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為什么,站在這數以百計的永恒音符前,赫薇妮亞感到了極大的壓迫力。
她不得不深吸了兩口氣,才將這樣的感覺消散掉,而后笑著看向了菲尼斯。
“所以,只要看到了這永恒音符,就算是正式的進入了第一學院嗎?”
菲尼斯微笑著點了點頭:“是的,這些永恒音符所奏響的旋律并不僅僅是為了主,也是為了那些第一次進入第一學院,第一次踏上圣山的‘外人’,只有經歷了這樣至精至純的完美樂章的洗禮,才能被接納,從而獲得進入圣山的資格。”
“嗯。”赫薇妮亞揮了揮拳頭,“我覺得自己已經被狠狠地洗禮了。”
菲尼斯被赫薇妮亞的幽默話語激的哈哈大笑,而后再次側開身體,給赫薇妮亞引路:“那么就讓我們繼續吧。”
赫薇妮亞笑嘻嘻地跟上了菲尼斯。
只是在離開前殿之前,她還是回過頭看了一眼這些永恒音符,而后不由得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里的永恒音符數以百計。
而金音奏者,在整個圣音也都是幾年才能出一個。
那結合圣音剛過千年的歷史,也就是說,自圣音誕生以來,絕大多數的金音奏者,
都在這里了。
他們,都是自愿的嗎?
這顯然是個大不敬的,不能向菲尼斯詢問的問題,所以赫薇妮亞只能放在心里,而后迅速的跟上了菲尼斯。
在走出了前殿后,便算是正式的進入第一學院了。
人也終于多了起來。
那些來來往往的,也基本都是穿著制服的學生,這才總算是讓赫薇妮亞有了還在學院的感覺。
只不過和她熟知的三學院不同,一學院的奏者們在音符的成色上顯然要超出三學院太多。至少一連見了幾十個,都沒有看到銅音奏者,全都是銀音奏者,而且還是音色極為優渥的銀音。
但和三學院相同的是,眼下正值盛典,所以這里的奏者們也是忙忙碌碌,甚至都沒有幾個向菲尼斯打招呼的。
這和菲尼斯在三學院時的待遇完全不同。
赫薇妮亞看向了菲尼斯,而菲尼斯猜出了赫薇妮亞在想些什么,聳了聳肩說道:“一學院就是這個樣子的,別忘了,在這里最大的勢力是太初兩大家,你所看到的那些學生,有不少都是太初兩大家的子嗣。”
赫薇妮亞立刻露出了“原來是這樣”的表情,而后笑著說道:“看來只有等這次的盛典結束,你才能得到與他們相同的待遇了。”
菲尼斯笑了:“那就承你吉言了。”
接著,菲尼斯將赫薇妮亞帶到了一院的女生宿舍門前。
“雖然我很想立刻和你開始討論盛典的準備,但在這些天經歷了那么多的事情后,我要是連一個能夠安然休息的夜晚都不給你的話,未免也太過分了。”菲尼斯笑著說道,“所以,今晚好好休息吧,赫薇妮亞小姐。我也坐過那條船,老實說,感受不是很好,我不認為在那樣的船上能夠睡得安穩。”
赫薇妮亞自然是向菲尼斯道謝,而在菲尼斯將為她準備的房間號告訴她了以后,她想了想還是追問道:“菲尼斯先生,有個問題我不知道該不該……好吧,我還是問了,現在的樂團,就只有我們兩個金音嗎?”
“嗯……我想你也確實該問了。”菲尼斯笑著說道,“放心好了,不止是我們兩個,還有一位金色的第四音,已經同意加入我們了。”
金色第四音?
赫薇妮亞挑了挑眉毛。
這么巧嗎?她現在缺的就是第四音。
準確的說,是“二”、“四”、“六”三個音符。
所以赫薇妮亞現在的首要目的,就是要找齊這三個音符。
不過鑒于菲尼斯就是“二”音符,所以赫薇妮亞實際要找的也就是“四”和“六”。
可是現在,菲尼斯已經幫她把“四”送上門了。
所以她微笑著對菲尼斯說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卡倫·初客。”
赫薇妮亞一邊上樓,一邊思索著菲尼斯剛剛告訴她的,那位第四音奏者的信息。
其實名字不是重點,姓氏才是。
“初客”。
太初兩大家的另外一家。
這就是讓赫薇妮亞比較不解了。
菲尼斯所在的勞倫斯家族,不正是要和太初兩大家競爭的嗎?為什么會拉到太初兩大家的奏者呢?
而且還是這么快就拉到了。
要知道距離赫薇妮亞殺了圖帕克到現在,也還沒有過去幾天,加上菲尼斯又是晚一天才離開的,那么他到底是如何在這短短幾天內就策反了一位太初家的奏者呢?
赫薇妮亞很好奇,但菲尼斯并沒有給出明確的解釋,只是意味深長的對赫薇妮亞說了一句。
“卡倫這個人比較特殊,不管什么情況,你都不要與他單獨見面,最好是我在現場的時候,你再與他交流。”
聽菲尼斯這樣說,赫薇妮亞自然能夠猜到這個叫卡倫的肯定是個很麻煩的家伙。
但具體是個什么樣的麻煩,還是要見了面才知道。
不過先打上標記總是沒錯的。
金色第二音菲尼斯·勞倫斯,金色第四音卡倫·初客。
那么現在還差的,就只剩下一個金色第六音了。
這樣看來,之前認為的找齊目標并不是什么難事。
第一學院到底不是第三學院能夠比的,第三學院的適齡金音仔細想想也就只有赫薇妮亞以及之后升階成功的奧倫娜。
而第一學院可就太多了。
先前對外宣稱的,一、二、三學院是靠音律的不同而分的校,果然不是真的。
至少不全是。
赫薇妮亞這樣想著。
而后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為什么……她還在上樓梯?
赫薇妮亞停了下來。
一學院的宿舍也與三學院的不同。
橫亙在中央的是一個巨大的旋轉階梯,而赫薇妮亞所在的房間是七樓,所以當時的她并沒有多想,就直接上了樓梯。
可眼下已經在樓梯上走了十余分鐘了,卻依舊沒有抵達。
中途也沒有發現通往其他樓層的分路。
她抬起頭,發現樓梯仍在一路往上,盡頭直達天花板。
難道說不是這個樓梯?
這就只是個裝飾?
赫薇妮亞有些狐疑的準備向下,但還沒走兩步,卻發現通往下方的階梯已經消失了。
那斷口處距離一樓的地面,有十幾米的高度。
這是怎么回事?
赫薇妮亞下意識的握住了袖子里的法杖。
難道是她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有人正在對她動手嗎?
赫薇妮亞的警惕心瞬間拉滿了。
但當她環顧四周,卻找不到敵人在哪里。
而且除了樓梯不正常外,她并沒有發現還有什么地方是不對勁的。
正當赫薇妮亞猶豫著要不要使用左眼來觀察一下周遭的情況時,她突然感覺手心有些發癢。
于是她低下了頭,發現是左手的中指正在她右手的掌心輕輕的撓著。
“……維薩斯先生?”
赫薇妮亞想起了白維還在看著她呢,而后又同時想起了白維先前對她的叮囑。
在這里,盡量不要使用維薩斯的力量。
以及,在一些特殊的地方,白維不會直接用言語告訴她該怎么做,因為很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狀況。
所以,眼下就是白維所說的“特殊的地方”了?
赫薇妮亞的心緊繃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好像有人在哪里注視著自己。
還好,如果不是白維的提醒,她真的想使用眼睛的力量了。
但現在應該……嗯?
赫薇妮亞的手心又癢了一下。
自然是白維,又撓了她一下。
提醒還沒有結束嗎?
赫薇妮亞有些疑惑。
但她很快就發現,白維的撓并不是亂撓的,而是很有規律的,像是在她的手心里寫著什么。
“以后我會盡量用短句聯系你。”
白維先前的話再次在她腦海中響起。
難道這就是短句嗎?
赫薇妮亞仔細的感受了一下,發現并不是短句,而是一個……音符。
第七音符。
為什么是第七音符?
赫薇妮亞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下周圍,也沒有找到任何與音符有關的標記啊。
難道是音律嗎?
就和前殿里一樣,宿舍里也同樣一直回響著某種旋律。
也就是說,重點是包含在這旋律里的第七音嗎?
可這該怎么做呢?
赫薇妮亞努力的回想著有關于音律的知識。
是要將第七音從這段旋律里剝離出來嗎?
赫薇妮亞拿出了法杖,在空氣中輕點了兩下。
魔力波紋緩緩蕩漾。
但旋律如舊。
階梯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不是這個啊。
赫薇妮亞在心里喃喃著“那是要將我的音律融入到這段旋律中的意思”?
這個很難。
赫薇妮亞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
但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在白維不能出手的情況下,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她再次舉起了法杖,開始了嘗試。
可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
就在赫薇妮亞眉頭緊鎖,努力的思考著還有什么是自己遺忘了的時候,聽到白維在她的腦海中一聲低沉的嘆息。
“沒有那么復雜,我就是讓你奏響自己的第七音而已。”
赫薇妮亞的手抖了一下,體內的第七音符隨之奏響。
宿舍內的某處也突然傳來了七音的共鳴。
而后,一道直梯從那伸來,順利的落在了赫薇妮亞的腳下。
赫薇妮亞沉默著看著那道階梯,半晌后才開口。
“我以為您是說不了話的。”
“本來是不打算說的。”白維繼續嘆氣,“但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又不是真的謎語人,我給你的提示你直接往最簡單的方面去想就好了。如果真的到了那種緊要關頭,難道我還會讓你去想方設法的解密嗎?”
“……知道了。”
白維沒有再回應了,似乎這一次的提示就只是一次預先模擬而已。
就是模擬的結果不太如人意。
赫薇妮亞稍微調整好了心態,而后踏上了那份直梯,向著與第七音符共鳴的另一端走去。
如果她沒有想錯的話,她的樓層之所以是七,也正是對應著第七音符。
而這個旋轉樓梯就是讓奏者奏響本命音符,而后才能到達對應樓層的,這也就是為什么另一端有同樣的音符在共鳴了。
不得不說,這是十分巧妙的設計。
而當赫薇妮亞踏上七樓時,又看到樓層的盡頭有一個坐著的人,而那與她共鳴的第七音符,就是從這個人的身上發出的。
赫薇妮亞以為正是對方幫她連接的樓梯,立刻上前道謝:“您好,我是……”
話說到一半便說不出來了。
因為對方也像是個雕塑,乍一看與前殿的那些永恒音符一樣。
但與那些永恒音符不同的是,這個“雕塑”明顯是個活人,穿著干凈筆挺的長袍,從年齡來看甚至比赫薇妮亞大不了多少。
只不過他始終保持著打坐的姿勢,同時閉著眼睛,對赫薇妮亞的招呼沒有任何的反應,像是睡熟了一樣,就只有音符在回應著赫薇妮亞。
而當赫薇妮亞離開了階梯,完完全全的踏上了七樓之后,那音符的共鳴才緩緩停下,身后的階梯也慢慢的收回。
可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這又是什么?
這下赫薇妮亞是真的不知道了,她再次向對方打了個招呼,可對方仍舊沒有回應。
于是她慢慢的向對方靠近,而后發現對方的臉上像是打了蠟般的光亮,看起來有些詭異。
猶豫了片刻后,赫薇妮亞向著對方的臉伸出了手。
而后,被身后響起的一道成熟女聲打斷了:“不要干擾調音師哦。”
赫薇妮亞立刻回過頭,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優雅女性正微笑著站在她的身后。
……她是什么時候來的?
赫薇妮亞很是驚訝,因為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雖然在這里她不太敢使用維薩斯的眼睛,但在擁有了數枚金音后,她的實力也遠超普通的奏者了,可即便是這樣,她也完全沒有感應到對方的接近。
很強大的人。
赫薇妮亞在心里做出了判斷。
但她并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好奇的問道:“調音師是什么?”
“是一種只有一學院,或者說,只有圣山才能擁有的偉大職業。”女人微笑著站在了赫薇妮亞的身邊,為她解釋著,“顧名思義,就是負責調音的人。你應該知道,七音是由主創造出來的,而主創造出的七音,也是最美麗,最標準的。而被后人傳承下來的音,到底還是有所偏差的。”
“您指的是金音與銀音嗎?”
“不不不,那是音階,我所說的是音色。”女人笑著說道,“哪怕是最低級的銅階,發出的音律也是有可能比金階更加悅耳動聽的,這也就是因為這位銅階的音色要比金階更為出色,更為接近主所創造的原初七音。”
赫薇妮亞明白了:“也就是說,調音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的音色越來越貼合曾經的原初七音,從而越來越完美嗎?”
“你可以這么理解。”女人微微頷首,而后饒有興趣的看著赫薇妮亞,“你就是那位勞倫斯家從三院接來的金色第七音吧?好像叫……赫薇妮亞?呵呵,我剛剛看到你在旋轉樓梯上躊躇了許久,還有些納悶會是誰呢。”
“……抱歉。”
“這有什么好道歉的。”女人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明顯是菲尼斯忘記把這里的規矩告訴你了,不過這也不怪他,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的規則是不一樣的。不過你還是很聰明嘛,我本來都想去幫你的,結果你自己就猜到了。”
赫薇妮亞小臉一紅:“胡亂試出來的。”
“呵呵,靠自己的實力登上來,就是本事了,有不少新生在入學的時候,要是沒有人告訴她們,她們大都會在上面被困一個上午,急的又哭又跳腳也沒有辦法。”女人頓了頓,“回到剛才的話題上,你剛剛也發現了,當你奏響音符后,調音師便與你共鳴,從而打開對應的階梯,而這就是調音師調音的方法。”
“……啊?”赫薇妮亞顯然沒有聽明白。
但女人也不急,繼續柔聲細語的對她解釋著。
“為什么原初七音是最完美的,而到了后人身上就愈發的偏離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人類是雜質。”
“如果將原初七音比作最純凈的水,那么人類就是會影響水的雜質。欲望、貪念、善惡、喜好,一切的一切都會對音色產生影響。這也就是為什么,音符在剛剛形成的時候,音色是最完美的。而隨著人類年齡的增加,音符也會隨之褪色,就是被太多這樣的因素所干擾了。”
“而調音師,就是在走相反的路。”
“他們用秘法屏蔽了自己的五感,用堅持抹除了善惡,將自身的靈魂置于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簡單的來說,就是與外界隔絕。”
“唯一能夠與外界溝通的,就只有音符。”
“他們唯一會回應的,就只有相同的音符。”
“而他們的音符會在一次次回應,一次次共鳴中經歷洗滌。從而變得更加的純粹,更加的完美,更加的……超凡脫俗。”
女人輕輕的說著。
“直到最后,變成真正的,原初音符。”
“而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才會結束調音,從長眠中醒來。”
赫薇妮亞張了張嘴,似乎是被震撼到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直到聽女人最后說“長眠中醒來”時,她才松了一口氣:“可以醒來啊,我還以為醒不來了呢,就像是前殿的那些永恒音符一樣。”
“呵呵,調音師還是和永恒音符不同的。”女人說道,“他們確實能夠醒來,不過……醒來的比例很小。十個調音師中,最多也就只有兩到三個人能夠醒來,剩下的大都在虛無中永久的長眠了。”
赫薇妮亞怔住了。
“這又是為什么?”
“因為隔絕一切本身就是有風險的。”女人輕輕的說道,“讓靈魂脫離身體,本質上就像是放風箏,而且還是在狂風大作下放一只只有一根細線的大風箏,放的越久,風險也就越大。當線斷了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來了。”
赫薇妮亞再次張大了嘴巴,很好的將一個無知少女的震驚所展露了出來。
不過這份震驚也確實不是假的。
“那,那,那這些調音師……”
“都是自愿的。”女人猜到了赫薇妮亞想要問什么,笑著回答,“這種事情,沒有人會逼迫他們。他們早已將生死拋之腦后,就只想要那最為純粹的音符。甚至于,絕大多數的調音師在進行調音時,也是能夠感覺到抓著靈魂的那根線是否在越來越脆弱。但不到最后一刻,他們仍然不愿意就這樣結束,因為調音的機會,也就只有一次,結束了就真的結束了。”
赫薇妮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她沉默了半晌,才輕輕的說道:“確實……很厲害,也很讓人敬佩。”
“呵呵,是的。”女人微笑著說道,“那最為純粹的音律,就是這樣令人向往的。而離主越近,就越是能夠感受到這一點……以后,你也會明白的。就像是每個金音在走向生命的末尾時,都會想要成為永恒音符,為主,也這個世界留下最后的聲音,你一樣,我也一樣。”
赫薇妮亞從女人的話語中聽出了重點。
她也一樣?
那豈不是說,她也是金音?
赫薇妮亞問道:“您也是和我一樣的,金色第七音嗎?”
“不不不。”女人笑著搖頭,“我確實是金音,但不是第七音。金色的第七音,目前也就只是你一個而已。我之所以能夠上這層樓,是因為……”
她掏出了一把鑰匙。
“我是宿舍的管理員,所以能夠自由的出入樓層……好像一直都沒有自我介紹啊,我叫安妮塔,就住在你的樓下,有什么問題你可以來找我。”
“好,好的,安妮塔老師!”赫薇妮亞誠惶誠恐的鞠躬。
“呵呵,不用這么拘謹,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安妮塔聳了聳肩,“好了,我也該走了,希望你能有個難忘的盛典,赫薇妮亞小姐。”
說完,安妮塔用鑰匙在空中輕輕一劃,一道向下的階梯憑空出現,她便通過階梯離開了。
赫薇妮亞看著安妮塔的背影,一開始還沒有想到什么,但當那階梯消失,她準備回房間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安妮塔,住在她的樓下。
那豈不是說……
赫薇妮亞的瞳孔微微一凝。
金色……第六音。
就這么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