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薇妮亞坐在窗邊,靜靜的看著那正在緩緩下落的夕陽。
為了今天,她已經籌劃了整整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里,她通過各式各樣的手段了解了這所學院后,終于在昨天晚上開始動手,襲擊了三名隱秘的守山人,營造出了西澤入侵的假象。
這既是能夠為了自己之后的行動找到替罪羊,也是為了將那些到現在都還沒有露面的金音炸出來。
就比如教務長,還有一個叫羅蘭的音符校醫。如果不是用這個手段,她是真的探不出這兩位明顯已經超過年齡的奏者竟然也是要參與盛典的金音。
而如果赫薇妮亞真的按照原計劃,只對菲尼斯和卡倫下手的話,那么就算她的行事再隱秘,大家也肯定會將首要懷疑目標放在同小隊的她身上。
至于因此讓所有的金音們警惕了起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至于他們的應對策略……
赫薇妮亞看了看手腕上的靈魂鎖鏈,而后在心里的問道:“維薩斯先生,這個您有辦法解決嗎?”
“可以。”白維又恢復了簡短的回答。
赫薇妮亞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了,在又看了一眼天色后,提起筆開始寫信。
這是寫給奧格的信,信的旁邊是攤開的書籍。
“老實說,我寫給你的方法雖然都是直接從古籍里摘抄出來的段落,但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有多大的作用。能夠將損壞的音符復原的事例確實是太少了,但我依舊希望你能不要放棄,畢竟……萬一呢?”
“所以,請把我寫給你的這些知識好好的看,像是在學院里那樣,一定要認真對待,一旦你自己都放棄了,那么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所以,打起精神吧,把這些禁忌的,不外傳的知識好好的記住,好好理解,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你才能知道自己到底能得到什么。”
“今天我要帶給你的知識是《太初的崛起》中的一個片段,請你記錄下來:……”
“……就是這些了,我每天的時間不多,這些書也不能帶走,所以就只能這樣幫你了,希望有作用吧。”
“對了,那個叫西澤的家伙很有可能又殺到一學院來了。但你不用擔心,他已經有第七音符了,所以目標應該不會是我……希望吧,老實說我還是很擔心。所以今晚我應該會早睡,以求能夠快速的度過黑夜。”
“可我也不知道我能否睡著,你知道的,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如果真的怎么樣都睡不著,我想我應該會到自修室里看看書,順便點塊蘋果派來度過這個夜晚。反正盛典將近,自修室里一直都有挺多奏者通宵達旦的,在他們的身邊也總比一個人呆在房間里好吧?”
在寫完后,太陽已經完全落山,黑暗吞噬了世界。
赫薇妮亞則是點起了燭火,而后將剛剛寫完,墨漬都未干的信擺在了蠟燭旁。
這是一個保險。
萬一今晚的行動出了差池,她沒能按時趕回來,又有人闖入了她的房間時,她要確保對方能夠第一眼就看到這封信。
這樣的話,就算那人發現她已經不在房間里了,也會根據這封信而下意識的認為她是去自修室了。
雖然不一定會有人闖入她的房間,但留個后手總不會是什么壞事。
接著,赫薇妮亞披上了衣服,拿起了法杖。
正當她準備出門的時候,腦海中響起了白維的聲音。
“如果你的目標是那個家伙的話,那我必須要再提醒你,在那個區域我只能保持靜默,一切都只能交給你自己來判斷了。”
“當然,必要時我也會像之前那樣給予你提醒,注意分辨。”
赫薇妮亞微微頷首,而后推門而出。
羅蘭·以太看著那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空,而后淡淡的說道:“我說,你也不用一直跟著我吧?”
他的身后站著一個灰袍老者。
聽了他的話,老者回答道:“少爺,現在情況太危險了,我們已經失去了丹尼爾少爺,絕對不能再失去您了,請您理解。”
“我理解你們,但誰又能理解我呢?”羅蘭看著老者,“盛典還有一個月才開始,難道這一個月你就打算一直這樣貼在我的身邊?”
“這樣才是最安全的。”
“我怎么覺得這樣才是最危險的?”羅蘭冷冷的說道,“在這所學院里,除了少數的幾個人,根本沒有人知道我是以太家的人,也沒有人知道我是金音。但你們這幫家伙就這樣圍在我的身邊,不是在向整個學院的人宣告我的身份嗎?”
“這……”
“而且,我還有正事要做,不是嗎?”羅蘭說道,“你們會嚇跑我的食物。”
聽羅蘭這樣說,老者立刻就猶豫了起來:“少爺,您還沒有完成嗎?就只剩一個月了,如果已經……”
“我現在完成了又能如何呢?”羅蘭看著老者的眼睛,“一個月的時間,誰知道會有什么樣的變化?萬一就是這一個月的斷食導致了褪色,那這次盛典怎么辦?丹尼爾已經沒了,我們完全放棄嗎?你來擔這個責任?”
老者自然是不敢擔責任的,他在糾結了片刻后,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少爺,我們就在外面守著您,當然了,我們會離的遠一些,不會讓人發現的。”
“最好不會。”
羅蘭冷冷的丟下了這句話后,快步的離開,向著百米外的一個小建筑走去。
而老者則是對著羅蘭的背影行禮后,慢慢的退入到了黑暗之中。
進入到小房子后,羅蘭立刻換上了一副親切的表情,對著早已在房間里等待著的一個女生笑道。
“等很久了吧,康妮。”
康妮立刻站了起來,臉色有些嬌羞:“沒有,羅蘭醫生,我也是剛來。”
“呵呵,不用那么客氣,直接躺下吧,像往常一樣。”羅蘭指了指面前的床。
康妮連連點頭,而后在房間里的病床上躺了下來。
“怎么樣?這些天身體如何?”羅蘭問道,“還有那種音符正在褪色的感覺嗎?”
“還是有一點的,醫生。”康妮輕輕的問道,“我的癥狀是不是有些嚴重了?”
“是有一些問題。”羅蘭微笑著說道,“不過放心,我會努力治好你。”
看著羅蘭那張帥氣而親切的臉,康妮的臉又紅了:“謝謝您,羅蘭醫生。”
“這是我的職業,沒什么好客氣的。”羅蘭安撫的拍了拍康妮的手背,“好了,像往常一樣睡一下吧,睡一覺起來,治療就結束了。”
“拜托您了,羅蘭醫生。”康妮的聲音一點點的輕了下去,因為強烈的困意正在涌上她的心頭,她喃喃道,“我已經被內曲的樂團選上了,我不能褪色……我還要,參加盛典。”
羅蘭看著康妮那逐漸合上的雙眼,輕輕的安慰道:“當然,一切都是為了盛典。”
等到康妮徹底睡過去以后,羅蘭臉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消失。
接著,他如往常般拿出了一根軟管,并慢慢的脫掉了康妮的衣服,將那繪在身上的漂亮銀色音符暴露在了空氣中。
而后他又解開了自己的衣扣,將自己的金色音符也展現了出來。
只不過,他那璀璨而華麗的金音里,有著幾分與整體完全不符的暗沉,像是褪色了一樣。
于是,羅蘭將軟管的一邊接在了康妮的音符上,另一邊接在了自己音符的暗沉部分上。
魔力躍動,樂章奏鳴。
軟管里出現了蒸騰的銀色氣體,這氣體從康妮的那端涌向了羅蘭。
昏迷中的康妮發出了低沉的痛呼,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而羅蘭則背靠著椅子,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嘴里發出了輕哼。
在這樣的傳輸下,康妮的音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沉了下去,而羅蘭音符的那黯淡部分正慢慢的恢復色澤。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羅蘭輕聲的呢喃著,“我還不能褪色,還不能褪色……”
羅蘭已經畢業快十年了。
十年前,他也是這所學院的天之驕子,是赫赫有名的金音奏者,而且又是出自于太初兩大家中的以太,身份和實力都無人能出其右。
可偏偏,他所處的時代沒有盛典。
二十年一次的盛典,他正好夾在中間。
這讓他極為不甘心。
雖然他在努力的維持著音符的顏色,潛心研究,不沾女色,不做任何傷身體的事情,只為了樂章,試圖像校長那樣,將褪色的時間延后,不說二三十年,哪怕十年,只要能參加一次盛典,他都滿足了。
可惜,他沒能做到。
在五年前,他就感覺堅持不住了。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的音符就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褪色著。
這樣的話,他根本無法再堅持一個五年。
所以,羅蘭將目光投向了一些特殊的方法,也就是他現在使用的這個——增色。
簡單的來說,就是將其他適齡奏者的顏色,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可這個方法并不是那么簡單的。
因為增色的最好對象,就是相同的音階,也就是金音給金音增色。
可這本質上是在左手到右手,通過犧牲一枚適齡金音的顏色,來為另一枚已經不適齡的金音增色,而且這個過程中也是帶有損耗的。
所以基本不會有金音使用這個方法,而以太家也不可能支持他這樣做,畢竟就算是太初兩大家,金音奏者也不是批發的。
所以,羅蘭就只能將目光投向銀音奏者。
可銀音奏者想要為金音奏者增色,絕對不是一對一就能做到的。需要十對一,甚至二十對一,三十對一才有可能,而隨著金音奏者的年齡增長,這個代價還會越來越大。
而這個代價,即便以太家族能夠負擔的起,也是絕對不愿意的。
在爭取了無數次也沒有得到家族的批準后,羅蘭便只能自力更生——他回到了一學院,并隱姓埋名的成為了音符醫生。
因為只有一學院,才擁有比以太家更加龐大的奏者資源。
就這樣,羅蘭又成功的將自己的音符延遲了五年,延遲到了現在,還有一個月盛典就將開始的時間。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以太家的幫助,但更多的還是羅蘭自己的努力。
他隱姓埋名,裝成一個個普普通通的銀音奏者,就是為了和那些毫無天賦的奏者打成一片,誘騙他們到自己這里來治療。
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對于他這種天才而言,與那些庸人相處,簡直就是折磨。
好在,折磨馬上就要結束了。
軟管里的氣體愈發稀少,康妮的音符黯淡無光,而羅蘭那原本黯淡的部位再次迸發出了光彩。
羅蘭便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那藍色的瞳孔里透露著興奮。
還有一個月。
就只剩最后一個月了。
他長吐了一口氣,無視了正在病床上因為疼痛而不斷發抖的康妮,慢慢悠悠的起身穿衣。
一個月后,他也能讓主聽到自己的聲音了。
想到這,羅蘭便不由自主的掀起了嘴角。
但笑容只維持了不到一秒便消失了。
因為他看到房門后屹立著一個身材曼妙的女性黑影。
他在看著黑影,而黑影也在看著他。
“你是……”
羅蘭嘴唇微張,在愣了幾秒鐘后,才猛然間意識到了不對。
他立刻抓向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法杖。
只是當手指剛觸碰到法杖時,法杖便在立刻碎成了幾段。
黑色的提線從法杖中竄出,帶著劃破空氣的嘯聲,將羅蘭的手指切掉,并迅速的纏繞住了他的身體。
這讓羅蘭意識到,對方早就已經埋伏好了。
可她是怎么做到的?!
這可是一學院!
這可是離主最近的地方!
甚至于,以太家的下人就在外面不遠的地方!
她是怎么敢的?!又是怎么做到的?!
即便心里又驚又怒,但羅蘭并沒有放棄,雖然法杖被毀了,他根本放不出幾個樂章法術,但他知道只要自己鬧出動靜,外面的人就一定能看到,然后沖進來救他。
而且,他還有手鏈!
羅蘭一邊忍著痛,一邊往手鏈里注入魔力。
果然,手鏈里迸發出了奪目的紅色光芒。
但更為奪目的。
是對面的那個。
羅蘭看著相同的光芒從黑影的手腕中迸發而出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怎么可能?!”他瞪大了眼睛,“你是……”
話還沒能說出口,不斷退后的羅蘭突然腳下一空,像是踩入了什么陷阱,整個人被抬了起來。
一個魔方困住了他。
五音·魔方。
魔方輕輕轉動。
羅蘭的身體四分五裂。
竟然是五音的樂章法術。
是瞬發的嗎?
怎么可能……
羅蘭努力的轉了轉那扭曲的脖子,而后發現自己的周圍已經布滿了一個又一個的微型魔方,不管他往哪邊走,碰到哪一個,都會立刻變成現在這樣。
原來如此,這個家伙早就到了。
在羅蘭享用著食物,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經到這里了。
但她卻一直都沒有動手,只是默默的準備著,直到羅蘭“吃飽喝足”后,才開始了獵殺。
這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涌上了心頭。
把我當成了食物嗎?!
怎么可能!
羅蘭的眼神迸發出了最后的癲狂。
而手鏈再次迸發出了強大的能量,而后迅速化為了火蛇,向羅蘭的音符蔓延而去。
只有弱者才會成為食物,就像是床上的那個家伙!
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別人的食物!哪怕是死!
羅蘭狂吼著,主動的將身體迎上了那張開了獠牙的火蛇。
而后。
“啪”的一聲。
一道清脆的響指。
火蛇突兀的湮滅在了虛空中。
羅蘭最后的癲狂陷入了停滯。
在彌留之際,他看著女人走出了黑暗,慢慢的朝自己伸出了手。
就像是舉起了砍刀的屠夫。
第四音,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