爾這個在原本軌道中已經死去的角色作為新一任的宿主。
而事實證明,這個選擇并沒有錯。
僅僅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他就已經通過杰拉爾找到了舌頭的下落。
不愧為牽扯了天琴的過去與現在的人。
那么白維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利用杰拉爾,想方設法的在舌頭落入“最終之地”前將其截胡并回收,讓自己更加完整。
但說起來很簡單,真的做起來就不一定了。
因為杰拉爾和烏魯不同,他要比烏魯更加正義,以及警惕。
白維在烏魯心中的最初印象應當是“能夠幫自己獲得無上力量的太古存在,雖然有一定危險性,但這個險值得去冒”,所以白維才可以在初期那么輕松的指使著烏魯,并且迅速的得到烏魯的一部分身體。
但杰拉爾不同,在杰拉爾心中,白維始終是“有極大的可能會給天琴帶來巨大危害的存在”,他將白維當成是更大更危險的污染物,因此對白維抱有絕對的警惕和防范,甚至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用上白維的手指。
但,這就意味著杰拉爾沒有弱點了嗎?
不,他的弱點很明顯。
白維看著杰拉爾。
某種程度上,他的弱點要比烏魯更加明顯。
“看來,你想從我這里得到更多。”白維淡淡的開口,“但并不是力量,對嗎?”
“是的。”杰拉爾并沒有否認,“你的眼睛很厲害,但我沒有辦法一直使用那只眼睛,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更多的幫助。”
“呵,一邊說著不會使用我的力量,一邊還在渴求著我的眼睛,你可真是個矛盾的家伙啊。”白維說道,“怎么,我的眼睛就不算我的力量了嗎?”
杰拉爾并沒有與白維爭辯,只是沉默的等待著白維的回應。
“你確實有你的堅持。”白維也并沒有急于求成,他緩緩的開口,“但正如我說了無數次的那樣,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那么現在,你想要得到我更多的幫助,你又準備好付出些什么了嗎?”
“我已經提出了我的需求。”杰拉爾說道,“那么接下來,到你了。”
“這樣啊,看來你確實是在很正式的提出新的交易。”白維輕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該給出我的需求了。”
他頓了頓。
“鑒于你想要的不過是我在更多的時候能用這只眼睛給你一些提醒,而不是什么條件更高的請求,那我也不太好開太高的價碼,畢竟,這會影響我們之后的交易。既然如此,那我就隨便開一開吧。”
杰拉爾靜靜的等待著。
“這樣吧。”白維看著杰拉爾,緩緩的說道,“你想從我這里得到更多的幫助,而我也想對你有更多的了解,那么……”
“以后,我問什么,你要回答什么。”
“不管是什么問題,只要是對我,你不允許有任何的隱瞞。”
“簡單的來說,在意識層面,你要對我單向透明。”
“這就是我的要求。”白維笑著問道,“如何?”
杰拉爾閉上了眼睛。
白維的這個條件乍一聽沒有什么特別的,還不用讓他付出具體的東西,顯得頗為“良心”,很符合“隨便開一開”的標準。
但他知道,白維要的究竟是什么。
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交易。
他下意識的想要拒絕。
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拒絕的資本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他睜開了眼睛,也做出了決定。
“好。”
“永新大人。”老者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而后對著那個角落里的陰影躬身,“事情已經辦好了。”
眼下正是一天當中最黑的時候,但辦公室內卻沒有燃燈,被稱作是“永新”的年輕人坐在角落里,看起來像是一團不可名狀的黑影。
“奧科特的尸體呢?”年輕人緩緩開口,那聲音沙啞的簡直與白天相比判若兩人,“丟到哪里了?”
“沉入湖底了。”老者回答道,“我們沒有辦法把他帶回來銷毀,能夠驅使那樣體型的污染物從污染區離開并且將尸體拖入湖底,就已經是我們能做到的極限了。”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輕笑著說道:“是啊,誰讓我們擁有的支配,就只是殘缺的呢。”
老者不敢在這個話題上發表意見,而年輕人在經過稍許的沉默后,又問道。
“那杰拉爾知道了多少?”
“并不多。”老者說道,“但他知道了奧科特的身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年輕人淡淡的說道,“畢竟奧科特的身份在塔內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他死了,就一定瞞不住。”
“可杰拉爾已經將全部的事情告知了‘骸骨部隊’,包括非法改造以及種植污染。”老者說道,“他還要立案調查,以骸骨部隊這一執法者的身份,而他也靠著這一身份暫時洗清了奧科特推給他的嫌疑。”
聽老者這么說,年輕人輕輕的“哦”了一聲,而后笑了:“老實說,這還讓我挺意外的,我印象中,他已經很久不曾使用過自己的官方身份了吧?從萊茵回來后,他果然變了很多啊。”
老者問道:“那我們是否要提前做一些準備?”
“準備?”
“是的,我聽說‘骸骨’那邊已經立案了。”老者說道,“他們肯定會來調查奧科特的。”
“讓他們查好了。”年輕人淡淡的說道,“反正在明面上,奧科特沒有任何的問題,只要‘骸骨’的人找不到他的尸體,那所有的調查都無從談起。”
“那杰拉爾呢?”老者問道,“他現在肯定也盯上霍爾曼主教了吧?這沒關系嗎?”
“暫時沒有關系,他見不到主教大人的。”年輕人說道,“不管杰拉爾到底想做什么,都已經來不及了,說到底,他已經慢了十年。”
說著,年輕人頓了頓,而后輕笑著說道。
“他被困在原地十年,但這十年來我們也未曾到達他曾經到達過的地方,我們又何嘗不是被他困了十年呢?”
“讓‘魔鬼’部隊加快進度。”
“我們要把‘宵星’十年前沒能拿回來的東西,重新的,完整的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