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和王恕之間無任何私交,甚至于之前絲毫聯系都沒有,雙方都不會因為對方的作為而產生大的牽扯,所以一方請托另一方的可能性近乎為零。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張巒推薦王恕,只可能是因公,而不可能有任何私情。
這樣一來就把張巒擺在一個非常玄妙的位置上,顯得他在人事問題上絲毫不為個人利益著想,一心只考慮朝中大局。
覃昌一瞬間馬上明白過來,懷恩為什么會對張巒有那么高的評價了,所有證據都指向張巒是為了大明吏治才推薦的王恕。
因為除了這個,真的沒別的更好的解釋了。
“懷公公,王恕這個人,可說是頑固異常,他認準的道理是絕對不會變通的,對咱影響如何,暫且不知,對那張國丈嘛……他能給外戚好臉色看嗎?張國丈難道就絲毫沒顧慮到,推薦此人,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覃昌說到這兒,一臉緊張之色。
懷恩笑瞇瞇地問道:“我看是你擔心王恕到京城后,會給你找麻煩,所以才故意這么問的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他一個外臣,能干涉到內廷做事嗎?我在司禮監供職,平時只要不主動摻和到朝廷事務中去,絕對不會與之有什么糾葛……我擔心他作甚?”
覃昌矢口否認。
懷恩道:“哎!其實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我思來想去,也沒琢磨出張國丈推薦此人,對他自己有什么實際好處,但他就是這么義無反顧地提了出來……我在想,這件事會不會跟他的兒子張延齡的態度有關?”
“啊!?你的意思是說,張國丈府上那位二兒子?那個十歲冒頭的稚子?”覃昌驚訝地問道。
“對,就是他……你知道此人嗎?”
懷恩瞥了一眼覃昌,意味深長地問道。
“咳咳,我之前經常去張府,自然是知曉其人的。”
覃昌略顯尷尬,似乎也覺得身為司禮監太監,去跟張府的一個稚子接觸和溝通,說出去會顯得很丟人。
懷恩吩咐道:“你且說說看。”
“好吧!”
覃昌點了點頭,隨即道:“年初先皇重病期間,我曾多次去張府溝通,與之有了交集。要說這孩子,看上去也就一般,但非常有靈氣,張國丈有很多事不能當場決斷的,都會跟他小兒子商議。
“后來又聽說但凡張家大事,這孩子都會參與其中,連他姐姐……咱皇后娘娘到京選妃這件事,也是他在背后謀劃。”
懷恩好奇地問道:“這些情況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坤寧宮瞎傳的,我沒對外宣揚。”
覃昌謹慎地回道,“這不,連陛下要以皇后主持織布這件事,據傳也是由張小國舅在背后策劃。
“但是……要說張二公子有些智計,完全可以理解,可以他的年歲,恐怕連朝中大臣誰是誰都搞不清楚,談何向朝廷舉薦賢才呢?
“尤其是王恕生性太過忠直,寧折不彎,一旦看誰不順眼,就會逮著不放,窮追猛打。若他坐上吏部天官的位置,對外戚勢力必然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所以,不管從哪方面看,張國丈和二公子完全沒道理推薦王恕為吏部尚書吧?”
“但問題卻是事情真的發生了,而且還是我親眼所見。”
懷恩說到這里,微微皺了皺眉,嘆息道:“我今日第一次見張國丈時,把事跟他提了出來,他顯得很回避,并沒有做任何表態。但等我第二次再見他,他便直接推薦了王恕,后又補充了個耿裕。
“以我猜想,他一早就想過是否要推薦王恕的問題,只是還不確定,所以便去跟他兒子做了商議,然后就……”
“本來不想推薦,結果商議一番后卻又決定推薦了,那他這是……在一定程度上做出了妥協?”
覃昌驚訝地問道。
懷恩搖了搖頭。
顯然張巒今天經歷過什么,就算他再詳細去調查,也不可能會知曉。
主要是不知道張巒跟兒子見面后,二人交談的具體內容是什么。
懷恩神色凝重,過了好一會兒眉頭舒展開來,斷然道:“這時候讓王介庵回朝做吏部尚書,其實是最好的選擇,只有像他這樣秉公無私且老成持重之人,才能在承上啟下的關鍵時刻,穩定朝綱和人心,才能讓政權平穩完成過渡。
“畢竟在吏部尚書完成更迭之后,接下來六部中還會有一些大的變動,最需要的就是朝局穩定。”
覃昌耷拉著臉,無可奈何道:“對咱不是什么太好的事,但情況也不至于太壞,是這意思吧?”
“好能好到哪兒去,壞又能壞到什么地步呢?”
懷恩神色間顯得很坦然,“卻說那張國丈,眼光還真是獨到,在他提出王恕這個人選的一瞬間,我便意識到,即便之前我自以為已經足夠了解他,也還是太過輕視他了。此人的見地和胸懷,遠非一般人能比,且他真的大公無私,從不為自己著想。”
“張國丈的人品自然是值得信賴的!”
覃昌展顏笑道:“他要真為自己著想的話,就直接舉薦吏部右侍郎徐瓊,或是干脆毛遂自薦……在陛下的青睞和關照下,就算什么人選都不提,都有可能是他自己來接任這個吏部尚書職務。”
懷恩微微頷首道:“也許是他知曉自己名望不夠,亦或者他從來沒有為自己謀私利的心思……你看先前內閣出缺時,他有為自己做過任何爭取嗎?即便是在陛下近乎明示的情況下……”
“沒有。”
覃昌欽佩地道,“非但沒有,他還一個勁兒往外推……你說他以退為進也不合適,但凡他稍微有點兒抱負和遠見,都這會兒了怎還會跟日落西山的李孜省走在一起?這是有損聲望的行為……
“有時候我也在思量,他都不避諱的嗎?就算他自己不注意,他那個聰慧的兒子也不提醒他?”
懷恩嘆息道:“這不正好說明,他并無爭權奪利之心,僅僅是隨心隨性行事……對陛下自然是赤膽忠心,對朋友也是肝膽相照,比如李孜省,一旦張國丈把他當成朋友,那就放開一切顧慮,全力庇護……這人很難捉摸啊!”
覃昌道:“那……懷公公,咱司禮監就真的就全力支持王恕,而不考慮他人了?”
覃昌本以為大局已定,不料這個時候懷恩卻搖起了頭:“一切還是得等廷推后再行決定……但既然陛下對張國丈的意見異乎尋常重視,那這個人我們就不妨多留意一下,到時朝會上若無人推薦的話,我們自行把人推舉出來便可。”
張府。
沈祿又跑來見張巒,二人坐在花廳喝茶。
沈祿笑道:“來瞻,不知你是否有納妾的想法?我這邊,有幾門好姻緣,都想推薦給你。”
“呸,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張巒聽到這里,嘴里的茶水都噴了出來。
“這有何稀奇的?”
沈祿不以為意地道:“你又并非只有一房妻子,且你年歲也不大,話說那朝官做到你這地步的,怎么不得妻妾成群?更何況,你以為他們想把閨女送到你府上當妾是真的敬仰你的為人?還不是為了跟你攀上交情,為他們的族群著想?”
張巒連忙擺手,搖頭道:“不行,不行,我年老體邁,身體吃不消。這事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