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九山宗,讓自小在此長大的章師姐都覺得陌生。
昔日熙熙攘攘的坊市已是空無一人,那些往日看起來熱鬧又凌亂的街道,此時冷清極了。
九山上的草木都帶著一絲寂寥的氣息。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朝第九峰上飛去。
元掌門早已等在此處,他雙手負于身后,看著章師姐前來,搖搖頭,不說話。
一旁的龐師叔卻忍不住開口了:“你回來干什么?”
“弟子想試試,喚醒九山祖師。”
章師姐拱手道。
“喚醒我?我不就在這么?”
一旁的“九山祖師”詫異道。
“弟子是說原祖師。”
這話說的,三人都是不解,他們并不知道鄭法與章師姐兩人對化神的看法。
另一方面,鄭法和章師姐的討論也從未傳信給他們過——傳訊符并不安全,更何況九山宗如今岌岌可危,這種事情,他們都不想落于文字,被人知道。
因此當章師姐將化神之秘,天河新法,甚至本命靈寶之說告訴三人時。
三位長輩目光都不住閃爍,竟都是莫名驚訝。
九山祖師更是詫異,開口喊道:“本尊竟是在化神?”
章師姐搖頭道:“也許原祖師并沒有化神之意,但誤打誤撞的,卻走了化神這條路……”
“也因為如此,祖師的化神之法并不完善……才從未醒來。”
“這事,是你和鄭法猜的?你們怎么就知道這想法一定是對的?”
章師姐低頭解釋道:“當時鄭師弟說這靈氣回路能夠產生靈智的時候,其實我是不大信的……”
“但當我真的發現這些靈氣回路能解決算學問題的時候……”
掌門和龐師叔對視了一眼,良久才搖頭嘆氣道:
“你在算學上的造詣我是知道的,只是此事……此事……”
一旁的龐師叔接口道:
“此事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我九山宗自立派以來就無一人化神,想要謀一化神傳承更是難于登天……你倆竟然……”
章師姐搖頭道:
“是鄭師弟天資聰穎。”
“鄭法……”
龐師叔輕嘆一聲道:“我雖早說鄭法此子天賦過人……卻沒想到,還是小覷了他。”
元掌門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
“我前幾天都在想,這九山宗竟眼看著要亡在我手上了……”掌門道,“還覺得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不想收了個好弟子!”
“狗屎運!”
“你就是嫉妒!”
一旁的龐師叔哼道。
章師姐看到兩位長輩笑鬧,嘴角也含著笑意。
看著章師姐飛入第九峰高處,掌門和龐師叔對視了一眼,臉上的笑意緩緩消散,都嘆了口氣。
“怎么?”
一旁的九山祖師懵懵懂懂地問道。
“此事……恐怕把握不高。”
龐師叔頹然道。
掌門也點點頭,輕聲解釋道:“古來修煉法門唯精唯微,都是一代一代修士完善的。如今這兩人的想法雖可能是對的,但……想要替祖師完善化神之法,何其困難?”
“也是我九山宗傳承淺薄,根本沒有化神案例……”
聽他這么說,九山祖師也懂了。
“那你們怎么……”
“章師侄都回來了,我倆能怎么說?”
掌門嘆道。
龐師叔沉默了下,還是說道:“這幾日,師弟也試了試,我們九山宗怕是許進不許出……幸得師兄你早就讓那些弟子散去了。”
“嘿……那血河老祖巴不得咱們九山宗多來幾個送死的……”
掌門望著山外說道。
“師兄你作何打算?”
“我也就百年可活,死了倒是不打緊……倒是章師侄,我還是想保一保。”
龐師叔輕輕點頭。
“她本就是我等之中天賦最好的,如今更是摸到了化神之法的門檻……”掌門繼續說道,“只是血河老祖畢竟是個化神……”
龐師叔沉默了一會,忽地拿出了個玉筒。
“這是?”
“這是我來的時候,黃師妹給我的——她的剎那芳華之法。”龐師叔低聲道,“師兄你在那山河真形符上悟出了符陣之法,我悟出了連符之術,如今看來,竟是黃師妹莫名摸到了這山河真形符的真諦……”
元掌門一愣,低頭看向玉筒,良久才抬頭道:“這是……身化符圖?”
“是……我之前也不大理解,為何這身化符圖之法威力絕大,又必死無疑,如今聽章師侄所言,恐怕這是一種強行化神的法門……只是黃師妹不明白本質,又功行不夠,一用就死。”
掌門點了點頭,將玉筒收在了手心。
他知道龐師叔將這東西給自己的意思——事有不諧,用這法子拼命,也要將章師侄保下來。
“師叔你這剎那芳華……竟與我等的想法不謀而合。”鄭法也在看這剎那芳華之法,再抬頭之時,看黃師叔的眼神已然不一般。
“我沒什么想法……”倒是黃師叔很坦然,“當時我滿腔怨憤,參悟那山河真形符偶有所得,便有了這個法門——如今聽你講什么化神之秘,我才明白這玩意的本質。”
鄭法心中也是慨嘆。
黃師叔真是給了自己一個好大的驚喜——她這剎那芳華之法,說到底,就是用體內經脈,代替靈氣回路,模擬出如今九山祖師的部分狀態。
只是她本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另一方面,實力遠不到化神,還沒有本命靈寶。
用了這法子必死無疑。
此時鄭法才想起,當初自家師尊評價黃師叔的時候,就三個字——不要命。
黃師叔點點頭,開口道:“你知道……這法子我連無衣都沒有傳。”
“我本想著,她應該與我不一樣……她要無憂無慮,傲氣又快樂。”黃師叔看著鄭法道,“不應該有用上這法門的一天。”
“沒想到,我失去了道侶,如今又要失去我的徒弟……”
鄭法沉默。
黃師叔看著遠方,開口道:“當年我沖動莽撞,自以為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直至身陷禁制,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道侶身死,來不及救他。”
“我對自己說,不能再沖動……為此我自困第七峰,輕易不出山門,更不愿意將這剎那芳華之法傳給無衣,就是怕害了她……”
“可我方才在想,若是我早就將這法子傳給了無衣,她今日是不是會多幾成把握?”
“師叔……”
“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錯的?”黃師叔看著鄭法,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