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給四兒子朱祐杬加冠禮后,好似終于放下心頭一塊大石,隨即他就決定要進行一場為期半個月的閉關修煉。
且還不是在皇宮內苑,而是要去城中道觀。
具體去哪座道觀,皇帝沒有對外公布,似乎是怕有人提前知悉情況后會對他有所不利,但對于李孜省和覃昌這樣的皇帝近臣來說,皇帝要去哪兒,提前在哪里做好迎駕準備,心里門清。
乾清宮大殿內。
朱見深看著李孜省進獻的望遠鏡,大感欣慰,笑道:“未曾想,李卿你將此事一直記掛在心上……為了這東西,你定是煞費苦心吧?”
這話聽著不好也不壞,跟以前全是褒獎的話有所不同。
但李孜省權當聽不出其中的差別,笑著道:“回陛下,這是臣應盡之職責,能為朝廷做事,為陛下效忠,再辛苦也不怕。”
“這批的質量好像更好了。”
朱見深看了又看,終于做出自己的判斷。
覃昌在旁笑著說道:“是啊,陛下,奴婢也看過了,比之前的那些更加完善,其中還有個雙目可看的望遠鏡,說是能調整焦距,可近可遠,光聽著就很神奇……這還是李仙師特地讓人為您準備的。”
朱見深聞言,立即感興趣地拿起雙筒望遠鏡,看過后果然愛不釋手。
朱見深由衷地發出感慨:“明明是一件舊東西,以前朕就見過的,為何這次看到還覺得如此新奇?真是好東西啊。”
覃昌笑瞇瞇地望向李孜省。
意思是,也就是你老李,能把舊玩意兒玩出新花樣來。
就說那什么黃山云母,分明就是糊弄皇帝的,結果現在你又拿出新的來,還沒讓皇帝深究,足見你的本事。
“陛下,臣認為,不但西北前線將士亟需此物,就連京營將領和士兵,或也需要提前熟悉使用。”李孜省道。
朱見深聽了,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嗯。軍中將士應該都很需要這東西,不過還是先用在刺探敵情上,如此只能優先照顧邊關重地……
“這樣吧,拿出幾具,送到京營統兵勛臣手里,剩下的還是送往西北,讓他們自行分配吧。”
“是。”
覃昌笑著領命。
朱見深站起身來,顯得活力滿滿,道:“李卿啊,最近朕的身體感覺好多了……或也是因為此前一直在服用你所獻藥方熬出的湯藥,你居功至偉啊!
“最近這些日子,朕要專心修煉,可能一時無法兼顧朝事,你多盯著點兒,有事多與閣臣和六部商議。哦對了,朕會跟司禮監的人打招呼,讓他們全力配合你做事。”
“是。”
李孜省先看了覃昌一眼,這才恭敬領命。
朱見深笑著道:“等朕出來,精神越發旺盛,就準備給幾個孩子封王,這件事你也要抓緊時間操辦,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跟司禮監的人說,由他們幫你聯系。有什么開銷,則交給御用監籌備。”
李孜省笑著道:“陛下,這些用度由臣自行承擔便可,無需動用內庫儲備。”
“這哪兒行啊?這是給朕辦家事,怎么能用外人的銀子?要真如此,倒顯得做父親的不盡職盡責。
“李卿,你聽朕的,只要把事辦好就成。”
“遵旨。”
李孜省獻了望遠鏡,得到皇帝授意,繼續操辦幾個皇子的封王典禮。
且接下來他還獲得跟司禮監和六部衙門溝通的權限,這將帶給他極大的便利,無論做什么,他都有明目前去……
我是在與人密謀什么嗎?分明是在為幾位皇子操辦封王大典!這可是領皇命辦差,屬于欽差,甚至司禮監和六部都要歸我調遣,我說這件事跟典禮有關就有關,看誰敢對我說三道四!
為了方便以后溝通,覃昌準備提前跟李孜省“勾搭”一番,二人前后腳從乾清宮內走了出來。
“覃公公,未來這段時間,就要承蒙您多加照顧了。”
李孜省依然顯得很客氣。
示好之意昭然若揭。
現在你覃昌除非打算站在鄧常恩和萬安那邊,否則咱倆的利益是共通的,你我應該聯手對付那些有易儲之心的奸邪小人。
覃昌笑道:“這是自然。您有事,只管吩咐。”
李孜省湊過去,低聲問道:“覃公公就沒什么事要問我的么?”
“你……”
覃昌一怔。
心說還有這樣上桿子讓人求教的?
你要不要臉了?
覃昌道:“李侍郎,倒是有一事,正想要請教你一番。”
“請講。”
李孜省笑著說道。
覃昌思忖后才道:“有關通州倉之事,陛下一直壓著沒問,不過接下來,應該怎生處置才好?
“我是怕陛下突然問起來,到時咱家可能……”
“既然覃公公提出問題,那我這邊就給個建議……既有人參劾,那就好好查一查,不挺好的么?”
李孜省笑道,“一切都公事公辦嘛!”
“哦,對,對。”
覃昌聽到這兒,立即就明白李孜省所持立場是什么。
之前只是懷疑這件事跟李孜省有關,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就是李孜省指使人干的。
李孜省回到家中,心情大好。
龐頃要跟他說事,都被他給擋到一邊:“今天天大的事也別來煩我……陛下閉關修煉,未來這段時間,朝中誰敢與我匹敵?看我不把它掀個天翻地覆!哈哈。”
龐頃笑道:“春風得意不過如此。”
李孜省笑道:“常做常有,跟著我好好混,我保管你吃香喝辣。”
當晚李孜省早早就進了內宅,跟自己的夫人小妾們昏天暗地去了。
結果沒到半夜,這邊龐頃就差遣丫鬟進去打擾,硬是把李孜省從被窩里給“拎”了出來。
“炳坤,你找死啊?讓個丫頭在外面大呼小叫的,破壞了本道爺的好事!?”
李孜省看似生氣,卻不怎么動怒。
因為他很清楚龐頃做事一向都很有分寸,哪怕平時與他插科打諢,但在大事上卻從來不含糊。
既然深夜找他,必定是出事了,且是大事。
而且最近李孜省一直留著心眼兒,萬一宮里真要出什么大事……就比如說皇帝突然嘎嘣沒了,那他得在關鍵時候頂起來。
“是宮里邊的事嗎?”
李孜省一邊問一邊還在系腰帶。
龐頃點頭道:“是。”
李孜省瞬間緊張起來,問道:“不是我想的那件吧?”
龐頃搖頭:“那倒不是。”
“那……還有何事值得如此緊張的?”
李孜省松了口氣,搖頭道,“我就說嘛,怎么也沒那么快吧。”
“什么那么快?”
龐頃好似逗趣一般問道。
李孜省白了他一眼,道:“你今天要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看我怎么收拾你。”
龐頃道:“宮里剛有人前來傳話,說是司禮監掌印覃公公給陛下投閑置散了。”
“啥?”
李孜省瞠目結舌,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沒錯,是陛下罷免了覃公公司禮監太監的官職,給他在京城找了個居所,讓他帶俸閑住了。”
龐頃也很驚訝,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
李孜省整個人兀自有點兒懵逼,“我出宮時,還與他交談來著,當時陛下完全沒有將他投閑置散的意思,他還問起我有關通州倉之事……哎呀,不會吧,難道是因為這個?豈不是我害了他?”
龐頃搖頭道:“這我可不知道。”
李孜省又問:“那先前我回家時你要與我說何事?莫非也與通州倉之事有關?”
“不是。”
龐頃道,“乃有關府上收取銀子的情況。”
“哦……覃公公下臺也太玄乎了……”
李孜省感慨一句,“主要是事前絲毫征兆都沒有。哎呀,等等,就這事值得你把我從被窩里薅出來?你明天再告訴我,有什么兩樣嗎?”
“道爺,您要是覺得這事情沒那么打緊,就當是我不識好歹,擾了您清夢……您就只管責罰吧。”
龐頃一臉不在意的神色。
李孜省白了他一眼道:“其實這樣也挺好,我正好不知怎么從狐貍精那邊脫身呢,說起來有時候這身體還真招架不住,老了不中用啊!”
龐頃笑道:“您不是在用之前獻給陛下的那個藥方嗎?怎么不見效么?”
“你以為本道爺是鐵打的?再好的藥,哪怕是靈丹妙藥,也經不起這么折騰啊……等等。”
李孜省突然想到什么,皺眉道,“陛下最近也被折騰得不輕。鄧常恩假托什么仙丹,給陛下獻藥,陛下身體看起來有所好轉,其實那帶有很大的副作用……”
“這話是何意?”
龐頃問道。
“此乃來瞻的原話。”
李孜省道,“具體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但聽起來像是很有道理的樣子。總而言之,陛下的龍體看起來有所好轉,但并不是實際上的好轉,乃是一種假象。陛下再經過這么十幾天的閉關修煉,很可能……”
龐頃驚訝地問道:“陛下這十幾天不會服藥嗎?”
李孜省道:“問題就出在這里……我說炳坤啊,若是你服了靈丹妙藥,非常管用,連絕癥都有好轉跡象,你還會服用凡間的藥物嗎?”
“那自然是不會了。”龐頃回道。
“這不就是問題之所在嗎?”
李孜省顯得很著急,來回踱步,一時間不知該怎么應付此事。
就在此時,一名丫鬟從內宅出來,道:“老爺,兩位少夫人說是給您準備好了參茶,還有泡腳的藥湯,請您過去呢。”
龐頃聞言一笑。
心說,你這邊還真是難以從狐貍精那邊脫身啊。
瞧這熱情周到的……
讓人羨慕不得。
李孜省煩悶不已,道:“沒見本老爺正在跟龐先生說事么?你回去說,今天沒時間過去了,以后再說吧……哼,本老爺是做大事的,豈能顧念那么多兒女私情?”
“可要是讓少夫人獨守空閨,會不會……”
龐頃遲疑道。
李孜省橫了他一眼:“炳坤,這是我的家事,你最好少摻和,我啥樣,你還不知道嗎?少在這里添亂!
“現在找關系,想辦法……一定要知道覃公公是因何去職的,現如今這形勢下,我可不能當個得過且過的糊涂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