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法聽過一句話，大概是說欲要人前顯貴，須得人后受罪。
這次算是領會到了。
他閉關結丹半年……不，算上現代的時間，其實加起來算是一年。
實在不能說是容易。
不是他自傲，他靈力積累足夠，熟習結丹秘法，神魂又遠超尋常金丹，結丹總該比旁人輕易些。
但真正開始結丹，鄭法就知道不大好：
扶桑木需要的太初罡氣太多，但他的周身穴竅卻承受不了！
不大準確的形容，便是他饞，但胃裝不下……
甚至剛開始嘗試的時候，他都以為自己要炸了。
情急之下，鄭法倒是想起來《天河真法》中淬煉穴竅的法門。
他這一年來，堪稱一心二用，一面凝結金丹，一面又淬煉穴竅，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還挺磨人：
金丹反應太強，他便得淬煉穴竅。
但淬煉穴竅又需要更高的修為，所以到了一定程度，他又得繼續結丹，來提升靈力質量。
簡單來說，這思路基本上相當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一開始，他還不熟練，頗有點手忙腳亂，后來他就找到了方法：
在九山界，他就抓緊結丹。
但到了現代，因為沒有靈氣環境和缺少太初罡氣的原因，結丹進展緩慢，他反而有余暇去淬煉穴竅。
來來回回，折騰了一整年，才算凝結了一顆金燦燦，圓滾滾的上品金丹！
成丹之時，他丹田之中，扶桑木上，那顆紅艷的果子忽一縮，將鄭法周身的太初罡氣吞了個干凈，又一炸，炸出一輪大日來。
鄭法福至心靈，連連打出法訣，那大日又順著三關九竅走了一遍，將他準備的九陰雷煞納入體內，又從他顱頂沖出，高掛天際。
隨著結成金丹，首先變化的，是他的神識——之前進階筑基后期的時候，他的神識就超過了百里，足以比肩一般的金丹期，如今正式結丹，神識又有一波增長，足足能覆蓋方圓五百里的地域。
鄭法心中略有點不足，畢竟之前他神識的增長可是十倍十倍的，但他也明白其中緣故——金丹期的神識最高便是千里，如今他的神識強度，竟也超過了一般的金丹中期。
只能說，神識的廣度若要再次跨臺階式的進步，尋常人可能得要碎丹結嬰了，他的話，也許在金丹后期就可以。
但籠罩范圍改變不算很大，但鄭法還能感覺到另一個明顯的不同：
神識的精度。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金丹中正在產生的新粒子。
雖看不清楚，但卻又隱隱有種孕育新生的感覺……怪怪的。
隨之而來的，便是心境上的變化：
他睜開眼，再看向周圍的感覺已然不同——多了些淡漠，少了些依賴，甚至他能夠感受到，自己似乎在人性上，都有了些許的變化。
他緩緩閉上眼，又睜開，笑容中卻又不知是惆悵還是了然：“圓滿自足，原來如此。”
所謂圓滿，便是——無所求。
鄭法只了解一些淺薄的生物學知識，但也明白，人的性格，有極大部分是由生物本性來控制的，比如說激素，神經構造……
以前的修煉，雖然也會改變他的肉身，但從金丹開始，卻又是另一種完全的改變：
只從生存層面上來說，他再也不需要從外界獲取能量和物質，這不僅是種認知，而是徹底的改變了他的生物本能。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蛻凡登仙，是種本質上的改變，它甚至超乎了鄭法之前的想象，讓他略有些滄桑，又有些喜悅。
他心中不由浮現出一句詩來：“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金丹，原來是這樣的……
“金丹，是這樣的么？”
萬仙島上，龐師叔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太陽”，臉上盡是呆滯。
一旁的元老頭猶豫了會，還是輕輕點頭。
“那我之前凝結的是什么玩意……”龐師叔喃喃地道，“鳥蛋么？”
元師姐悄悄低下了腦袋，龐師叔還好些，畢竟凝結的是龍虎元丹，這金丹主打一個靈力渾厚充足，再加上龐師叔早已結嬰，已經和鄭法不在一個賽道了。
但……她還是金丹啊！
不是，她不下蛋啊！
章師姐摸了摸她的腦袋，嘆了口氣，心中卻也慶幸——還好自己進階得快！
不然，老自卑了！
雖說金丹不能光比大小，但眾人都是元嬰，哪能看不出來——鄭法這金丹不單單是大的問題，那像是取之不竭的罡煞之氣，那金丹中凝練的靈力，那金丹隱隱發出來的威勢。
大只是表象，實際上，大是鄭法這金丹是因為過度凝練，又有太多的罡煞之氣，甚至有些溢出！
鄭法這金丹，至大至純，絕非樣子貨。
龐師叔嘴里在嘀咕，但臉上的笑意，卻又藏都藏不住。
他們一旁還有兩個外人——蕭玉櫻和軒華夫人。
蕭玉櫻瞇著眼睛，仰著腦袋，不說話。
一旁的軒華夫人，腳步悄悄地往章師姐她們那邊靠了靠，不顯山不漏水地，就和九山宗站成了一團，看起來自然極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九山界凡間，看到的東西卻又更多！
半山城，小青如今已成了個頭發濃密，皮膚白皙的少女，她如今在半山城，除了當廟祝的活，還在當“助教”了——鄭法一直在派九山宗弟子下凡教授知識。
小青的職責，便是一個橋梁，一方面督促這些孩子學習，一方面又將廟中的學習情況，告訴前來的九山弟子。
說到底，有點像班主任，或者輔導員。
這也是因為九山界仙凡相隔，交流不暢，九山宗弟子各有各的事情，其實有點像大學中的教授，只是教的東西很基礎而已。
試驗下來，設置一個兩面溝通，平時管事的中間人效果最好。
鄭法準備等日后培養出第一批合格的老師，再進行改革。
他結丹之事，凡俗自然是不知道的。
小青本在輔導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學習文法，教著教著，就見廟外天光大亮，異于平常，忍不住走到外面一看，就見天空之中，那熟悉的金鐘又出現了。
那最顯眼的，卻是金鐘旁的那一輪太陽。
九山界能看到太陽的……但一直隔得很遠，看起來遙不可及，甚至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但這個太陽，卻很近，似乎就在他們頭頂。
整個半山城，整個九山界凡間，家家戶戶，都走出屋子，仰著腦袋，沐浴著日光。
半山城山下，山谷中的田里，花在開，鳥在叫，魚在河中翻騰，人在岸邊微笑。
“小青姐姐，我知道這句話怎么寫了……”那個小孩眨了眨眼睛，忽然說道。
“嗯？”
“這太陽像是……像是我昨天晚上喝的魚湯，還像，還像是我娘……”
小青愣了下，實在是沒聽明白，開口問道：“哪里像了？”
“一樣的暖！”
“……”她張張嘴，摸了摸男孩的腦袋，卻又點頭道，“這句寫得好，比姐姐好。”
可這結丹的異象，看見的也遠不止九山界的人。
九山界所在，千里之外，通明上人站在兩人身旁。
這倆人一為中年，一為少年。
中年人滿臉胡渣，不修邊幅，面容看起來也極為老實。
少年人面如冠玉，身材修長挺拔，一派英氣。
他們本都看著九山界的方向，似乎在商討什么。
“成空上使，那九山宗……顯然是不欲招惹是非，若是強加逼迫，不是反而不美？”
通明上人勸道，神色有點苦意。
他沒有看那少年，反而是看向那中年——顯然，這看起來如老農一樣的中年人，才是太上道的上一代道子，如今被賦予重任，派來對抗大自在魔教的成空上人！
通明上人當初見兩人都驚呆了——你倆這主仆打扮反了吧！
但成空上人成名在萬年前，如今修為更是深不可測，再加上又有太上道背景……
通明上人雖是化神，在其面前也是恭恭敬敬，若非是真不想招惹九山宗，他也不會勸這么一句。
“九山宗……”成空上人笑道，“它本是百仙盟成員，哪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通明上人也無言——這不是九山宗有倆化神戰力么？
不然他也舍不得啊！
旁的不說，九山界他也眼饞……
但實在是不敢惹，那血河老祖的飛劍還在九山界呢！
誰知這成空上人一來，還沒管大自在魔教呢，居然先瞄著九山宗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成空上人笑道：“我不是逼他們……只是也不能將他們放著不管。”
“嗯？”通明上人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上使你是怕，九山界坐收漁翁之利？”
成空上人點頭道：“我自太上道而來，一路上拜訪了三十五家仙門，就一個規矩……要么，派出些道友與我助拳，要么，離這塊地方遠點。”
通明上人心說，這是不想讓這些仙門隔岸觀火啊。
但說實話，這位上宗使者有些霸道了——不派人就要搬家。
要知道，大多數宗門，都坐落在靈脈上。
搬家和滅派區別也不大了。 “那大自在魔教實力極強……真打起來，誰也說不好勝負，這九山界既然有化神戰力，就不能視而不見。”
九山界有化神戰力，若是想撿漏，還真有些防不勝防。
“所以九山宗若是不愿意助拳，上人你就不愿意讓他們留在此處？”
“……”成空上人搖搖頭，笑道，“我是想讓他們回歸百仙盟。”
“啊？”
“啊什么？”那成空上人白了他一眼道，“你百仙盟就你一個化神，九山宗有兩個……”
是了，對太上道而言，百仙盟本就是分支勢力，自然是越強越好，更何況還要面對大自在魔教。
比起成空上人對其他仙門的態度，這次，他竟感覺到了此人對九山宗隱隱的重視！
說起來，他早前也有些心動：
九山宗如今和百仙盟來說，其實是九山宗更強點。
一個化神的實力，完全抵得過如今百仙盟中那大大小小的門派。
更不用說還有九山界這處安穩之地。
真能讓九山宗回歸，百仙盟日子會好過許多。
可……
通明上人臉上顯出了些猶豫。
那成空上人似乎是明白他在想什么，開口道：“你是擔心，九山宗奪了你百仙盟盟主之位？”
通明上人默默點頭。
說實話，之前九山界退出百仙盟，他未免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這你放心，那鄭法和章無衣，一來都不是真正的化神，二來，不還有我太上道么？”
通明上人眼睛一亮。
“伱是我太上道傳承，又是化神，有我們支持，你怕什么？”
成空上人笑道，說得通明上人連連點頭，心中也明白了其中道理——
其一確實是鄭法和章無衣硬實力不夠，化神實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最重要的，還是太上道的態度：
成空上人是想百仙盟的實力加強，成為更好的助力。
但卻也不想百仙盟脫離太上道的掌控……
不然這不相當于把百仙盟送給了九山宗？
“等九山宗回歸之后，當然是以你為主……那鄭法和章無衣，我看也是人才，日后事了，帶回太上道好好培養一番，也虧不著他們。”
果然！
通明上人心中居然還有些羨慕——他其實只能算太上道的派外別傳，從未受過太上道真正的培養。
可見成空上人對鄭法和章無衣兩人，確實是比對自己更重視的……
“可，若是九山宗不愿意呢？那鄭法……”
通明上人想了想，只覺得這成空上人有些異想天開了。
“九山界……”成空上人笑了下，忽然道，“也并非真的安全，只是……值不值得而已。”
他語焉不詳，但通明上人卻理解了，如九山界這種存在，太上道恐怕早有了解——甚至是有應對之法。
聽起來，想要對付九山界，恐怕花費頗大，連成空上人都要算一算值不值得。
通明上人不由輕嘆——這便是玄微五宗，太上道的上一代道子么。
但他心中不由有些暗喜，若是能壓服九山界，那真是有百利而無一弊……
他正做著美夢，忽然，一道光從九山界的方向而來。
太陽本在他們腦后，但通明上人只覺得，眼前像是又出現了一個太陽！
這太陽更明亮，更刺眼，或者說——更近！
“這是？”
通明上人呆了下，喃喃問道。
成空上人身旁的那年輕人，也滿臉疑惑。
只有成空上人眼皮子一跳，眉心之中，忽然綻開了一只豎瞳，那瞳仁溢滿金色光輝，一點感情也無，只發出一道金光，射向遠方。
良久之后，成空上人腦袋上的豎瞳才緩緩消失，只見他臉色古怪，語氣中竟有些驚奇：“金丹？”
“這是金丹？”
通明上人只覺得自己像是不認識金丹兩個字了，詫異道。
“應該……是。”
方才語氣一直成竹在胸的成空上人，此時卻罕見地有些猶疑，似乎自己也不確定。
“結丹……這個方向，這等威勢，應該是那鄭法了。”
通明上人皺眉道。
聽到這話，成空上人看著那新出現的太陽，沉默了良久，然后又開口道：“要不，日后百仙盟……你和那鄭法商量著來？”
通明上人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成空上人胡子拉碴的老臉都忍不住一紅，有些小聲地說道：“這鄭法不凡……日后進了太上道，怕也是門中的人才……不要委屈了他。”
通明上人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就在三人尷尬之時，天空中，忽又出現了新的異象。
那一輪太陽忽然冉冉上升，沖出天際。
天上，云朵聚集成一層層的云海。
三人仰頭，只見那云海之上，竟有瓊樓玉宇隱現，有神人，婢女，天兵，仙馬在其上穿梭游走，似是天帝所居。
一層層云海，一座座宮殿，壓在他們頭頂，便是成空上人，此時也忍不住心生一種仰望之情。
這異象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漸漸消散。
三人卻沉默了許久，那少年才開口道：“天賦神通？”
成空上人沒說話，只是轉頭，看向通明上人。
“……”通明上人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道：“要不，讓他當盟主？”
“嗯，也不算委屈了我師弟！”
通明上人默默望天，只覺方才所想，宛如大夢一場，就是怎么也沒想明白——誰才是太上道自己人？
九山界中，鄭法的臉色有些古怪——
天賦神通這玩意，他也有些預料，只是沒想到真的又來了。
說實話，這東西怎么來的，他也沒摸清楚原理，但之前那正反五行神光，實在是好用。
而這次……他看著自己金丹中那一抹金烏之影，心中默念。
虹光閃現，他已經飛到了萬仙島，章師姐身邊。
章師姐都是一呆，顯然沒反應過來。
一旁的龐師叔等人，也是死死地盯著他。
“天賦神通，化虹之術。”
鄭法一笑，朝幾人解釋道。
他總覺得這天賦神通像是在嘲諷他——
正反五行神光，搶人法寶。
化虹之法，搶了就跑。
放現代，這種行為像極了飛車黨……
“有多快？”
聽完他的解釋，龐師叔眼睛一亮，趕忙問道。
“最快。”
鄭法臉色更是古怪。
“最快？”龐師叔不大明白這個解釋，但鄭法卻也有些解釋不清楚。
化虹之術，和那正反五行神光一樣，有種規則性的力量。
在現代世界中，任何有質量的物體的速度，都不能超過光速，甚至光速是個常數。
但玄微界不同，靈氣這種變量，讓電磁波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甚至可以改變光的速度……
而化虹之術的bug在于，它不是對應著光速這個常數，而是對應著——該環境下，速度最快的這個設定。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