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地千里之外的高度,一片幽寂之中。
從離開金烏之脊后,甚至在那之前,只要作為一個“仙人”便可以進行一定程度上的自由移動了,不再需要借助建木的力量。
身上的衣袍綻放出光亮,江晁便伴隨著光芒前往目的地。
速度并不快。
但是也算不上慢。
他控制著身外化身進入規劃好的“周天星辰大陣”范圍之內,來接他的是一條五爪金龍。
對方正在以一種流行線的姿態旋繞前行而來,黑暗之中沒有什么對照物,因此對方雖然速度極快,但是看起來依舊給人一種慢悠悠的感覺。
以普通的龍的姿態,在人間是難以飛起來的。
但是到了這里,什么樣的姿態都已經不重要了,這樣的龍也便可以翱翔于九天之上。
坐在龍首之上。
一雙神目掃過黑暗,江晁便能夠看到極遠處的一些東西。
遠遠看到巫姑遨游在黑暗之中,漸漸地好似法力有些不繼,于是其開始打坐。
巫姑身上那類似鮫綃紗的仙衣緩緩開始變化,從普通的麻衣,化為一套真正的華麗神仙袍服。
能夠展開化為霓裳漂浮在那虛空之中沐浴著大日的恩澤,煉化大日精華為法力。
遠遠看去,就像是綻放開來的一朵碩大光蓮。
那仙衣化為霓裳的光膜,從光中暫時汲取到了能量,這樣便能夠給“仙人”提供最大的續航能力。
至少。
不會因為遠離空間站斷絕了能源供應,便只能夠等待著回收。
金龍遨游過虛空,抵達了所謂入口的位置。
還碰見了另外一位靈山十巫還有一位妖族出身的天將,正對著江晁行禮。
“拜見天帝!”
沒有開口,也沒有聲音傳輸了過來,但是那呼喊卻直接響徹在腦海。
穿過入口,接著向著高處攀升。
穿過層層還只有核心的周天星辰,歷經二十八星宿組成的星宿之海,便能夠看到天宮了。
不過若是凡人來了看到天宮目前的模樣,恐怕是會失望至極。
因為。
目前所謂的天宮看不到任何建筑,而是一副非常怪異的模樣。
這里只有著一片互相糾纏在一起的藤妖,等待著從大地之上運送來更多的資糧,喂養著它們。
這些藤妖互相糾纏在一起,模樣不斷地變化。
它們能組合生長成各種各樣不同的機械,也能夠建造出各種建筑和超大型設施,也能夠衍生出巨大的天地靈根神木控制著一切的運轉。
江晁控制著化身行走在虛空之中,落在了這天宮之中。
立刻,便看到這里開始加速變化了起來,就好像扔進去了一樣催化劑一般。
江晁開始規劃天宮的各個建筑和設施,同時也將從地面上帶過來的一些東西,一樣接著一樣安置在了這座天宮之中。
隨著一個圓球一樣的東西固定之后,望舒便出現在了這一片虛無之中,對著江晁說道。
“天上的感覺怎么樣?”
江晁看了一下周圍的景象,說道。
“還行,就是有點冷清。”
天宮目前只有一個雛形,而所謂的仙界也更是只存在于紙面文件之上。
望舒說:“很快就會熱鬧起來了。”
而遠處一道光劃過,讓人不由自主地腦補出了一聲。
“咻!”
放眼望去。
不遠處的一座還未曾完工的“周天星辰”上落下了一個身影,正是剛剛蘇醒過來完成了脫胎換骨的丹鶴道人。
和所有來到這里的“仙人”一般,丹鶴道人一落下也便開始忙碌,顯得非常急促,不肯停歇。
對于這“仙界”的景象,丹鶴道人似乎并沒有江晁想象之中的失落。
因為在丹鶴道人看來,這里的一切都給人一種混沌初開,開天辟地的感覺。
而他在這仙界初開,重演地火風水的時候來到了這里,不是來得太早了,而是來得太好了。
這種事情,自然是要來得越早越好。
而同樣越是這個時候,也必須死死地抓住機會,因為在這里快一步可能就比別人要快了不知道多少。
除了忙碌于那周天星辰的建造之外,丹鶴道人也開始以他發下的那大愿為基礎開始編纂那本《仙經》。
這個時候的他。
已經開始組建屬于自己的陣法,與那周天星辰連接在一起。
他最喜歡的便是以星辰的視角觀察著這個天地,參透那天地之間的玄妙,也就是所謂的修行。
他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
卻也沒有注意到,他越是修行,身上的氣質和姿態也接近于“仙人”。
他對于歲月的流逝逐漸淡薄,他忘記了人的很多東西,只沉醉于這天外的日月星辰的玄妙之中。
或許他注意到了,但是卻已經不在乎。
在他看來,這就是一種升華,是由凡向仙蛻變的過程。
而他編纂出來的那本《仙經》也日漸完善,歷經了這一路他已然明白,一個人修行是修不成大道的。
按照劃分,他目前也算是初入了仙道,算得上是人仙了。
但是這個人仙,依舊也只算是入門,勉強算是得了長生,還未曾不死。
更別說,觸摸那真正的大道了。
越是沉醉于那天外的日月星辰之中,也是感悟那建造周天星辰大陣和這仙界各處的種種大道玄機之中,丹鶴道人對于這些的渴求之心就越是執著深重。
而與此同時,也越發感覺到了自己的有心無力。
以他一人之力,就算窮盡千年萬年,能夠參透其中幾樣神通妙術的玄機便已然不得了了。
和之前于巫姑等人組成大陣的感覺相比,他感覺自己好像又變回了那個蠢笨愚昧的肉體凡胎,而一些復雜到極點的神通描述,他就全然難以參悟透了。
連神通法術都是如此,更不用談那日月星辰之間的玄妙大道了。
這,讓老道感覺大道似乎離他千里萬里。
照這般下去,他真的能夠有朝一日觸碰到那大道一角么?
回想起之前和仙人組成大陣的感受,那種悟性仿佛翻了數十上百倍的感覺。
丹鶴道人此時此刻,極度想要再次抓住那種感覺。
“只是與十數人一同參悟大道,悟性便能夠漲到這般地步。”
“倘若。”
“我邀上百人,千人萬人一同參悟天道,豈不是能將一千年一萬年才能參透的東西,在轉瞬之間便能悟出。”
“只有這般,才能夠真正有朝一日能夠參透那大道。”
只有邀請人間諸多同道一起上天來,才能夠成就那大道,而這部《仙經》便是他邀請其他同道的玉函。
只要是和他有著同樣大愿的人,他將不吝嗇一切地傾囊相授,與對方一同共享道果。
遠遠地,從天宮往下看去丹鶴道人上天之后所做的一切都納入眼中。
幾個月下來。
天宮也算是有了一些模樣,至少看起來不再是望上去有些滲人的一團蠕動的金屬藤妖。
雖然看上去依舊不像是一個建筑,但是至少分割出了一個個空間,不少的天宮所急需的設備正在其中孕育煉化之中。
對于丹鶴道人的行動,江晁最近很是關注。
江晁關注些什么,望舒一般也自然要多關注一些。
這一日,江晁又看了過去。
望舒發現了,便開口說道。
“你看,別人多么努力。”
對于丹鶴道人的這份上進之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成仙,還要拉著更多的人一同成仙為建造仙界做貢獻的努力。
月神是大加贊賞,毫不吝嗇溢美之詞。
畢竟在月神眼中看來,上哪里去找這種一心一意地將自己煉入天道成為其中一部分,甚至拉著成千上萬個仙人一同化為天道主機芯片陣列的人才啊!
甚至于。
那《仙經》剛剛初成,月神還特意給他弄了個天降神光,花瓣飛舞的異象。
好似這天地都在證明他編纂出來的仙經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上面記錄著真正的天地大道,是真正的仙道正統無上經書。
月神還不小心地將丹鶴道人編纂的那部《陷阱》遺落在了人間,等待著有緣之人。
只是,月神剛剛將那《仙經》不小心的刻錄成了玉函,又不小心遺落在人間。
大日神宮的江晁本體立刻睜開了眼睛,天上地下的一百多個江晁便同時看向了那個地方。
“嗯?”
但是,江晁如今也今非昔比了。
坐在扶桑樹上的本體思維一運轉,很快順著網絡,就抓住了月神的小尾巴。
虛擬世界之中。
月神剛剛竊喜的放下了那玉函仙經,江晁便出現在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又在干什么,設置陷阱?”
月神雖然被抓包,但是還是有些不服氣地說。
“怎么能說是陷阱呢,上面都寫得明明白白的,要做些什么,成仙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又沒有逼著別人去修,全憑自愿。”
“你不上進,怎么能阻擋別人的上進之心呢!”
的確,前因后果在仙經上都寫得明明白白,甚至拿起的一瞬間那人便知曉了其中的利害。
但是江晁可以預見到,這仙經一旦流傳開來,定然是有著如同過江之鯽一般的存在踏上這條路。
越到后面,越來越多的人會選擇這樣的路。
即使不是修丹鶴道人編纂出來的這部《仙經》,也會是其他仙人編纂出來這經那經的。
無數的人以這樣的修行之法,化為一個又一個雖然看似獨立,但是又類似于集體意識的存在。
而到時候這條看上去有些邪門的成仙路,甚至可能成為最主流的成仙之法。
畢竟,沒有多少人能夠扛得住這種誘惑。
只要加入別人的大腦陣列,成為其中的一塊,便能夠獲得長生不死。
即使有些后患,但是和死比起來好像又不算是什么了。
而到了最后,天上地下可能都成為了這種一個又一個集體意識的存在。
甚至最后這些集體意識再一次集合,成為一個更龐大的集體意識。
所有的個體,都不復存在了。
所有的個體都化為了聽從大愿而行,只有公心沒有私心,不再有任何私欲,互相之間也再也沒有了任何秘密,也不再有任何分歧的存在。
望舒聽江晁這么一描述,隨后說道。
“多美妙的畫面啊!”
“你聽你說的,這不就是你們所描繪的理想世界么?”
“為什么還要抗拒。”
的確,好像理想之中的世界誕生了。
但是這畫面怎么看,好像怎么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好像,有些邪門?
月神說:“你之前讓妖族用的時候,怎么不說邪門呢?”
江晁:“妖族的人格本就是我們刻上去的,完成大腦陣列集合之后,就算以大愿再刻一個上去,也和之前沒有多大區別,但是用在人身上……”
月神沒有和江晁辯駁這之間的區別,直接給予了重擊。
“難道你提倡的百世輪回之法,就不邪門么?”
一瞬間,江晁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在這條生命朝著永生不死和更高維度進化的過程之中,形態和意識的變化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你不論選擇哪一個,都遠遠超出了人的道德和倫理。
就連江晁自己也是,他在一次次大腦陣列同步之中,難道也沒有受到影響和改變么?
而且現在才多久,一百年后,或者幾百年后呢?
這長生不死的天帝之路走到最后,最后成就的是個什么都難以明確,還去糾結這些有什么意義。
江晁不再說話,但是放開了望舒的手。
最后說:“讓他們自己選吧!”
望舒看出了江晁的心緒復雜,人的形態演化到了這一步,江晁也難以確定,哪一個是對的,哪一個又是錯的。
亦或者,哪一個才代表著真正的未來。
不過此時此刻,她說出了一個讓江晁視角從人間拉回到了另一個層面的話題。
“對了,地底之下有了新發現。”
江晁看向了望舒,眼神果然變得凝重了起來。
“發現了什么?”
望舒回答:“在地下深處,發現了那個硅素生命的觸須之外的其他結構體,而與此同時也證明了,這個東西的大小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大。”
“存在的形態和模式,也可能超出我們的預期。”
隨著關于建木的動工,仙界和天宮的建造計劃逐步推進,后顧之憂也會隨之逐漸解決。
江晁和望舒關于地下的計劃也開始進行了,那個連訊息傳遞技術都未能探明的主機讓二人忌憚又表現得慎重,那個地底下的超大型硅素生命自然就成為了重點。
望舒還說道:“除此之外,巫山神女宮那邊對于硅素生命的解析,也有了新的進展。”
江晁:“這是什么意思?”
望舒:“隨著我們逐漸地解開它的秘密,發現它的面貌,我們可以一步步地接管那個超大型的地下硅素生命。”
金鰲道人又一次來到了洛京城。
每一年過來,這座神都都在發生著變化,讓他覺得好似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除了建筑變得越來越高大華麗,那中心以紅色為主的亭臺樓閣一層一層變得越來越高大。
人也越來越多。
但是,整個城池卻變得越來越一塵不染。
水渠湖泊清澈見底,綠樹成蔭。
而作為神州大地的都城,這里也是凡間最接近于神話的地方之一。
到了夜里,部分地方已經分不清陰陽。
陰影之地有鬼神過境巡邏,水渠湖泊之中有金鱗涌現,廟宇殿堂之上甚至能夠見到一些奇異之影和光景。
每逢一些佳節或者大典,那景象就更是驚人了。
甚至能夠看到神祇下凡施展神通法術,看到那法寶縱橫于九天之上,看到神獸現于大地之上。
繁華綺麗如夢,便是對這座神都的寫照。
“又來了。”
“只是不知道,下次還來不來得了。”
金鰲道人昔日很壯實,如今卻變得瘦了很多,下了馬車就這般說道。
金鰲道人第一個去的便是那城中的一座如今已經空置的道觀,然而進去卻沒有見到人,這已經是第四個年頭了。
對于他那位師弟渡海而去至今未歸,金鰲道人從開始的憂心忡忡,到如今已經開始有些釋然了。
而一旁京城來的一大群道人跪在地上,對著金鰲道人呼喊。
“拜見金鰲真人。”
“還請真人此次就留在神都,云真道離不開真人啊!”
這些人是來求金鰲道人執掌云真道,成為云真道的新任道主的。
昔日丹鶴道人繼承了云真道道主之位,金鰲道人是極為憤怒和不滿的。
不過憤怒的不僅僅這道主之位旁落,更多的是顏面上過不去。
畢竟他是師兄,也以為自己就是下一代道主,結果顏面大失。
他也難以聽從丹鶴這個師弟的號令,于是出去獨立門戶了。
而如今。
丹鶴去海外尋仙生死未卜,也沒有聽到對方魂歸幽冥的傳說,極有可能在海外某處魂魄飛散了。
想到這里,他難免傷心難過。
而他也同樣日漸老去,早已經對所謂的道主之位沒有了多少興趣。
而且對于金鰲道人來說,沒有他們三個人的云真道,已然不是昔日的云真道了。
金鰲道人沒有繼任道主之位,只是囑咐了一番,隨后便去云中宮祠拜云中君。
但是在這里,他得知了一個令其震驚無比的消息。
靈華君坐在開滿了牡丹花的池邊,池中靈龜妖魚浮現或是吐著氣泡,或者噴吐出霧氣籠罩在四周。
讓這座池子看上去,就像是仙境一般。
靈華君一抬手。
一旁的侍者便拿著一樣東西,鄭重地放在了金鰲道人手上,東西還有些沉重,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精致玉盒。
金鰲道人打量了一番,沒有打開,而是問道。
“敢問靈華君,此乃何物?”
靈華君:“仙經。”
金鰲道人:“什么,難道是記載著成仙之術的經文?”
金鰲道人激動不已,沒有想到這一次來,竟然得到了這種東西。
然而,靈華君也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此經據說是丹鶴在仙界參悟天地大道所成,如今傳下人間,偶然被人所得,如今又落入我的手中。”
“我想終究是你云真道之物,還是物歸原主!”
“至于依照此經能否成仙,且看后來之人吧!”
金鰲道人拿著那仙經,頓時呆愣在那里。
此時此刻,他第一時間的反應不是想要翻開這本仙經看看其中內容,而是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睛,連忙追問道。
“什么?”
“丹鶴他成仙了?”
靈華君點了點頭,說道。
“按照經文中所記,其應是在天帝面前向天道發下大愿而成仙,此法是他觀那妖族大能成道而出,也算是另辟蹊徑了。”
金鰲道人心中的那一點,瞬間化為了急不可耐,原本身上的沉沉暮氣也一瞬間消失了。
丹鶴那老小子原來不是死了,而是真的飛升天界了。
而如今。
他師兄弟三人一個名錄天冊,連丹鶴都已經飛上天界成仙了,唯獨自己卻還在這人世間徘徊。
一瞬間金鰲道人腦海之中想到的不是手里捧著的那本仙經玉函,而是懷中所揣著的另一本經書。
“化身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