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芝有種預感,柯林騎士的這場婚禮,勢必充斥著刀光劍影。
既然將會血流成河,葉芝這名迷霧神選,自然不會錯過。
在那之前,決斗大會的六十四強賽即將召開,葉芝已經得知這場的對手。
羅杰·格里芬,松鼠學派獵魔人。
獵魔人的學派主要分四大類:鷹、狼、蛇、松鼠。
每個獵魔人學派都有自己的學校,散布在中庭大陸人跡罕至之地,或是孤島,或是懸崖,只有少數幸運兒能入學修行。
獵魔人的歷史,還須追溯到巫術與煉金術昌盛的舊紀元。
那時,魔網尚未誕生,獵魔人熬煮魔藥、鉆研巫術、錘煉技藝,與魔獸相抗衡。
這是群刀尖舔血的職業獵人,比起信奉神祇,他們更愿相信手里的劍與魔藥,因此很少有侍奉某位特定神祇的獵魔人,轉而以圖騰為他們的精神寄托。
葉芝道:“鉆牙,松鼠學派圖騰上面畫著的那只松鼠,不會就是你吧?”
鉆牙滿意道:“我雖許久未曾露面,但大陸上仍流傳著我的傳說!”
明明輩分極高,但鉆牙的戰力成謎,很多時候只能擔任吉祥物。
葉芝思忖道:“這么說來,狼派和蛇派的圖騰,就是混沌魔狼與寰宇之蛇?”
“是的,不過這倆家伙搞不好都已經死翹翹了。”
鉆牙樂滋滋地道:“不像我,整天吃好喝好,還有許多好戲可瞧,都不想回世界樹了!”
葉芝:“……”
樂不思蜀了屬于是。
每個學派的獵魔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戰斗風格。
松鼠學派的獵魔人,行動迅捷,來去如風,擅長箭弩、暗器、刺劍。
“看在他是鉆牙信徒的份兒上,手下留情一些。”
葉芝摩挲下頷。
“三招之內分出勝負吧。”
八月盛夏,驕陽似火,國王競技場人聲鼎沸,人頭攢動。
石制圍欄外側設有裝飾華麗的看臺,年邁威嚴的金獅國王理查,站在侍從高舉的一頂華蓋之下,出席之時,引起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競技場外,馬車喧囂,攤販熱鬧。
押注臺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不僅平民下注,貴族也派仆從前來博彩,叫嚷聲此起彼伏。
“新晉的葉芝伯爵,與大名鼎鼎的格里芬之眼決斗,買定離手!”
“伯爵又怎樣?羅杰可是獵殺過君王級的雙頭獅鷲!我押羅杰贏!”
羅杰·格里芬聲名在外,已經是成名已久的四環獵魔人,箭術爐火純青,曾將斗氣傾注在秘銀箭矢,一箭射殺雙頭獅鷲,在倫都冒險者公會中轟動一時。
反觀葉芝,吟游詩人弱不禁風的刻板印象深入人心。
即便是神選者,規則已明確指出決斗中不能施展音樂法術,等于斷其一臂,葉芝落敗幾乎是板上釘釘——
這是多數貴族心理的真實想法。
就算他們已派遣使者登門,對葉芝加封一事道賀,暗中卻也期盼看到葉芝在這場決斗里大出洋相。
王室弄臣,莫爾莫就是押注葉芝會落敗的貴族之一。
莫爾莫身穿滑稽可笑的大紅色緊身衣,臉上畫著夸張的妝容,俯瞰著風卷起砂石的競技場,戲謔地道:
“陛下,葉芝伯爵莫不是摘得詩節桂冠之后,就真把自己當做光明之神的使者了?現在竟然還要參加騎士們的決斗大會,他的脆弱身板可抗不住啊!”
弄臣,又名宮廷小丑,以插科打諢來為君王消煩解悶。
獅心王理查身披紅色斗篷,手搭在欄桿上,平靜地道:
“他不是你可以議論的,閉上你的嘴。”
莫爾莫的臉色頓變,一陣白一陣青,旋即討好地笑了笑,搓手退至一旁。
柯林與莫爾莫并排站立,有些心不在焉。
莫爾莫見狀,諂媚地笑道:
“聽說柯林閣下即將舉行婚禮,還是陛下親自為您操持,真是好生令人羨慕啊。”
柯林的眼神變了變,揪心般的痛苦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逝。
他冷著臉斜睨莫爾莫,一副再多說一句,就將你割舌的可怕神情。
莫爾莫苦笑。
完啦,一天之內得罪了陛下和御前騎士!
鐺——
敲鐘聲回響在競技場,象征著決斗雙方的亮相。
會場里頓時響起掌聲與喝彩,只見兩名年輕的騎士從兩側通道里走出。
賽前,由投擲硬幣決定,這場比賽是馬戰還是步戰。
葉芝與羅杰·格里芬的決斗,便是步戰,雙方均手持制式長弓,家徽長袍罩著鎖甲,背負箭袋腰揣小刀。
參賽者可以在賽事方提供的幾項武器里進行選擇:長弓、單手劍、雙手劍、槍矛……這些制式武器既能發揮出斗氣的威力,又不至于造成致命傷。
羅杰·格里芬看到葉芝伯爵,選擇了‘長弓’作為武器,眼神多出一絲異樣。
長弓既是金獅王國的代表性武器,同樣是松鼠學派獵魔人的專長。
在這項引以為傲的絕活上,羅杰絕不容許,自己輸給同樣手持長弓的另一名騎士!
鐺鐺鐺——
敲鐘聲變得急促,代表著決斗正式打響!
陡然間,羅杰雙眼變得凌厲,張弓搭箭,竟同時搭上五根箭矢。
肌肉壟起,弓弦緊繃,彎如滿月,五根箭矢涌動磅礴斗氣,呼嘯而出!
松鼠學派戰技·五芒星箭陣!
“五根箭矢看似沒有關聯,其實彼此構成了一個小型法陣,箭矢威力彼此疊加,法陣還會產生爆炸。”鉆牙忽然道,“把正中央的陣眼射穿就行。”
聞言,葉芝目光凝聚,搭箭的指尖輕輕一松。
咻——
箭矢劃破長空,貫穿五芒星箭陣的陣眼!
轟!!
箭陣破碎之時掀起爆炸,競技場里黑煙滾滾。
揚煙之中,斷裂的箭桿‘啪嗒’墜落。
羅杰手持長弓,眼底閃過一抹驚色。
他是怎么發現箭陣漏洞的?
連戰技都沒有施展,就能將五芒星箭陣擊潰,葉芝伯爵的靈魂力量絕不容小覷!
與此同時。
競技場里回蕩著觀眾的驚呼。
在觀眾看來,羅杰的戰技聲勢驚人。
但是,葉芝伯爵僅憑輕飄飄的一箭,就把攻勢化解!
‘都說羅杰聲名顯赫,擅長箭法,大賽之中無人可及。’
‘可是這首輪交鋒,竟是葉芝伯爵占據上風!’
弄臣莫爾莫為之動容,旋即額淌冷汗,心生擔憂。
‘糟糕,我下的重注,會不會血本無歸?!’
“沒想到,葉芝還有一手箭術。”獅心王理查目露微光,“柯林,你覺得呢?”
柯林俯視著競技場,神情嚴肅,頷首道:“造詣不俗。”
話音未落。
場地之中,羅杰已通過‘云霧術’揚起一陣濃濃的霧靄。他的身形在云霧之中難以捉摸,冷箭寒光畢露,猝不及防從濃霧之中竄出!
戰技·致盲冷箭!
“冷箭上淬了毒藥,能給敵人造成致盲,睜著眼卻看不見我的身影,也是我發明的絕招!”鉆牙驕傲地道。
葉芝抽空吐槽:“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松鼠學派各個身懷絕技!”
有鉆牙這位“老祖宗”在旁指點,羅杰的箭術在葉芝眼中漏洞百出,利用‘天賦·百步穿楊’射出的一發利箭,竟后發制人,將羅杰的致盲冷箭折斷!
大霧之中,羅杰驟然色變,這怎么可能?他仿佛知道我所有戰技的弱點所在!
仗著行動迅捷的優勢,羅杰在大霧之中快速轉移陣線,焦急之余思忖對策。
與此同時,葉芝張弓如滿月,調用起體內肅殺的狂獵神性,朝天射出!
賜福·萬箭齊發!
箭矢升入高空,像是分裂一般,變作遮天蔽日的箭雨!
箭雨如黑云壓城,陰影投射在仰望著的觀眾臉上,眾人目露震撼!
咻咻咻——
箭雨猶如蝗災一般鋪天蓋地,令人心生駭然,就連獅心王理查都為之動容。
“好箭術!”理查脫口稱贊。
“這已經脫離了戰技的范疇。”柯林眉頭微皺,“必然是一種箭術領域的賜福!”
大霧再怎么籠罩,再怎樣遮蔽羅杰的身形,箭陣卻已將他的進退全部封死!
羅杰抬頭仰望,張大嘴巴,目光呆滯。
‘五芒星箭陣只能五箭齊發,可是葉芝伯爵的箭法……到底是什么路數?!’
迫不得已,羅杰只好硬撐起護體斗氣,與漫天箭雨竭力抗衡!
一支箭鋒羅杰游刃有余,十支箭鋒羅杰依舊泰然面對,可是萬箭齊發——數值太過恐怖,根本無法抵抗!
羅杰只覺得一口氣難以提起,狼狽逃出了場地范圍,聲明自己棄權的同時,只覺兩眼一黑,踉蹌數步方才止住目眩!
場地一片死寂。
觀眾們皆瞠目結舌。
任誰也想不到,葉芝伯爵竟靠著羅杰引以為傲的箭術,將其擊敗!
獅心王理查滿意頷首,首先鼓掌,大臣們也紛紛露出笑容。
弄臣莫爾莫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少頃。
觀眾們方才回過神,獻上熱烈與激動的喝彩!
葉芝準備離場,戴著羽飾帽,一身牛仔裝扮的羅杰快步走來,目光灼灼道:
“我想知道,您是有什么箭術方面的天賦嗎?剛才那招,實在過于驚人!”
開玩笑,光明之神相關的天賦,怎么可能隨意透露。
葉芝道:“沒有天賦,只有努力和汗水!”
夜幕降臨。
倫都,南岸酒館。
吟游詩人演奏手風琴,侍者從大號橡木桶的水龍頭里倒出啤酒,空氣里混合著皮革與煙草、劣質香水、汗臭味。
身材火辣的黑色短發女人面容白皙,眼瞼下方有著淚痣,細看才能看出這是一枚蛇鱗。她翹腿坐在椅子上,手搭著椅背,懶洋洋地瞥向一旁的白發男人:
“杰洛,羅杰呢?怎么不見他人影?”
白發男人臉上帶著傷疤,棱角冷酷,輪廓分明,正全神貫注地把金幣疊在另一枚金幣上,隨口道:
“在靶場訓練呢。”
“訓練?”黑發女人訝然道,“他的比賽不都已經結束了嗎?”
“是啊,輸給了葉芝伯爵,然后被伯爵大人給刺激到了。”
白發男人拿起金幣,用力吹了一口,放在耳邊聽著回音,淡淡地道:
“羅杰回來就說,他從伯爵的身上只看到了努力和汗水,他也得加把勁才是。”
黑發女人無語道:“這種話他也相信啊?”
“我也看了他和葉芝的那場對決。”
在鄰桌三個大漢愈加緊促的呼吸聲里,白發男人一把將桌上金幣全部摞進錢袋里,平靜地道:
“葉芝伯爵的實力…不在我之下。”
黑發女人一驚:“這怎么可能?你已經接觸到了意志,可那伯爵才多大年紀?”
“是真是假,等到了決賽上,就可以見分曉了。”
白發男人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而現在,我們要處理眼前的麻煩。”
三個大漢已經站在了白發男人的背后,為首的獨眼龍用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粗聲道:
“朋友,我們有一樁生意要和你談一談。”
黑發女人慵懶地倚靠在椅背上,毫不顧忌地舒展曲線,玩味地看著三個大漢:
“伱們三個,知道他是誰嗎?”
“這重要嗎?”獨眼龍舔了舔嘴唇。
“狼學派的獵魔人里,有一個人親手殺了他的恩師,還在眾多獵魔人的圍剿里殺出重圍,綽號獨狼……”
黑發女人剔著指甲,漫不經心地說:“對了,你們有錢嗎?”
“獵魔人?嚇唬誰呢!”獨眼龍獰笑道,“錢這種東西,只要搶就會有!””
“真可惜啊。”
白發男人一只手搭在摁住他肩膀的手背上,平靜地道:
“可惜你們沒有錢,要不然,我們還有的商量。”
獨眼龍的獨眼突然瞪大。
他只覺得身體失去了控制。
兩百多斤的噸位直接飛了起來,被白發男人一記過肩摔,‘砰’的一聲將桌子摔成兩截,鍋碗破碎,酒杯哐鐺!
喧鬧的酒館突然變得死寂。
七八個身影在酒館里‘噌’的站起,皆是紋身壯漢,怒視著白發男人。
“你的同伴有贖金嗎?”杰洛大馬金刀踏著椅子,俯視著獨眼龍。
獨眼龍睚眥欲裂,正欲開口,一只皮鞋踩了下來,踏在了他的臉上。
“我都不用問,連衣服都沒穿,看來是一幫和我一樣的窮鬼。”
杰洛的目光巡視過在場眾人,道:“我不用靈魂力量,你們一塊兒上吧。”
“找死!!”壯漢們蜂擁而上。
黑發女人吹了聲口哨,猛地一記高抬腿,蹬中壯漢的下頷,尖刀般的皮靴蹬得滿臉是血。又如靈蛇般,手臂用鎖技箍住另一名壯漢的脖頸,嘎嘣一聲脆響。
酒館里不知誰用驚恐的聲音大喊道:
“別打了,我在冒險者公會見過這女人,她是蛇派的獵魔人!”
眾人的目光滿是警惕與畏懼,黑發女人掩面嘆息:
“所以我才討厭出名,連架都打不爽啊。”
“你明天和葉芝伯爵決斗,馬上有的你爽了。”杰洛俯身撿起錢袋。
黑發女人翻了個白眼。
“我可不像羅杰,都沒走過三回合就輸了!”
伊娃冷汗直流。
此刻,她正站在競技場的會場中,與葉芝·伯朗第對峙。
昨日對杰洛放下的豪言,猶在耳畔。
可是,伊娃發現,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葉芝的實力!
就比如此刻他召喚出的獨角之槍,閃爍著凌厲的銀白光芒,燃燒著的月光斗氣竟已有四環巔峰水準,遠非自己能夠抗衡!
“喂喂,我說,哪有起手就放賜福的。”
黑發女人苦笑道:“我們不該你來我往一番,然后再用底牌作收尾嗎?”
“賜福?”
葉芝瞥了眼懸浮在自己身旁的獨角之槍:“這只是一個小法術而已。”
伊娃:“……你長得帥也不能說瞎話啊。”
“你不是松鼠學派,自求多福。”
話音未落,獨角之槍攜著貫穿城墻般的磅礴之威,劃破場地,光芒閃耀!
伊娃臉色陡然一變。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昨天他對陣羅杰,還手下留情了!?
不好!伊娃心中警惕大生…我好像扛不住這一招!
蛇派獵魔人擅長近身纏斗,可是葉芝根本不給近身的機會!
獨角之矛迎面而來,伊娃緊咬銀牙,身形快速閃現。
然而,她駭然發現,這根獨角之矛竟然還自帶追蹤,緊追不放!
葉芝見狀,朝著伊娃丟了一發閃光術。
伊娃雙目緊閉,只覺四面突然籠罩刺眼的白光,眼睛為之生疼!
在她頭暈目眩之中,獨角之矛轟然命中!
爆炸聲響起,從黑煙之中跌出一道身影。
伊娃的身影跌落在地,灰頭土臉,擦拭去嘴角的血跡,深深地看了眼葉芝。
那眼神頗為復雜,既有不滿,也有欣賞,甚至還有些懊悔。
伊娃很后悔,自己的話放出得太早了。
自己只是初入四環,在葉芝手底下……連一個回合都走不過啊!
觀眾席上,白發男人環抱雙臂,目光深邃。
葉芝伯爵的獨角之矛,并非尋常戰技,而應該是受到‘銀白獨角獸’的加持。
就好比烈獅斬的威力,遠在金獅斬之上,這門強悍戰技足以讓杰洛心動。
“看來,想要獲得烈獅斬,葉芝伯爵是必須戰勝的對手。”杰洛摩挲下頷。
場地上,伊娃嘆了口氣。
再打下去,只會徒增傷勢,沒有任何性價比。
“我…認輸了。”伊娃糾結地道。
葉芝:“……”
花里胡哨,一槍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