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國舅  第四百三十一章 心中的惡魔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寒門國舅   作者:天子  書名:寒門國舅  更新時間:2025-01-13
 
日上三竿。

張巒揉著惺忪睡眼出現在李孜省面前,而李孜省還在對著他笑。

“來瞻,昨夜睡得可好?”

李孜省笑著問道。

張巒老臉一紅,頭微微垂下,顯得很慚愧:“卻是有些于心不忍。”

李孜省先是一怔,隨即正色道:“來瞻,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逢場作戲嘛,這種時候,你就該拿出點兒上位者該有的氣勢來,震懾住那些娘們兒!

“你要是還顧念她們以前的身份,按她們跟你相求的那般,維護她們的體統、顏面等等,你就不是善人,而是蠢人了。”

張巒很驚訝。

我好心好意,私下相處時照顧她們的臉面,尤其是那位青春少艾的妙齡婦人,據說還是某位被抄家的知府的正妻,怎么讓她在我這兒得到一絲體面,我反倒成蠢人了?

李孜省嘆道:“看來有些事,得我一點點教會你……官場向來如此,你一旦進了,就沒有退的余地。一旦你退一步,就代表你步步都要退。”

張巒道:“李尚書,可是……我什么都沒說啊。”

我連具體是什么情況都沒跟你說明,你就什么都知道了,還在這兒叭叭教育我呢?

“我雖不知里面的情況,但大致能猜到。”

李孜省一副過來人的神色,曖昧地道,“你想啊,那官宦人家的發妻,怎會愿意人前出丑呢?定是哀求你,讓她們有個遮羞布,維護體統,最好是把她們送到個僻靜的地方安置,可是如此?”

“這個……”

張巒心說,果然你是過來人,真是啥都知道。

李孜省又嘆道:“且以我知曉的你的性子,在這種時候一般是會賣其面子,畢竟都已到這份兒上了,稍微照顧一下又何妨呢?可是,你維護了對方的臉面,卻不能自己徹底盡興,這又何必呢?”

“我……”

張巒臉色異常尷尬。

被你這一說,我老臉都快掛不住了,且感覺你才是能掐會算的神棍,好像把我的事都猜得通通透透的。

“來瞻,先不說昨日之事。”

李孜省從懷里掏出一份東西,遞過去道,“你先看看。”

張巒心說也是啊。

昨天不知是誰跟我說,昨晚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今天一句都不提的?卻是你李孜省先違背承諾,故意在我面前提這些,讓我難堪!

“這是……?”

張巒好奇地問道。

李孜省道:“是你參劾倪岳和李華的奏疏。”

“啊?”

張巒一臉震驚之色。

這二人奉皇命跟我一道參詳先皇陵寢位置,雖是一起來的,但至今為止連正式照面都沒打過,甚至沒做一句商議,你就讓我參劾他們?

有沒有這么離譜的事情啊?

李孜省道:“你且看,這上面寫得很清楚,他二人到地方后剛愎自用,自行商議而不顧你的選擇,為了謀求個人利益而置大明王朝的興衰于不顧,且有意選擇風水不好的地方作為陛下陵寢所在。

“哦,對了,你看看,最后還給你留了個位置,你可以填上你認為最合適的皇陵選址,就這么報上去。”

張巒心說,你這想得真是貼心周到啊。

簡直是給我布置好了一切,只等我完形填空,然后謄抄一遍上交?

“哎呀。”

張巒想起兒子的囑咐,嘆了口氣道,“李尚書,你看情況是這樣,我與倪岳和李華之間,并沒有具體說什么,連起碼的溝通都沒有,就這么上疏參劾,只怕不合適吧……不如讓我去跟他們聯絡一下,看看他們的意見如何?”

“呵呵。”

李孜省不慌不忙,笑著調侃道,“那你盡可試著去找找他們,看是否能尋到人。我放句話在這兒,若你能找到人,算我輸。”

張巒詫異地問道:“他們不就在這幾片山林之間嗎?難道還躲著我不成?”

李孜省道:“你信不信,他們這會兒正謀劃如何參劾你……連他們的說辭我都想好了,肯定會說你奉命出來辦差,卻刻意與他們走散,然后自行決定陵寢所在,冒犯圣意……甚至他們還會羅列你以前的罪狀,說陛下病情加重的原因,乃出自你胡亂診治……”

“這……”

張巒顯得很緊張,訥訥無言。

但其實這會兒他內心已經放棄了掙扎。

至少李孜省所說跟他兒子分析的,別無二致。

大明王朝的政治斗爭,已經在成化帝駕崩的那一瞬間就開始了,而張巒雖然深得周太后和太子的信任,但在朝中卻沒什么名望,別人早把他當成了潛在的競爭對手。

朝中那些個所謂的忠臣,由于不了解張巒力保太子東宮儲君之位而屢建功勛,更不明白其在太醫院體系中的良好口碑,均認為其大幅延長了皇帝的壽命,都把張巒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打定主意要將他掃出朝廷,不讓他禍害大明。

反倒是奸臣這邊,萬安和李孜省等人隱約知道些內情,為求自保,拼命往張巒身邊靠攏,以其馬首是瞻。

李孜省湊到張巒耳邊,低聲道:“來瞻,你忘了我跟你說的,那倪岳是何背景?他跟鄧常恩走得那么近,又曾暗中設計陷害太子,只是被陛下借力打力,順勢抬舉了一下太子,應允在文華殿聽事……算是間接把他給救上岸。

“但此等心懷叵測之人,你敢對他委以重任,甚至引為心腹嗎?”

張巒搖頭道:“自是不能。”

“對啊。一個把你當成仇敵,且為人還持身不正,滿肚子陰謀詭詐的家伙,你惋惜他作甚?

“至于李華,雖有幾分本事,卻也是靠夤緣攀附才上的位,更是想把你當成對手,你為何不把他們一并給……鏟除了呢?”

李孜省就好像個地下世界的教父一般,唆使張巒如何當個狠人,把對手給拉下馬。

張巒皺眉道:“李尚書,他們以前好像……跟你關系也很近,為什么……”

李孜省搖頭道:“你也說了,那是以前……要說這二人,在我得勢的時候,都曾殷勤地跑來巴結我,這也是我有一段時間可以遙控欽天監的重要原因。

“可結果如何,還不是稍有風吹草動就跟我分道揚鑣?我也不是故意設計陷害他們,只是看不慣他們的行徑罷了。”

“何等行徑?”

張巒試探地問道。

李孜省咬牙切齒:“明明他們是坑害太子的元兇,從不干好事,還險些害了太子,現如今卻想趁機摘取勝利果實,反倒把我們這些真正輔佐太子上位有功的人給打入奸臣行列。這種人,實在是可惡。”

張巒點頭道:“如此說來也是……昔日倪岳上奏請太子文華殿視朝,包藏禍心,若非你我做了那些事,很可能陛下會一怒之下廢掉我那女婿的太子之位……想想就一陣后怕!”

李孜省笑道:“來,現在我又要問你一句了,昨夜過得如何?”

“我……”

張巒聽完登時瞪起眼來。

心說你這家伙沒完沒了了,是吧?

剛才把我數落一頓,甚至教我做事,把我批得一文不值,還說我是什么愚蠢之人,現在又拿這件事來消遣我?

“來瞻,請認真回答我,要是換作以后,你還想不想重溫昨夜之事?”李孜省循循善誘地問道。

張巒道:“如此之事,始終非君子所為,不足取也。”

“哈哈。”

李孜省哈哈大笑道,“君子所為?落罪官眷,本就是要被朝廷發配教坊司或貶斥為奴為婢,乃至充邊,其實現如今很多官員府上,都有朝廷賞賜,或是自行贖買的罪眷,敢問哪個不是君子?”

“我……”

張巒一時間無言以對。

李孜省再問:“若是如今那些個對你虎視眈眈,把你當成仇敵一般對待的人,等他們的罪行被揭發,其家眷也落罪后,你想不想……”

“啊!?”

張巒這才知道為什么李孜省會揪著昨天的事不放了。

或者說,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李孜省會安排這一切。

這簡直就是一種“投其所好”啊!

知道他張來瞻現在沒什么政治野心,就想過幾天逍遙自在的日子,更知道他不貪財只好色,所以才會作此安排,讓他知道成王敗寇的道理,也讓他明白政治斗爭失敗后的悲慘下場。

李孜省道:“那倪侍郎看似正直,但以我所知,他可不是什么清正廉明之輩,自打考取進士以來,貪污受賄啥齷蹉事都干過,甚至還屢次三番栽贓禍害同僚……

“此人行事非常機敏,從不露痕跡,害了人還要讓人覺得他是好人。若非我有特殊的渠道,否則還真不知他為人。”

張巒點頭道:“從陷害太子的事情來看,他的確是這種人。”

“所以說啊。”

李孜省道,“既然他身上劣跡斑斑,你何必對他客氣呢?還有李華,身為欽天監正,這兩年攀附的事做了不少。如果因為你的參劾,讓他們落罪,我敢保證,他們定會被朝廷追究罪責。”

張巒皺眉道:“也就是說……”

李孜省滿含深意地笑道:“我也不遮掩,只要他們下獄,過一段日子他們的家眷也會落罪,到那時,不用你出手,我就會找人暗地里疏通,把人送到這種地方來。到那會兒你不就……”

張巒心中的小惡魔蠢蠢欲動,但又有些發怵,顫抖著聲音問道:“李尚書,是不是我出了狀況,也會跟他們一樣?”

“這怎么可能?”

李孜省沒好氣地道,“你是太子妃的父親,再過幾天,你就是大明國丈了,你用得著擔心這個?

“你失敗了,最多是離開東班文臣隊伍,去西班當個閑散的武勛,公侯爵位是少不了你的。且大明的勛臣爵位,都是可以世襲下去的……也就是說,無論怎樣,都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哦……”

張巒聽到這里,稍微放下心來。

贏了,可以位極人臣,穩穩地摘下勝利果實。

失敗了,照樣還是公侯,回家當個閑散之人,繼續做大明朝的勛貴。

里外我不吃虧,我干嘛不索性往前進一步呢?

難道守在這里,等著被動挨打?

“來瞻,你問這許多作甚?”

李孜省有些氣惱道,“你昨夜過得究竟如何?”

“很好。”

張巒也豁出去了,一副動力十足的模樣,盯著李孜省,決絕地道,“我得按照這上面所說,仔細研究一下,把為陛下選定的陵寢位置說明白。到時把我推算結果的原因,詳細予以說明,力爭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好好好!”

李孜省眉開眼笑道:“不過你得快一些……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快馬,你寫好后,兩三個時辰內就能送到陛下手里。

“接下來兩天,我們就可以繼續跟倪岳和李華虛以委蛇,入夜后回到這兒享樂……呵呵。既然覺得過癮,那咱就不妨多回味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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