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接受治療的那一刻,便是田老師性格爽朗,似乎有種天然的豪邁氣概。
臉上也不由有了一些緊張。
鄭法站在她的身邊,余光中的白老頭緊緊握著自己的拳頭。
“田老師,別緊張。”鄭法安慰道:“我已經試過了,用太乙符治療,不會有什么痛感。”
聽到鄭法的話,白老頭也像是反應過來了,他散開拳頭,輕輕握著田老師的手臂,低聲朝田老師說道。
“別怕啊。”
田老師微微點頭,臉上露出赧然之色,朝著鄭法兩人小聲道:“讓你們看笑話了。”
鄭法搖搖頭。
人總是如此,若是真的絕望之時反而有種詭異的平靜。
偏偏是看到了一絲絲希望之時最煎熬。
鄭法伸出手,體內元符道基中的太乙符輕輕一顫,金色的靈符從他指尖流出,帶著白老頭的期待和田老師的不安,化作一片金色的靈雨,灑落在田老師的身上。
太乙符所化靈雨有安神之功,田老師不由沉沉睡去。
沉睡之前,她臉上猶有一絲痛色。
睡著之后,許是因為這雨露的滋養。
她的臉上漸漸涌現了一絲久違的安詳。
就在田老師接受太乙符治療的時候,她母親吳姥姥手里提著兩個塑料袋,正從菜市場往家走、
她身邊還有個街坊大娘,兩人在菜市場碰到了,正好一起回家。
路上,兩人說說笑笑,倒也愉快。
兩人說著說著,街坊大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有點不敢開口的樣子。
“咋了?”吳姥姥笑問道。
“你們家……田老師怎么樣了?”
田老師的病在鄰里間也不算啥秘密,前幾日坐著輪椅回來,也有不少人看到了。
都有傳聞,這是到日子了。
“就那樣吧,治不好,她也不愿意治了。”吳姥姥卻像是敘家常一樣,平靜地說道。
“您老……以后有什么打算么?”那大娘臉色難免帶著同情。
這個歲數失去孩子,誰看了未免都有幾絲憐憫。
反倒是吳姥姥臉上帶著笑意,語氣很輕松的樣子:“什么什么打算?”
“就是您老以后一個人……”大娘磕磕巴巴地,有點不知道怎么說的樣子。
“嗨,您就別替我操心了。”吳姥姥笑得很燦爛:“我那姑娘都給我安排好了。”
“前兩年,她就給我聯系了個養老院,錢都交好了,以后我要人照顧,就往養老院去。”吳姥姥說道:“養老院啥都有,有年輕人照顧,有人陪著,做飯洗衣服都不用我動手,日子比現在都舒坦。”
“養老院好是好,可這……我可聽說沒兒沒女的老人家在里面會受欺負。”那大娘還有些不放心的樣子:“那里面有些人喜歡看人下菜碟。”
“我也聽過這事,不過我也不是沒人照應……您還不知道吧,前幾天我女兒給我找了個女婿。”
“啊?這可是個大喜事。”這可算是個稀奇事:“您家姑娘那身體……”
“誰說不是呢?也是她運道好,遇到個心好的……人家不介意。”吳姥姥說道:“我那新女婿說了,以后他就在京城,肯定去養老院看我。”
“這真是運道!”那大娘一拍大腿,臉上也顯出些羨慕來:“我還擔心您老以后呢。”
“甭擔心!”吳姥姥的聲音響亮,笑容爽朗:“我沒事!”
“怎么說這條街上我最佩服您老呢,要換了我,我可做不到您老這樣。”那大娘不免有些敬佩:“您老可真不是個凡人!”
吳姥姥擺擺手。
不說話,只是笑著。
兩人在街角告別。
越靠近自家的院門,她的腳步就越踟躕,但臉上的笑意卻越發濃郁。
像是刻意擠出來的一樣。
她推開虛掩的院門,口中帶著笑意大聲喊道:“我算是去著了,今天菜市場的豆角又便宜又新鮮。”
主屋里無人應答。
她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心頭輕顫,有了些不好的猜想,只覺腿有點軟,伸出手想要找個東西扶一扶的時候,這才發現——院子里那張大石桌子不見了。
吳姥姥不由晃了一下,這一下反而讓她回過神來。
她顧不得這石桌的下落,扔下手中的塑料袋就往屋里沖。
“媽?”
就在此時,田老師走了出來。
她面色紅潤,動作靈敏,腳步迅捷,像是沒生過病一樣。
吳姥姥呆呆地看著自己女兒,似是不認識,又像是不敢認識。
“媽?”
“你……”
“老白的法子很有效。”田老師輕聲解釋道。
吳姥姥看著自己女兒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真的大好了的樣子。
翹起的嘴角終于慢慢拉平,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一聲輕泣從她喉間涌出。
這輕泣終于變成嚎啕大哭。
這哭聲,竟像是堆在她心里,層層疊疊地堆了幾年,堆成了一座看似平靜,卻又洶涌的火山。
吳姥姥畢竟年紀大了,一番近乎宣泄的痛哭,讓她筋疲力竭。
眾人將她扶入房中,讓她休息片刻。
除了田老師,其他人都默默地走出了房門。
幾人在院子里說話,過了好久,才看到田老師紅著眼走了出來。
剛見到鄭法,田老師膝蓋一歪,竟然像是要給他跪下。
“唉!”鄭法慌忙將她扶著:“田老師?”
“這是怎么了?”
“我媽……偷偷在攢安眠藥。”
“攢?”白老頭一驚:“從哪攢?”
“我的,我之前治療的時候疼得睡不著……醫生開的,我沒吃完。”
幾人都不說話了。
對一個快九十的老人來說,這種作為起碼代表著一些曾經有過的心思。
“看不出來啊。”白老頭也不免嘆息。
鄭法想了想,之前來田老師家的時候,吳姥姥確實也沒啥異樣。
還學玩手機呢。
“鄭法……”田老師看著鄭法,又要下跪的模樣,嘴里還有些語無倫次:“我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是好,你就……”
看到鄭法有點尷尬想躲的樣子,一旁的白老師扶著她說道:“怎么感激?你以后都得給他賣命了!”
“對……”田老師這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皺著眉頭說道:“之前老白沒跟我說清楚,你們需要我,是想結合靈氣環境,培養出一些特殊的植物?”
說到這里,她倒是冷靜了許多。
“是。”鄭法直白地說道:“我對農業比較陌生,這方面,還得拜托田老師你。”
“說什么拜托!”田老師揮手道:“只是這事,光靠我不行。”
鄭法性子謹慎,更何況,如今養老院的氛圍尚好。
招人更需斟酌。
“我不是要人手,我是說,錢!”田老師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伱們是不是覺得,農業研究就是種田?開兩塊地,搞幾個大棚就行了?”
鄭法等人一呆。
他們潛意識里還真就這么想的。
“你等等,我給你開個簡單的單子。”
田老師回身,走入房間,過了一會之后才拿著一張紙走了出來。
“你看看。”
鄭法一看,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設備名。
有些是實驗室的常規設備,顯微鏡,離心機,天平,培養箱什么的。
還有些鄭法大概也看得懂,DNA提取設備和PCR設備。
還有些什么色譜儀和質譜儀,更多高端設備他就看不懂了。
這些設備后面都寫了個價格,大多是在幾十萬元到百萬元之間。
“我以前不怎么關心實驗室的采購價格,只能寫了我的估計。”田老師說道:“現在的農業研究,已經離不開實驗室了……這幾年還多了分子標記基因測序還有智能分析系統。”
“也就是說,你就是建立一個相對完善的實驗室,不管地皮,建筑裝修的話,也要小幾百萬到千萬。”
一旁的白老頭嘀嘀咕咕地道:“……還是咱數學省錢,十萬塊的草稿紙能夠一個學院用二十年。”
鄭法明白了田老師的意思——時代變了!
科研是要氪金的。
這還是初期投入。
“小鄭啊,你現在看明白了吧……”一旁的老白嘆息道:“不管什么女人,只要是個女人——天賦就是花錢。”
“唉,不對?”白老頭忽然反應了過來,看向一旁的唐靈嫵:“這還有個天賦是送錢的!”
唐靈嫵的目光閃閃,看著這清單,有種居高臨下的蔑視,臉上的表情就兩個字——就這?
玄微界。
龐師叔忽然找來鄭法,開口道:“坊市有弟子報告,說有幾個魔門弟子來坊市,被抓住了,他們說知道章師侄的所在。”
“來坊市?”
鄭法愣了愣,這雷池坊市雖然魚龍混雜,但對魔門弟子來說卻也很危險。
“他們來賣血的……”龐師叔面色也很復雜,臉上帶著活久見的神色:“說是賣了幾次了,被其他散修盯上了,想看看他們到底從哪里搞來的血。”
“……然后被發現了?”
“對,這群人大概抽血太多,虛得很,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鄭法抿了抿嘴,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這大概就叫不讓中間商賺差價吧……
此時,就聽龐師叔嘆息道:“這天殺的魔門將人逼成了啥樣子了。”
鄭法都替魔門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