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依偎取暖
文華殿。
當天下午,朱祐樘還在聽劉吉在那兒講朝事,都是地方上一些不痛不癢的上奏,也沒什么處理意見,就好像是一種單方面的宣示,讓朱祐樘知道發生過什么。
當然劉吉也不打算去問朱祐樘的意見。
在場沒有別的東宮講官,只有覃吉立在一邊聽著。
全場最專心致志的人就是朱祐樘,因為他一心想替老父親分憂,想為朝廷做事,可惜劉吉來跟他宣講的內容,壓根兒就不打算讓他聽懂。
“太子殿下,先前陛下已下旨,讓您每旬逢三六九都在此問朝事,如今需要更改一下,畢竟夏天已過去,馬上要到秋講時,您的課業會變得繁忙許多,所以以后會改成每月逢初二和十六前來,從早晨到下午,一次一天。”
劉吉最后跟朱祐樘做了通知。
朱祐樘有些不樂意,問道:“兩天就要說完一個月的事情,會不會……太緊湊了些?若是有著急的政務,有沒有可能會耽擱?”
劉吉笑道:“殿下,您過慮了,朝中事務,都有其職司衙門處置,無須您多費心……您也只是需要知曉朝中發生了什么事就好,若是問多了,只怕陛下那邊不好交差。”
“為何?”
朱祐樘好奇地問道。
身為太子竟天真地質詢為什么自己不能多聽多問,劉吉不由笑而不語。
在劉吉看來,可能皇帝也覺得太子聽朝沒聽出什么門道來,干脆讓太子一個月只聽兩次就行,再或是皇帝覺得太子不稱職,打算回頭就將他的儲君之位給撤了。
總歸劉吉覺得,眼前的太子大概沒什么實質性的威脅了。
不料還沒等劉吉離開殿門,這頭韋泰就前來傳旨。
劉吉見到韋泰,走上前拱手:“韋公公,這是來跟太子講朝事么?今日已宣講完畢,我這都要離開了,您也早些走吧。”
“呵呵。”
韋泰見到劉吉,不知怎的就覺得一陣膩歪。
在他看來,覃昌的倒臺就是因為劉吉和萬安在背后搞鬼,而現在內閣儼然要騎在司禮監頭上……他作為內相,可是擁有批紅大權的,從道理上來說能穩穩地壓制這兩個閣臣,但誰讓司禮監少了個懷恩,如今連覃昌也被皇帝閑置,導致新上來的韋泰存在感很低,不受文官敬重呢?
“劉閣老這是要出宮?請吧!”
韋泰恭敬還禮,卻沒有挪步的意思。
劉吉詫異地看了看韋泰,韋泰報之以微笑。
劉吉當即搖頭離去,但心底卻充滿困惑。
等劉吉走遠后,韋泰才趕緊步入文華殿,此時朱祐樘正在對手稿進行整理。
為了保證自己能更好地理解朝中事務,朱祐樘有著記筆記的好習慣,但因為先前劉吉說的東西很多很雜,且不切實際,導致他記錄的東西都是斷斷續續的,本來很多事他就聽不懂,這么一記反倒更加看不懂了。
“太子殿下。”
韋泰走過去,恭敬行禮。
朱祐樘笑著打招呼:“韋大伴嗎?劉先生已經走了,還有旁的事要交待么?”
韋泰道:“陛下有吩咐,眼下有件事安排您出宮去辦……接下來這段日子,您需領旨去完成……之后奴婢會去見戶部尚書李敏,告知他陛下的決定。”
“什么事?”
朱祐樘顯得很疑惑。
咋今天感覺跟以前文華殿聽事有點兒不太一樣?
竟還委派任務?
韋泰朝覃吉點點頭。
覃吉本要識趣離開,卻不曾想還沒等他轉身,韋泰就繼續說道:“乃通州倉虧空案,以奴婢聽聞,此乃太子殿下在劉閣老面前提及,后來兩位閣老還在此處跟太子奏稟,要嚴查此事。”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當時我說,應該細查,有了結果后跟父皇匯報,但我從未說要自己查……我可沒資格做這種決定。”
朱祐樘耐心解釋。
韋泰道:“此番乃陛下讓您去查。為了方便做事,戶部李尚書會配合您,您再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在東宮講官中找兩位商議,再就是……您的岳父張太常,有疑問的話您也可以登門求教。”
朱祐樘霍然站起,問道:“這件事很嚴重嗎?”
韋泰微笑道:“是有些嚴重,已經到了必須要嚴查的地步,但具體怎樣,還要太子您自己去尋求答案,奴婢也不好說什么。
“陛下為了方便您做事,還特地安排錦衣衛的人協助您。”
朱祐樘問道:“該怎么查?”
“這個奴婢不太清楚。太子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問東宮講官,或是張太常等人,再或是找身邊人商議都是可行的。”
韋泰不肯說得太明白。
因為韋泰知道,這件事背后牽扯到了萬安和劉吉兩個閣臣,若二人知道太子要親自調查此案,肯定是會想方設法給太子找麻煩。
他韋泰可不想卷入得太深。
朱祐樘問道:“那……父皇給我設定期限了嗎?”
韋泰搖了搖頭,道:“沒有,只是說,盡快完成。”
“哦。”
朱祐樘琢磨了一下,又問,“還有別的什么安排嗎?”
“別的么……”
韋泰略一回想便搖頭,“奴婢也不知,一應事情,還請太子您自行找人商議和解決。”
朱祐樘就這么稀里糊涂領了任務。
等他回到端敬殿,把事情跟妻子說過后,便開始往外掏肚子里的苦水:“玗兒,你說父皇到底是何意?
“那通州倉的事情,就是令尊來信跟我提了一嘴,我就跑去問了劉閣老……我并不是故意提出這案子的。”
張玗寬慰道:“父皇讓你出宮去查案,這是對你的信任,你怎還這般沮喪?手頭有了事情做,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祐樘顯得很憋屈,解釋道,“那案子究竟是什么,是否關乎通州倉的虧空,是算錯了還是說有人中飽私囊,再或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才導致入不敷出……這些情況我一概不了解。怎么個查法?”
張玗點點頭,問道:“你是因為對事情全不知情,所以才覺得頭疼,對吧?”
“大概是如此吧。”
朱祐樘怏怏不樂道。
張玗道:“我覺得,其實這挺好的……你不覺得,身為儲君,應該多接觸一下這種實務嗎?
“本來朝中政事,都是下面的人單方面上奏,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查一下,怎會弄清楚呢?
“你覺得,你不了解背后的真相,父皇就一定了解嗎?”
“那……好像也對。”
朱祐樘心情瞬間好了很多,一臉認真地說道:“或許正因為父皇也不知道,所以才會讓我去調查。”
“這不就是了嗎?你要做的事,其實很可能就是父皇要做的,只是因為現在父皇身體不允許,所以才把事交給你來做,你這怎么還叫苦叫屈的?不覺得如此辜負了父皇對你的信任嗎?”
張玗很懂得開解丈夫。
也是她聰慧,知道丈夫是個孝順孩子,在丈夫面前誹謗中傷她那個公公,對她自己反倒不利。
短時間內可能丈夫會站在她一邊,但丈夫畢竟深受忠孝思想熏陶,尤其作為一個傳統男性,哪怕丈夫對她再好,到最后也接受不了她那不忠不孝的言論。
既如此,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處處迎合丈夫,就算找做事的借口,也盡量往忠孝上面靠,如此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朱祐樘道:“那我該怎么做呢?”
“我身處內宮,怎么知道呢?”
張玗笑著道,“你應該去問問家父……這件事本就是他提出來的,想來他應該再清楚不過……
“本來我還很奇怪,為什么家父告之你事情后,沒過多久就有人在朝中上奏這件事,還把事情鬧大了……是你安排的嗎?”
朱祐樘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誰干的。”
張玗會意道:“我明白了,肯定是有人暗中幫你……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家父。”
朱祐樘恍然大悟:“難怪,韋大伴來找我說事時,特別提及,有事可以問令尊,原來道理在這兒……那我明日就出宮,找岳父當面問問。”
“對對對。”
張玗聽到這里,非常高興,“問家父好啊,這樣他可以幫你把整件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你可以替父皇分憂,讓朝中奸佞無所遁形,多好的事情啊。”
朱祐樘道:“你覺得這樣很好嗎?會不會……連累到令尊?我是說,這件事背后會不會有什么利益牽扯?別跟以前的事情一樣,雷聲大雨點小,還有那些隱身在暗處的厲害家伙可能會報復令尊!”
“啊……這……應該……不會吧?”
張玗不確定地道,“父皇吩咐你做事,還讓你親自出馬,他們敢對家父下手?再說了,你只是找家父提點,又不是讓他給你沖在前面做事,別人也未必知道幫你出謀劃策的人就是家父啊。”
“哦。”
朱祐樘默默點頭,好像受到了啟發和教育。
張玗笑瞇瞇道:“這樣吧,我給你出個主意,你明天可以找一下我二弟延齡,他主意最多。
“平常你帶個小子在身邊,別人也不會覺得你是在跟他商議事情,但實際上,二弟的聰慧絕對不在我父親之下,甚至……”
有些話,張玗都不好意思說。
因為她想說的是甚至遠在她的老父親之上。
可到底現在丈夫對她父親有著很高的期待,如果把話說得太過直白,可能會打擊到丈夫做事的積極性,也會懷疑他們老張家到底是誰在做主。
朱祐樘道:“好,我全都聽你的。你要寫個條子,讓我帶回去嗎?”
“不用了。”
張玗顯得意興闌珊,“這兩天很熱,我一點兒都不想動彈,啥都不想做。”
朱祐樘道:“那我讓人從窖里多給你送點兒冰過來,給你消消暑。”
“嗯。”
張玗道,“謝謝你了。”
“你我是夫妻,怎么說話呢?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怕夏天,因為我不覺得熱,可是冬天就難熬了……我很怕冷。”
朱祐樘是個實在人,把自己真實的情況毫無遮掩地展示給妻子。
張玗笑道:“沒事,有我在,你不用怕冷,我們互相依偎著取暖,共度時艱……”
第三百六十五章依偎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