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曼的法杖在請柬上輕點了一下,很快,法杖上便顯出了渾濁的微光。
“嗯……”德拉曼推了推鼻梁上那厚重的眼鏡,而后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赫薇妮亞和奧倫娜,“確實,我在請柬上感受到了法術的殘留,而且就類別和音階上來看……赫薇妮亞小姐,你說你昨晚遭遇了什么來著?”
“二音的輕撫之術。”赫薇妮亞回答道。
“對,就應該是這個了。”德拉曼微微頷首,“怎么說呢,在百年前,這還是個很正常,很普通的法術,但是現在嘛,在其他的一些法術的配合下,它確實已經失去了最開始的含義,變得讓人有些不太能讓人接受,赫薇妮亞小姐,我想我理解你昨晚為什么會那么激動了。”
說著,德拉曼頓了一下,而后轉頭看向了奧倫娜。
“奧倫娜小姐,我想聽一聽你的解釋。”
“這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德拉曼教授!”奧倫娜很是激動的說道,“我根本就沒有在那請柬里布置任何的法術,而且還是那種惡心人的法術,這是赫薇妮亞對我的污蔑!”
“哦,奧倫娜小姐,你的意思是,我的檢測有問題嗎?”
“不,德拉曼教授,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這是赫薇妮亞小姐用自己的名譽來污蔑你嗎?”
奧倫娜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死死的咬著嘴唇,而一旁的赫薇妮亞,則表現的十分平靜。
這樣乍一看,仿佛奧倫娜才是受害者。
當然了,這其中確實有赫薇妮亞的布置。
昨天晚上她中的那個陷阱法術是三音的“熏風之識”。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檢測天賦的法術,釋放它的人顯然是想要知道赫薇妮亞的真實身份。可如果讓其他人知道赫薇妮亞中的是“熏風之識”這樣一個無害的法術卻如此激動和憤怒,肯定會覺得不對勁,那樣一來赫薇妮亞會更加麻煩。
所以在昨晚從別人手里搶過法杖,怒氣沖沖的去找奧倫娜麻煩的時候,赫薇妮亞還在不經意間對著請柬釋放了一個新的法術,來覆蓋掉三音的“熏風之識”。
而她選擇的法術正是德拉曼剛剛檢測出來的,二音的“輕撫”之術。
這個法術和“熏風之識”一樣,本身也是無害的,它也會記錄中術人的某種特質。
但它不像是熏風之識那樣直接檢測中術人的音階,而是像是用一只魔力巨手輕撫著中術之人的身體,而后記錄著對方的身體形態,音色,和……體味。
這本來是個很無用的法術,但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身上卻會達到一些很奇怪的效果。
就比如說,有了中術人的身體數據和音色,施法者就可以通過一些塑形魔法,制造出一個虛假的中術人來。
就像是白維前世的那些不可描述的娃娃。
也會有人將中術人獨有的音色鐫刻在自己的法杖上。
就像是將仰慕者的私密衣物穿在自己的身上一樣。
是的,輕撫之術本身只是個無害的法術,但用的人變態了,它也就變得惡劣了起來。
所以,赫薇妮亞只要讓學院里的人知道她中的是這樣的法術,那么她昨晚那與人設極為不符的行為就能得到解釋了。特別是在女生宿舍,大家或多或少的都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所以立刻就變得義憤填膺了起來,昨天晚上差點就一人一口唾沫的將奧倫娜給淹了。
不過最后還是被及時趕到的舍管和教授攔了了下來,讓她們先冷靜冷靜。
而后就是第二天,赫薇妮亞與奧倫娜站到了德拉曼教授的面前。
盡管德拉曼教授是男性,但他也很清楚輕撫之術對于女生而言是個多么令人反感的法術。
當然,在極為推崇音色的圣音,受害者也不只是女性,男性中招的也有不少,并且發現的手段更為變態和惡劣,不過那就暫且不表了。
反正對于赫薇妮亞而言,她已經達到了目的,每個人都會可憐她,每個人都會將她當成受害者,同時給奧倫娜施加壓力。
畢竟,堂堂的金階第七音竟然遭受了這樣的“齷齪”事情,大家都會感到憤怒,也就不會有人去想赫薇妮亞中的到底是不是輕撫之術。
這已經是昨天晚上赫薇妮亞在最短的時間里能夠想出的最好的應對方案了。
“奧倫娜小姐。”德拉曼又低頭看了一眼請柬,而后問道,“這張請柬是你的兄長菲尼斯發出的,難道說,施法者是你的……”
“不!絕對不是!”奧倫娜都不敢讓德拉曼把話說完,便立刻否認道,“和菲尼斯兄長沒有任何關系!當然也不是我,我們勞倫斯家族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奧倫娜根本就不敢想象如果讓外人認為那輕撫之術是她或者菲尼斯放的會有怎樣的后果,所以她必須堅決否認。
“可請柬是你兄長發出的。”德拉曼說道,“又是經過你的手帶給赫薇妮亞的,你卻說,你和你的兄長都和這件事情沒關系?”
奧倫娜緊緊的咬著牙:“確實和兄長沒有關系,兄長都不知道請柬的事情,這請柬是我以兄長的名義發的。”
“哦?”德拉曼挑了挑眉毛,表情變得有些不善。
“但我并沒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奧倫娜意識到德拉曼可能是誤會了什么,便急著解釋道,“兄長確實是讓我來邀請赫薇妮亞,可他并沒有發請柬,請柬是我自己寫的!”
“為什么呢?”德拉曼冷冷的說道,“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奧倫娜緊緊的咬著牙,她很不想將實話說出來。
可是現在,她要是不說的話,不只是她,連菲尼斯,還有整個勞倫斯家族都要跟著蒙羞,所以她只能用顫抖的語氣說道:“兄長讓我來向赫薇妮亞道歉……但我不愿意這樣做,我討厭她,也不想和她多說一句話,也不想向她低頭,所以才偽裝了兄長的字跡,用請柬來代替交談。”
這句話仿佛耗費了奧倫娜全部的力氣,在說完后,她的身體止不住的晃了一下,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摔倒。
而聽了這些話的德拉曼和赫薇妮亞的表情都沒有太多的變化。
對于赫薇妮亞而言,奧倫娜所說的并不讓她感到意外。
她也不認為對自己動手的會是奧倫娜或菲尼斯,因為這實在是太明顯了,菲尼斯也先不提,以奧倫娜的腦子,實在不像有能做出這種事情的腦子。
也就是說她是被人當成工具利用了。
這樣看來,菲尼斯似乎也有可能,畢竟他表現得就不太像是在意奧倫娜這個妹妹。
但赫薇妮亞依舊不認為是菲尼斯,因為她與菲尼斯才見過一面,菲尼斯沒有道理會直接懷疑她的身份。
畢竟金譜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了,現在圣音里的人都會默認金譜是不存在的了,所以赫薇妮亞才能在學院里呆一年身份都沒有暴露。
正常人根本就不會往這方面去想。
所以還是要看奧倫娜怎么說。
這也是赫薇妮亞為什么要將事情鬧得這么大的原因,如果不是鬧成這樣,逼得奧倫娜不得不自證清白的話,那么想要找到那個施法者將會更難。
果然,在被逼到這種情況下,奧倫娜不得不開始努力的回憶。
“請柬是我在禮品店買的。”奧倫娜低聲說道,“買回來后我一直都放在背包里,然后正常的上課……”
赫薇妮亞越聽越皺眉頭。
因為這請柬在奧倫娜的身上放了整整一天。
這期間有太多人可以動手腳了。
不過,能夠在身為銀階的奧倫娜眼皮子底下動手腳,應該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在放學后,我在宿舍旁邊的林子里練習,那個時候背包就放在一邊。”
赫薇妮亞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能對請柬動手腳的人可就更多了。
畢竟,在宿舍旁的那個林子里練習的學員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大都互相看不到彼此,只能聽到聲音。
所以,奧倫娜提供的信息,根本就沒有多大的用處。
而德拉曼也是這個看法,聽完了奧倫娜的講述后,德拉曼淡淡的說道:“恕我直言,奧倫娜小姐,這并不能證明你的清白,因為你連一個嫌疑人都找不出來,而且在你的描述中,我甚至聽不出你有任何的朋友。”
奧倫娜緊緊的咬著牙:“我習慣獨來獨往。”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奧倫娜小姐。”德拉曼轉頭看向了赫薇妮亞,“所以,赫薇妮亞小姐,你怎么看呢?”
赫薇妮亞微微躬身,很有禮貌,但又很是疲憊的說道:“抱歉,德拉曼教授,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啊……這樣嗎?”德拉曼微微頷首,表示理解,“畢竟是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但是請不要多想,我們會為你主持公道的,不管對方是誰。”
說著,德拉曼還瞥了一眼奧倫娜,這讓奧倫娜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謝謝您,教授。”
說完這句話后,赫薇妮亞轉身離開,看都沒有再看奧倫娜一眼。
看著赫薇妮亞的背影,奧倫娜緊緊的咬著下嘴唇,眼中滿是憎恨,連將嘴唇咬破了,鮮血溢出來了都沒有發覺。
但赫薇妮亞現在并沒有心情去在意奧倫娜。
她最大的秘密,已經暴露了。
雖然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暴露了一次,但和那一次相比,這一次無疑要嚴重得多。
走出了德拉曼的辦公室后,赫薇妮亞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第一次的,決定向某一位存在求助。
“你知道施法者是誰嗎?”赫薇妮亞在心里問道。
“嚯,竟然是在問我嗎?”白維笑著說道,“看來你也慌了啊。”
赫薇妮亞沒有說話。
“但是很遺憾,我并不知道。”白維慢慢的立直了小頭,仿佛這樣就是在與赫薇妮亞正經的交談,“不過我本來可以知道的。”
“什么意思?”
“如果我能看到的話。”白維說道,“但你知道的,我現在可沒有眼睛。”
赫薇妮亞自然是聽懂了白維的言下之意,她問道:“你的眼睛可以看到施法者?”
“至少可以看穿那請柬里法術陷阱。”白維慢悠悠的說道,“也就不會弄成這個樣子了。”
他頓了頓,而后笑著說道。
“怎么樣,要不要先回宿舍一趟把眼睛挖了再回來上課?”
赫薇妮亞沒有再回話。
當然,她并不是沒有考慮過使用白維的力量,但在昨天看過那本古籍后,她已經明白了白維是個何等危險的存在。
不管她現在的敵人到底是誰,都不可能比白維危險。
而且,赫薇妮亞認為自己還沒有到絕境之中。
昨天晚上她已經仔細的思考過了。
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可能是“明面”上的人。
要不然,她都不可能直到現在還能以赫薇妮亞的身份活動。
也就是說那個知道了她身份的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告發她。
那么對方的目的也就只有一個了。
他也想要吞下金譜,就與一年前那真正的赫薇妮亞一樣。
所以,這便是機會。
赫薇妮亞微微瞇起了眼睛,那瞳孔里流出了危險的氣息。
所以,找到他,并且干掉他,就像是干掉真正的赫薇妮亞,干掉艾曼一樣。
反正,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需要依靠維薩斯的力量,也能做到!
赫薇妮亞站在千雪湖邊,深吸了一口氣。
那從湖面吹來的冷風灌進了鼻腔里,讓她那本有些不安的情緒逐漸平靜了下來。
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要保持冷靜。
平靜下來的赫薇妮亞一邊琢磨著今天該以什么表情來演繹“不小心被猥瑣的奏者用惡臭的法術摸光了身體的大小姐”時,身體突然一僵,身上的寒毛紛紛立起。
就仿佛是什么東西盯上了。
她下意識的轉過頭,順著惡感的方向看去。
那邊是一望無際的禁林。
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卻感覺到了一道惡意極大的目光鎖定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恐懼如同潮水般涌上了心頭。
那是……什么東西?!
赫薇妮亞想要說話,但喉嚨都仿佛被凍住了,想要移動,但身體都仿佛被冰封了。
而那道惡意的目光,正向著她緩緩的靠近。
明明隔著數百米,明明還什么都看不見,她卻仿佛能夠聽到那利爪踩碎骨頭的聲音,連呼嘯的風聲都壓不下去。
要……死在這里了?
這是赫薇妮亞此時唯一的念頭。
而后,她就聽到了腦海中那說話向來輕松愉悅的人,用最威嚴,最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著那道目光說道。
“看什么?”
“這是我的獵物。”
那聲音從腦海融入了風中。
“滾!”既是怒喝,又是命令。
那惡意的眼神瞬間消失。
赫薇妮亞的身體也立刻恢復了正常,耳邊也只剩下了單調的風聲。
赫薇妮亞半跪在了地上,渾身都是冷汗。
“那里……是什么東西?”她低聲問道。
“那里?那里什么都沒有,赫薇妮亞小姐。”
白維語氣輕松的回答。
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