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看不出什么來啊。”
看著顯微法陣下的玄雷石，龐師叔皺眉道。
這倒不奇怪。
顯微法陣并不比《洞虛靈眼》更精密，因此光憑顯微法陣，三人也未能發現啥新東西。
鄭法沒說話，只是雙眸泛起銀芒——他早知顯微法陣的局限，此番嘗試，不過是想看看顯微法陣能不能和《洞虛靈眼》結合著用。
先前的玄雷石又是一變，顯出另一番景象來。
他似看到了一個小小宇宙，宇宙中星星點點的，有著一團團紫色又混沌的云團。
有用！
鄭法心中一喜，知道《洞虛靈眼》和顯微法陣確實有相輔相成之處。
其實他之前也不確定來著，因為光學顯微鏡的極限不來源于物質，而來源于光的特性——簡單點說，就是光遇見極小尺度的物質，會發生衍射。
也就是說，如果洞虛靈眼的原理與光學顯微鏡一致，那也無法突破這個限制。
如今看來，《洞虛靈眼》不是如此。
看著那“虛空”中的一團團星云，鄭法臉上不由露出了些笑容。
“嗯？”
見他如此，章師姐和龐師叔對視了一眼，也運起洞虛靈眼，朝面前的玄雷石看去。
“這……”
龐師叔的臉色有些呆滯。
“師叔沒見過這種景象？”
鄭法挺好奇的問道。
玄微界大能無數，鄭法非常懷疑，這種微觀世界對他們不是秘密。
龐師叔搖搖頭，有些感嘆道：“我修為有限，確實沒見過……這到底是什么？”
鄭法也搖頭。
若是在現代，他可能會猜是分子啥的，但玄雷石中不同——這云團中那霧蒙蒙的地方，竟是濃郁的靈氣！
鄭法心中一動，朝外面一招手。
屋外本堆積著一堆石塊，是這段時間眾弟子修繕房屋用的。
一塊白色石頭飛入鄭法手中，被他放在顯微法陣之下，再和玄雷石中的微觀景象一對比，結論就很清晰了——
“靈材和非靈材的區別，是這‘云團’之中有沒有帶著靈氣？而且這靈氣是固定的？”
龐師叔皺眉道。
鄭法頷首，面上又是恍然又是疑惑。
靈材蘊含靈氣是正常的，但此番觀察，卻又讓鄭法明白了一件事——似乎存在一種所謂的靈氣分子？或者是靈氣原子？
龐師叔有個詞用的極好——固定。
靈氣之所以稱為氣，就是它變化不定。
可這云團中的靈氣卻非常穩定，并沒有流動的意思——讓鄭法好奇的是，是什么讓靈氣聚集在這云團里面，不再逃離。
只是顯微法陣和《洞虛靈眼》的效果無法百分之百疊加。
他想要看清楚那“云團”之中的細節，卻又力有未逮。
鄭法又嘗試著研究了一下之前俘獲的銅棺和那血河老祖的本命飛劍——這兩者中也有類似的靈氣云團結構。
只是排布更有規律，也更密集。
“這三種云團的大小，蘊含的靈氣數量也差別很大。”鄭法總結道，“但我看那銅棺和飛劍中，倒是有些相似的地方。”
龐師叔兩人均是點頭。
“銅棺中的云團靈氣更少，飛劍中多一點。”章師姐開口道，“但兩者隱隱像是同出一源。”
“兩人都是大自在魔教之人，相似倒是不足為奇……”龐師叔皺眉道，“可惜我等看不出這其中細節。”
“如今有個問題……”
鄭法想了一會，忽然道。
龐師叔抽了抽嘴角，卻又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這靈氣云團的種類是不是無窮無盡的……”
“這有什么區別？”
龐師叔有些不解。
鄭法搖搖頭。
這區別龐師叔他們當然無法理解，但鄭法卻有個不大能確定的想法——
若是這種云團的種類有限，那他就覺得這玩意偏向原子層面，因為物質世界的原子是有限的。
若是無限……那自然就偏向分子了。
“這倒是簡單。”章師姐開口道，“九山界的靈材也不少，咱們多研究些，就知道是不是無限的了。”
鄭法點點頭。
龐師叔此時卻笑了起來，興奮地說道：“這事交給我吧！”
“嗯？”
龐師叔看著眼前的顯微法陣，語氣中頗有些歡快：“這顯微法陣，也能算是我《洞虛靈眼》的一門秘法了……”
“還如此簡單。”
“等我研究透了，我這《洞虛靈眼》說不得能更上一層樓。”
“那這件事就交給師叔了。”
鄭法心中也有些開心，龐師叔是自己心目中的顯微鏡一脈，若能自行進化就更好了。
龐師叔還在興奮地嘀咕：
“不只是靈材要看，法寶我看也要看……”
“那些藥園中的靈植，我也要看看！”
“你忙你的，你師尊天天催你舉行掌門大典……你還一直拖。”
“我這不是在等燕無雙他們嘛，他們也快到了。”
師尊想傳位給他也有些日子了，但掌門大典并非如此簡單。
雖說九山宗如今偏安一界，但此事也需請一些外人來觀禮——主要是朝外人通報一下，也算是讓大伙公證，告訴大伙一聲以后九山宗的扛把子姓鄭。
別找錯人了。
掌門請的客人鄭法無需操心。
但鄭法自己也請了幾人，真就幾個人。
一個是燕無雙，他日后還想和對方做點買賣。
一個是蕭玉櫻，她對九山宗也算有援手之情，請她也是應當。
其余的，鄭法倒是又給七少爺發了一封信，只是之前七少爺也沒有回信，他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收到。
除了這三位，再就沒有旁人了。
也不是鄭法高冷，一則他本就有些不擅長人情世故，二則，掌門大典畢竟是在九山界舉辦，外人進入九山界可以說生死都在鄭法一念之間，除了這幾個人，鄭法也覺得旁人不愿意冒這個風險前來。
燕無雙接到信的時候，身邊正站著殘陽劍仙韓老，倒是之前昊日山和太上道的兩位真傳卻已經不見。
“怎么？你爹又給你傳信了？”
“不是，是鄭兄傳來的。”燕無雙接到傳訊符一看，臉上難掩訝異，竟是喊了一聲：“鄭兄要當掌門了？”
“嗯？”
韓老也愣了。
他想了想，開口道：“鄭法難不成金丹了？”
這話一說，他又想起方才傳訊符上面的氣息，自己搖頭否定道：“不，這神魂雖異常強大不輸金丹，但與之前沒什么差別。”
燕無雙聞言點頭，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九山宗那元掌門倒是灑脫……鄭法不過筑基，就敢讓他當掌門。”
“這也并非不能理解，如今九山界畢竟是由鄭法執掌……只是確實也快了點。”韓老點頭道，“他傳信來是要你去參加掌門大典的？”
燕無雙點頭。
韓老也不驚訝，只是說起了另一件事：“那你爹讓你回去，你怎么想。”
燕無雙眼神有些迷茫。
“他說如今這地方危險，而且我那兩位同伴也被召回去了。”
兩人隱身在一處凡人小城外。
城墻下原有個小小的市集，此時已經沒人來逛了。
從市集往外看去，是荒蕪的農田，本該是收獲的季節，田中卻既沒有農夫，又沒有禾苗。
只剩一叢叢雜草在風中搖蕩。
“大自在魔教……”韓老低聲說道，“在秘境中算是憋狠了。”
燕無雙回頭望去，就見一兩個大自在魔教的弟子正靠著倚著城門口肆意談笑，臉上寫滿了得意。
再往城中望去。
街道上的店鋪都開著門，卻沒有顧客，只剩穿著大自在魔教服飾的人在其中隨意游逛，似在購物——但看那店家的臉色，怕是不敢要錢。
甚至他們開店是否是自愿的，都不好說。
“這大自在魔教……為何如此？”
見到這蕭條的景象，又想起一路上聽到的各種慘事，燕無雙不由問道。
講道理，仙門對凡俗不算好，但也不至于什么都拿——簡單來說，他們有種高高在上又漠視的態度。
“人多。”韓老卻說出了一個讓他始料未及的答案。
“人多？”
“仙門魔門，對凡人的態度本質上是沒有差別的……”韓老的話讓燕無雙有些愣怔，就聽韓老繼續道，“但規模卻差別太大了。”
“我們仙門弟子，精挑細選，資質大多不錯。凡俗之物對修仙其實用處不大，自然就不怎么上心。”
“但魔門法……以血脈為紐帶，生的越多，天才出現的機會就越高。”
燕無雙恍然道：“但是能修仙的資源還是那么多，所以大部分魔門之人其實并沒有修煉的機會——問題在于，他們又天然高人一等。”
“正是。”韓老含笑道，“若說魔門都是天生無惡不作之人，我倒覺得未必。仙門之中難道都是好人不成？”
燕無雙點頭，知道這韓老心中對仙門一直有著成見——但另一方面來說，他說得也很對。
“但魔門確實比仙門收刮更狠，對凡俗也更無情。這其中，除了他們有些功法需要大肆殺戮，在我看來，這種天然的規模差距才是原因。”
“你看著大自在魔教，秘境中有著億萬人，出來之后，他們人人都是人上人——不刮地三尺，怎么養得起？”
燕無雙陷入沉思，再看面前種種景色之時，竟有些感悟。
“所以你要明白，魔門自然為人不齒，但想要當一個勢力之主，也沒有這么簡單。善惡不足以形容一個勢力。”
“我還是那句話，仙門魔門，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燕無雙知道他是在刻意提點自己，不由點頭道：“弟子明白了。”
兩人一面說，一面朝著九山界所在趕路。
韓老像是有些想法，一直借著路上的見聞，教導著燕無雙。
見到了面有菜色的流民。
見到了有人用尊嚴換食物。
有人用身體換食物。
有人……用妻兒換食物。
甚至見到了一些燕無雙終于忍不住出手的事情——這導致了他被大自在魔教追殺。
有韓老在一旁，他自然是無恙，但眼中卻莫名了有些哀色，臉上有了些戾氣。
“知道你爹為何讓你回去了？”
見他如此，韓老輕聲笑道。
燕無雙點點頭。
“這只是開始是么？”
韓老贊同道：
“自然，百仙盟縮得快，大自在魔教沒費什么事，如今其實手段還算平和。”
“但仙門魔門不可能一直不生事。”
“一旦打起來，這些人恐怕比現在還要慘一些。”
“魔門收刮他們，仙門急了也不是不會。”
燕無雙沒沒說話，只是一路上更賣力地出手。
有韓老保護，他倒是無恙，只是一路走來風波不斷。
直到靠近九山界，他們為了不給鄭法帶來麻煩，才不再招搖。
走到一處山巒間，燕無雙放出一只紙鳶模樣的靈符，一個拱門出現在兩人面前。
門中龐師叔走了出來，歉意道：“鄭師侄正在接待通明上人，只能讓我前來招待二位，請進！”
燕無雙兩人點點頭，通明上人已是化神，自然尊貴些。
兩人跟著龐師叔往前走入天宮。
燕無雙一進來，就興致勃勃地到處看著。
天宮九島像是個三進的院子。
最外面的是以天宮島為中心，通過虹橋連接著藥園，還有一個用于日后當成坊市的島嶼。
這被弟子們稱為外三島。
中間也有三座島嶼，樂土島最大，也是最中心的。
它連接著求仙島和萬仙島，分別是弟子和元嬰居住區。
這便是中三島。
最里面的三座島，有兩個是鄭法最重視的。
經開島，就是日后的工業生產區。
大學島，教室和實驗室都在此處。
還有個島嶼，鄭法還未規劃好。
這便是內三島。
中間的一條主線便是自天宮島過樂土島到大學島。
龐師叔三人就是走的這條路。
燕無雙目光好奇地四處打量著，他早來過天宮，卻沒見過這些島嶼，自然是新鮮。
龐師叔自是一路介紹。
“方才的天宮島上基本上是庶務閣在管。”
“咱們到樂土島了。”龐師叔道，“樂土島上基本上都是凡人，當時跟著咱們進九山界的。”
燕無雙和韓老轉頭望去。
如今的樂土島算是初步開發出來了。
三十萬人形成了四五百個村莊，分布在島內外。
村子的房屋都是新起的，為了方便省事，大家房屋的模樣倒是差別不大，都是白墻青瓦的小小院子，整整齊齊，一排排的聚成院落。
村中隱隱傳來朗朗書聲。
“這是……”
“鄭師侄的想法，他在搞什么義務教育……說是適齡的孩子，都得讀書，那些凡人能跟著咱們來都是有見識的，自然是求之不得。”
韓老點點頭，臉上露出些深思。
燕無雙卻沒想什么，只是臉上的戾氣似乎無形之中消散了不少。
走出村外，有不少農夫帶著妻子扛著鋤頭往田間走。
田里種的新品種稻苗已有了點點綠意。
眾人走了一陣，又路過一個村莊時，那些孩童似乎放學了，有些孩子懂事，跑來給父母送飯，田間竟多了不少歡聲笑語。
燕無雙和韓老的腳步也不由放慢了一點。
讓他們更驚訝的是，還有些修士穿梭在田間，他們周圍圍著一些農夫，似乎是在問什么問題，竟也不害怕。
那修士臉上不算和善，但又有問必答，仔細一聽，竟是在指導這些農夫種田。
若是農夫有疑難請他上門指導，他還會想一會，說幾日后有時間。
“這……”
這一幕讓韓老都愣了。
“這也是鄭師侄的想法，說什么農業指導所，有貢獻點的，大伙還挺愛干。”
見他們依舊不解，龐師叔又笑道：“這事，其實我們也沒明白為什么——鄭師侄總喜歡說什么修仙豈是如此淺薄之物的話……”
韓老兩人依舊迷糊。
“鄭師侄還說，我等仙人的根基就是凡人，凡人供奉修仙者，那修仙者自有義務去幫助凡人。”
“反正都是聞所未聞的一些歪理……我們也反駁不來。”
龐師叔嘀嘀咕咕地。
燕無雙看了眼韓老，又看著遠方那位被眾人圍著，不習慣，但又盡心盡力的修士，心中都想到了外界見的種種景象。
他沉默了許久。
直到走到大學島。
大學島上，鄭法身邊站著掌門，章師姐等人，正在接待通明上人。
通明上人倒也帶了不少人。
多是元嬰修士，但其中有一人的表現極為怪異，他年紀不大，修為也不高，不過練氣，但站得卻很靠前。
此人垂著腦袋，似乎是不敢在這么多大能面前抬頭。
但好像又忍不住，一直在偷偷斜眼瞟著——鄭法。
“我聽說這位青木宗的弟子，與你淵源頗深……”
通明上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樣，朝著這人一指。
鄭法看著面前縮頭縮腦的七少爺，也是驚中帶喜——他一直在給七少爺發信，沒想到這人居然被通明上人給帶來了。
他不由笑道：“這是我舊時好友，前段日子我還擔心來著。”
“鄭掌門放心，青木宗前些日子在遷徙，通訊不暢也是常理。”
七少爺聽到鄭掌門三個字，眼睛眨了眨，看著鄭法的表情又開始迷糊——
像在做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