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氈確實有出兵的可能,不過別忘了,遼國小皇帝還在他手上。如今耶律乙辛肯定已經知道了,隨誰遼國元氣大傷,可遼國暫時無力發動反攻,對河湟動兵的能力還是有的。”
“而且之前西夏攻打河湟,河湟損失也不小。此時董氈防備遼國還來不及呢,哪里有膽子和大宋撕破臉皮。”趙興淡淡道。
“陛下說的雖然沒錯,可不管是遼國還是董氈都不會想看到大宋滅掉西夏的。臣覺得遼國雖然暫時無力干預,卻很有可能承諾不對河湟動兵,讓董氈出兵干預,坐收漁翁之利。還請陛下三思!”曾公亮說道。
趙興聞言看向英國公問道:“英國公對此事怎么看?”
“回陛下,臣只會打仗,而且對于西北局勢也不是很了解,不敢妄言。”英國公說道。
他是武將還是外戚,這次和遼國交戰,已經立了大功。
擔心引起朝中文官攻訐,都開始自污了,哪里還敢插嘴西北之事。
趙興顯然是想對西夏動兵的,他不能和趙興唱反調。
可若是支持,被趙興采納,不管勝負對他來說都是個麻煩。
不參與,才是最好的選擇。
趙興微微搖頭,他本想讓英國公支持他,來說服曾公亮,沒想到英國公居然如此謹慎。
雖說趙興可以不管曾公亮的意見,強行出兵。
可是出兵并沒有那么簡單,朝中那些官員的看法,也不能完全忽視。
曾公亮是樞密使,他能支持趙興的決策,趙興就可以不經過朝堂,直接執行。
等朝中官員知道后,也有曾公亮背書。
趙興沉吟了一會說道:“曾愛卿所說的可能確實存在,可這種可能不僅現在存在,以后也是存在的。不管遼國、西夏還是河湟,其實都不會坐視大宋吞并他們其中之一。”
“這次北伐,西夏之所以沒有干預,還趁機對河湟動兵,那是因為西夏認為大宋不是遼國的對手。”
“而遼國元氣大傷,即便大敗了大宋,也無力反攻。最終的結果,只會是兩敗俱傷。”
“若不是火器司研制出威力更大的火藥,這一切確實會如西夏所想的去發展。”
“現在西夏皇帝暴斃,內部混亂。遼國又元氣大傷,無力阻止。”
“至于河湟,只要董氈不傻,他必然清楚,即便遼國承諾暫時不對河湟動手,將來也會對河湟動手的。董氈敢和大宋撕破臉皮的可能微乎其微。”
“如今可謂是對付西夏的天賜良機,只要滅掉西夏,就能直接出兵草原,從后方攻擊遼國。”
“將遼國趕回草原指日可待,屆時不僅能夠恢復盛唐之疆域,甚至能將疆域擴充的比盛唐之時還要大。”
趙興頓了頓說道:“朕并非好大喜功之人,曾愛卿熟讀兵法,你應該清楚,這次的機會有多難得。錯過這次,以后很難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陛下,臣自然知道這次機會難得。可是打仗需要糧草,即便西夏內亂,也非段時間可滅。若是中原沒有發生叛亂,臣也支持陛下之決斷。”
“然而中原叛亂,等叛亂平定,有無數百姓需要安置,都需要前糧。”
“大宋內部的糧食總歸有限,屆時即便花錢財,也未必能夠買的到糧食。”
曾公亮神色凝重道:“一旦民間都無糧流通,或者糧價翻漲數倍。只要出現天災,陛下可曾想過后果會有多嚴重?”
“這次北伐,糧食許多都是從民間收購的。據臣所知,江南那種繁華之地,如今糧價都漲了近一倍了,百姓已有怨言。”
趙興聞言嘆息道:“是朕急了些。”
糧食產量增加,才能有工業的繁榮。
大宋商業繁榮,可商業的繁榮說到底還是工業繁榮的延伸。
此時的工業,稱之為手工業更貼切。
雖然有一些器具,但是更多的還是要靠人力來完成。
為什么古代除了宋朝,都在重農抑商。
并不是當權者不知道那些世家大族在利用經商斂財,可古代糧食產量低下,要保證有充足的糧食,就必須抑制商業的發展。
不是怕更多的百姓去經商,而是商業發展,制造環節就需要更多的人力。
如此一來,就會導致糧食產量減少。
而大宋不同,雖然土地減少,可如今大宋所擁有的國土,其實都是產糧最好的地方。
像北方的燕云十六州和西北被西夏占據的地盤,在產糧上和中原江南完全沒有可比性。
雖然大宋相較于唐朝,國土面積只有盛唐之時的五分之一。
但從經濟角度上來說,宋朝如今擁有的卻是最精華的那一部分,丟失的都是相對貧瘠的土地。
正是如此,才導致大宋面積雖然只有盛唐時期的五分之一,可人口卻并不比盛唐之時少多少。
當然了,趙興并不是說那些土地相對貧瘠,丟失與否不重要。
國土寸土必爭,哪怕只是一塊荒地,那也是漢人的,趙興肯定是想要奪回來的。
人口不比盛唐少多少,可國土面積卻少了五分之四,缺少了大量的可耕種土地。
即便大宋沒有土地兼并,因為可耕種土地太少,一樣會有大量百姓無田可種。
其實這才是宋朝商業繁榮最重要的原因。
百姓無田可種,若是不發展工商業,百姓靠什么生活?
但是這樣就有個弊端,民間有大量百姓,是靠著購糧度日的。
糧價上漲,百姓的收入卻不會增加,自然罵聲一片。
漢武帝為什么被當時的百姓認為是窮兵黷武?
按說漢武帝是打匈奴,而且戰爭還是在匈奴境內打的,并沒有爆發在漢朝境內。
但連年征戰,不僅加重了百姓的賦稅,還消耗光了朝廷的存糧和民間的流動糧食,導致糧價瘋漲。
最致命的還是當時天災不斷,民間流動糧食不僅貴,還很少,天災出現那更是天價了。
朝廷無力賑災,百姓賣田賣地賣兒賣女,結果卻只能換來少量的糧食,連度過災荒都不夠。
漢朝的百姓不會管什么,不打匈奴,匈奴的危害有多大。
同樣,大宋的百姓也不會在意奪回燕云十六州和被西夏占據的那些地盤有什么意義。
他們只知道因為朝廷的原因,導致糧價瘋漲,他們生活難以為繼。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的道理趙興懂。
想收復當年唐朝之時的故土,又不想增加天下百姓的負擔,根本不可能。
因此趙興明知道大宋百姓會因為他出兵而受到各方面的影響,他也故不上那么多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天下興亡,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
他如此急切,也未必沒有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快速結束戰事,不想多次發動戰爭,給百姓頻繁帶來負擔。
可曾公亮的話點醒了他,此時的大宋就像一臺高負荷的機器。
趙興想要賭,這臺機器能夠支撐到他滅掉西夏前,不會出現問題。
可若是在他沒有滅掉西夏前,就出現問題了呢?
他現在要做的,是讓這臺高負荷的機器,能夠得到休息,不會出現問題。
而不是去賭這臺機器在他平定西夏后,在出現問題。
“陛下圣明!”
曾公亮見趙興松口,終于松了一口氣。
“你就別拍馬屁了,朕之前確實有些好高騖遠了。”趙興搖頭道。
“陛下也是為了大宋,如今放棄,也是因為陛下清楚,西夏內亂非短時間能夠結束,暫時休養生息。而且此時不出兵,西夏沒有外部威脅,爭斗只會更加嚴重!”曾公亮說道。
“嗯,那就按照之前商議的來吧。”趙興說道。
太上皇看著關于叛軍的消息,頭疼的揉了揉腦袋。
之前太上皇修養了一年多,身體也養的很不錯。
趙興御駕親征,他重掌朝政,也沒有感覺到勞累。
然而中原發生叛亂,卻讓他心力交瘁,夜不能寐。
“陛下,參湯好了,陛下喝了休息一會吧。”劉公公親自端著參湯,送了上來。
“嗯。”
太上皇接過參湯,溫度正合適,幾口喝下,原本有些疲倦的神情,也舒緩了不少,看著精神了些。
接過手帕擦了擦嘴,太上皇正想說什么,一個內侍走了進來。
太上皇看到內侍進來,神色一緊,問道:“可是寧遠侯那邊有消息傳來?”
“回陛下,皇城司殷都檢求見!”內侍稟報道。
太上皇聞言眉頭舒展開來,不過聽到殷漢章求見,眼中閃過一絲不喜道:“讓他進來吧。”
太上皇的治國理念一直是垂拱而治,對于皇城司這種機構,并不喜歡。
加上這次巫師教在中原掀起叛亂,皇城司卻沒沒有提前察覺,他更加覺得皇城司用處不大。
不過趙興對于皇城司很看重,他也沒說什么。
不一會,殷漢章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臣拜見陛下!”
“平身!”
太上皇擺了擺手道:“說吧,什么事?”
“稟陛下,臣查到朝中有不少官員,和這次叛亂有關。”殷漢章說道。
“嗯?”
太上皇聞言一愣,問道:“誰?有確鑿證據么?”
“回太上皇!”
殷漢章說道:“皇城司有一指揮使,名叫左崎,此人原本是巫師教之人,因被巫師教出賣而被抓。后獻玉璽有功,被官家赦免,讓其在皇城司任職。”
“此人朕知道。”
太上皇擺斷了殷漢章的話,說道:“可是此人依舊心向巫師教,暗中拉攏朝中官員?”
“不是。”
殷漢章搖頭道:“巫師教掀起叛亂后,派人暗中聯絡左崎,左崎并未直接答應,而是虛與委蛇,從巫師教派來的人口中,得知這次叛亂,有朝中官員支持。”
“左崎將此事告知了臣,臣命人仔細調查,發現巫師教和兵部左侍郎唐方明暗中有聯系。”
太上皇開始還有些將信將疑,但是當聽到殷漢章說和巫師教有聯系的是唐方明后,卻信了幾分。
這次叛亂,叛軍好像提前準備了許久一樣。
一開始就偷襲了幾座存有軍械的州城。
有了軍械,巫師教很快武裝了數萬兵馬。
雖然還是烏合之眾,卻也不是手無寸鐵。
正是如此,巫師教才能四處裹挾百姓。
這些軍械原本是給當地廂軍更換的,可只是運送的地方,還未下發給士卒的時候,當地廂軍便被抽調補充進了禁軍。
禁軍所用盔甲武器和地方廂軍有不少區別,那些軍械就被留在了地方。
打算等后面重新組建廂軍時使用。
這件事雖然不算是什么秘密,可也不是尋常人能夠知道的。
而且巫師教目的十分明確,顯然是非常確定。
兵部的職權雖然被三衙和樞密院分走大半,幾乎沒有什么實權了。
可軍械之事,還是由兵部負責。
哪里囤積了軍械,具體數量有多少,最清楚的就是兵部了。
唐方明身為兵部侍郎,自然知道。
若是他和巫師教有聯系,那就不奇怪了。
“臣已經命人拿下了送信之人,這是從其身上搜出的信!”殷漢章掏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說道。
劉公公上前接過書信,送到太上皇手里。
太上皇展開書信一看,當看到其中的內容,臉上露出一絲怒意。
信里的內容不多,只說了朝廷已經從北方掉了騎兵回來,讓巫師教的人趕緊逃。
太上皇看向劉公公,劉公公會意,找出一道唐方明的扎子。
太上皇將其對照一下,發現筆跡并不一樣。
“你將人移交給刑部,朕會命大理寺和御史臺共審此事!”太上皇說道。
字跡不一樣才正常,唐方明不是傻子,以自己的字跡來寫這種信。
這等于是給巫師教送把柄。
“陛下,左崎說他聽勸說他的那人的意思,朝中和巫師教有牽連的有不少。此事若是交給刑部,其他人得知消息,很可能會殺人滅口,臣…”
殷漢章這次前來稟報,也是為了請示太上皇,抓捕唐方明,審問出其他人。
他沒想到,太上皇居然把此事交給了刑部。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太上皇給打斷了。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官員犯罪自然要三司會審。”太上皇淡淡道。
他禪位后雖然不管朝中之事,但是朝中的事卻瞞不過他。
對于趙興重用皇城司他并不認同。
不過他同樣也留了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