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法又看了一遍手中的玉筒,表情專注,神色中帶著深思。
元老頭兩人都看得出來,鄭法對這仙陣法,興趣頗大。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眼神中盡是得意。
“如何?”
元老頭問道。
“有了這仙陣法……”鄭法抬頭,毫不吝惜自己的夸獎道:“師尊師叔,你們就該立于群賢祠中。”
“嗨!”元老頭擺著手道,“我倆和那些弟子們爭個什么?”
“就是!”龐師叔點頭說道。
“倒是我和你師叔,這些年也沒有一同參悟過什么秘法,倒更令人感慨。”
“是極,當年還是師兄你教導我符法的,一晃也過了幾千年了……”
“這仙陣法,不過是我靈光一閃偶有所得,比起我倆師兄弟情誼,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說得對……嗯?”
龐師叔疑惑地看著自家師兄。
“哦,還有你師叔那點微不足道的功勞。”
“……姓元的你!”
鄭法:……難怪你倆幾千年不合作。
但從師尊這玩笑可以看出,兩人的關系比之前倒是真好了不少。
特別是自家師尊,讓出了掌門之位之后,性子更是活潑,談笑肆意,倒無形之中,修復了上一輩的許多裂痕。
見他朝兩人笑,元老頭又道:
“大自在魔祖何等修為,咱也捉摸不透,但有這仙陣之法,日后我等總不會成為你的拖累,若真有人想欺辱我九山宗,也讓他們看看什么叫眾志成城!”
鄭法心中有些暖意。
仙陣之法出自符陣,卻又因為玄微界靈符與法術,實際上是一體兩面的東西,因此才有這以人代符的操作。
聽師尊的意思,他也懂了兩位長輩為何要研究這玩意——
一來,自然是鄭法致力于讓九山界修士相互交流,打通了許多知識的隔閡。
以前,元老頭會符陣,而龐師叔有連符之術,兩人都是心知肚明,但所謂秘法,自然是不輕易示人的,這兩門技藝,都是親傳弟子才能學的。
進了九山界之后,因為鄭法的理念,兩人都在大學島教授自家秘法,自然也不會瞞著對方。
一來二去,各有領悟確實是太正常了。
這仙陣法中不僅有著符陣法和連符術的痕跡,甚至還隱隱有些章師姐靈氣回路的理念,可謂九山符道集大成的成果之一。
他看著兩位長輩,心中也不無自得——這倆能成就元嬰,悟性天賦自然是上上之選,無法進步,有時候只能怪運氣。
有時候,卻又只差在制度,敝帚自珍對天才的傷害,其實更大。
周乾遠都能有所領悟,這兩位長輩天資見識更在其上,在九山界如今的制度下老驥伏櫪,倒也不那么讓他意外。
讓他覺得溫暖的,其實是兩位長輩這片心意。
此時拿出這符陣之法,大概就像是元老頭所言——想幫上點忙罷了。
元老頭故作輕松道:“我這是偶有所悟,你這表情是做什么?”
“嘖……”
元老頭看向怪模怪樣的龐師叔。
“師叔?”
鄭法也看著龐師叔。
“這仙陣法,咱們確實是早有想法。”龐師叔瞥了元老頭一眼,開口道:“但這半個月,也不知道是誰,拉著我天天參悟這個,一刻都不帶歇的。”
“有了點領悟,巴巴地來這里守著。”
鄭法將目光看向元老頭,就見他裝作很忙的樣子,已經走遠了。
他不由笑了下,看向還站在自己身旁的龐師叔,想了想道:“龐師叔,還請你選拔門下弟子,主持著仙陣法的演練。”
這仙陣之法,雖然核心是元老頭的符陣,但布陣的主心骨卻又是龐師叔的連符之法——簡單來說,就是眾多弟子分成數個甚至數十個小組,各有各的任務。
其中每個小組必然要有修煉洞虛靈眼的弟子,運用連符之法的理念,來觀察靈氣波動,并且適時指揮本組弟子施法。
只有如此,才稱得上配合。
這又有點像金丹工程時鄭法的操作了,大概元老頭兩人,也從中找到些靈感。
龐師叔笑著點頭,他自然開心——這仙陣之法一出,他門下弟子對九山界的重要性又深了一層。
鄭法的開心也不比龐師叔少:
仙陣之法,如今自然還不算什么,只能說是元老頭的一個心意——畢竟面對大自在魔祖,這仙陣之法,也起不到什么幫助。
鄭法看重的,是這法門和九山宗的適配度——這種斗法方式,極度契合九山界如今的現狀:
以多勝少,以弱勝強,以強有力的組織和訓練,來取得斗法的優勢。
鄭法之前其實有個隱憂,便是進入九山界之后,因為日子相對安穩,其實不只是鄭法,每個九山弟子都不可避免地改變了些心態。
玄微界紛紛擾擾,玄微界修士自然會面臨更多戰斗,斗法手段日漸精熟。
這從之前的百仙法會便可看出——百仙盟弟子斗法手段個個花樣百出,讓鄭法都大開眼界。
九山弟子,不可避免地落后了。
這一點,便是九山制度一個缺點了,鄭法對此一向有著認識,也一直想用模擬演練彌補,但總歸是假的,心態都不同。
但有了仙陣之法,卻又不同,仙陣可以說,讓鄭法找到了一條靠組織度來彌補個人勇力的路子。
這就有點像另一個世界中,所謂斗將和現代戰爭的區別。
因為玄微界修士實力差距太大……勢力相爭,更傾向于斗將。
但有了仙陣之法就不同了。
仙陣之法雖然并非沒有極限,甚至限制頗多,但集眾人之力和高修為修士相抗衡的思路,卻隱隱和鄭法對九山界的設想相吻合。
日后總得讓萬仙島這個名字,名副其實才行……
鄭法看著元老頭的背影,心中尋思:
這種懂事的師尊,合該化神啊!
自己雖然不羨慕蕭玉櫻是個化神二代。
但望師成龍之心,此刻尤其熾熱。
二代蕭玉櫻看著鄭法一臉笑意的走進自己院子,不由好奇問道:
“什么事這么高興?”
蕭玉櫻和軒華夫人挨著住,鄭法一來,軒華夫人也跑了過來,臉上帶著關切。
當日降服血河老祖的時候,她倆是沒去的,自然不知道大自在魔祖對鄭法很有興趣。
但大自在魔祖欲要在陳郡臨塵這事,事關玄微大局,鄭法也未瞞著兩人。
故而鄭法一來,蕭玉櫻兩人表情都十分關切,畢竟此事實在太大。
沒想到鄭法竟笑得如此愉快,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的模樣。
“嗯,我師尊在我的教導下,進益匪淺,吾心甚慰。”
鄭法笑道。
蕭玉櫻兩人對視一眼,只覺莫名其妙,甚至有種鄭法壓力太大,神志不清之感。
鄭法收起手中的玉筒,朝蕭玉櫻道:“蕭仙子,這大自在魔祖欲要降世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能阻止最好。”蕭玉櫻直言道,“我師尊曾說,當年天河尊者曾擊殺過幾位魔祖,其中便有大自在……大自在魔祖,怕是來者不善。”
鄭法表情難掩驚訝,這話可太不簡單了:
大自在魔祖被天河尊者弄死過,居然又快活過來了……這就足夠令他心驚。
想想也是,從血河老祖的說法來看,這大自在魔祖似乎一直在沉眠,大概不死也重傷了?
讓他更沒想到的,是蕭玉櫻的師尊竟知道這事,甚至聽起來她那師尊很了解天河尊者和大自在魔祖……
蕭仙子您這背景也太硬了吧?
至于蕭玉櫻的擔心,鄭法倒也明白——被天河尊者弄死過,大自在魔祖自然是想報仇的,說不定積累了滿腔怒火。
“這么說來,天河派該是最急的。”
鄭法想了想,輕聲道。
雖然天河派好像背叛過天河尊者,但頂著天河這個名號,誰都不敢賭大自在魔祖講道理。
更何況,魔祖臨塵,極大可能破壞現有秩序——作為玄微五宗之一,天河派也必然在其對立面。
“聽聞成空上人第一個就是給天河派去信的。”
聽完蕭玉櫻這話,鄭法也先將此事放在一邊,朝蕭玉櫻拱手道:“蕭仙子,我此來有事相求。”
蕭玉櫻一雙眼睛,落在鄭法身上,等著他說話。
“蕭仙子也知道,我結丹之后要鑄造自己的本命法寶……這法寶應該有什么威能,我早有規劃,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設計。”
“我能幫你什么?”
“久聞蕭仙子你法寶極多。”
鄭法抿了抿嘴巴,似有些不好意思。
但此刻事情卻也到了極為緊急的關頭,他必須早日確定自己的法寶形制,并且開始凝練,爭取修為突破。
其中,除了摸清楚五行靈材的本質之外,便是弄清楚法寶的設計方法。
蕭玉櫻倒是豪爽,她右手玉鐲白芒閃過,一座紅墻金瓦的宮殿,出現在鄭法頭頂。
鄭法抬頭一看,不由呼吸一窒。
這玩意竟也是個法寶?
“這是我儲存法寶的地方。”
“一整個宮殿?”
鄭法瞪大了眼睛。
聽到這話,蕭玉櫻輕輕搖頭,鄭法不由輕輕出了口氣。
“這座是我存放殺伐法寶的。”
“……除了殺伐法寶呢?”
“護身法寶,也有一間宮殿。”
“至于其他的奇門異寶,我也有一個屋子。”
鄭法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猛然明白了為何大家這么討厭蕭玉櫻了——誰聽了這話不氣?
普通修士有一個本命法寶就足以欣喜了。
可蕭玉櫻這人,居然搞了個法寶博物館?
但想想蕭玉櫻的元磁道體,又想想蕭玉櫻的背景,好像也不太值得大驚小怪。
只是在這宮殿寶光的映襯下,蕭玉櫻這張臉竟顯得尤其動人……
似乎是看懂了鄭法的羨慕,蕭玉櫻道:“法寶多自然有多的好處,但人的神魂法力有限,我平日用的法寶其實最多不超過三件。”
“這些,都是我來不及賣出,或者覺得有趣不想售賣的。”
“有時候法寶多了,我還沒地方放。”
……我九山界地方大!
鄭法忍著沒說話,隨著蕭玉櫻飛入那宮殿中。
一進門他就看到,三面宮墻上滿滿當當地都是寶貝,一面掛著飛劍,一面掛著刀槍斧戟等兵器,最后一面掛著一些靈旗黑幡等常見的法寶。
屋子的當中還有幾個高臺。
臺上擺著玉璽,玉環,玉簪等寶貝。
實在是分類明確應有盡有。
蕭玉櫻看著鄭法,似乎在好奇他要看這些法寶是為了什么。
鄭法深吸一口氣,朝墻上的一柄飛劍打出五行神光。
隨著五行神光掃過飛劍,他的神魂中立馬浮現了那飛劍的大致構造,特別是其中靈氣流動的路徑,尤其清晰。
他細細琢磨了一會,手中法訣紛飛,一道光幕出現在三人面前。
“這是……”
蕭玉櫻看不出來,但軒華夫人卻一眼看明白了……
“這是我感應到的,此寶的內里情況,包括大致的靈材,和靈氣流動的軌跡。”
軒華夫人轉頭,死死地盯著鄭法看了許久,才有回頭看向光幕中的影像。
見她入迷的樣子,鄭法心中暗笑——五色神光能掃描法寶構造,但并不代表鄭法能理解這玩意,他頂多知道這些靈氣回路是個什么作用,但如何和靈材結合起來,他就搞不懂了。
九山宗,唯一有可能真的理解這個的,只有面前的軒華夫人。
鄭法現在想玩的,就是逆向工程:
他負責掃描圖紙,軒華夫人負責分析,直到他們能反向造出這些法寶的程度。
蕭玉櫻眼中閃過精芒,忽然開口道:“天賦神通?”
鄭法看著蕭玉櫻,更是無言——這你也知道?
“我師尊說過。”蕭玉櫻解釋道,她想了想道,又道:“我師尊還說,天賦神通,實際上是修士明悟了部分天道,天地感應,才有的賜予。”
“一種天賦神通,只會被賜予一次。”
鄭法聽著恍然,但心中又更添疑惑,蕭玉櫻是怎么知道天賦神通只會被授予一次的?
而且,天道?
玄微界中真有天道么?
只聽蕭玉櫻又道:“當年,天河尊者想引導弟子領悟天賦神通,卻沒有一人可以再得天道賜予,才有這個說法。”
鄭法輕輕皺眉,蕭玉櫻今日的話,讓他忽然有了個猜想——蕭玉櫻這師尊,難不成見過天河尊者?
這都多少歲了?
……也太嚇人了。
似乎是見他神色不對,蕭玉櫻又道:“我師尊早就不摻和玄微界的是非了……收我為徒,也是意外。”
至于什么意外,她倒是不想說的樣子。
鄭法也不再追問,只是看向猶自激動的軒華夫人。
“夫人?你可看出什么?”
“這劍,該是某位雷道修士所練,其中有些地方,和我會的一樣雷系法寶很像。”
鄭法朝蕭玉櫻看去,就見她點頭道:“這也是我留下這法寶的原因,它與我相合。”
聽到這話,鄭法知道軒華夫人的解釋對了,不由拿出玉筒,將這解析記在了其中。
軒華夫人又指著那飛劍的圖案,說了半天,有的地方她大致知道怎么回事,有的地方她也不大清楚。
她說完,蕭玉櫻也會點評兩句,這里面的法寶有什么功能,她自然都大概了解,足以驗證軒華夫人的猜測。
一柄飛劍分析完,鄭法又用五行神光掃了另一柄飛劍,讓他們驚喜的是——上柄飛劍中有個地方,軒華夫人都不了解其作用。
但是這構造在這柄飛劍中又出現了,兩相對照,又將兩柄飛劍神通的相似之處一對比,竟又解開了這個小小的謎團——也就是說,即使是軒華夫人不了解的法寶,對比一下相似的法寶,竟能猜出個大概來。
這讓軒華夫人更為興奮。
“掃!”
“再來!”
“這么快就不行了?”
鄭法都沒想到,蕭玉櫻這法寶太多,自己用五色神光竟能用到法力耗盡……
他一面恢復著法力,一面看著總結出來的一些相似之處:
他剛剛掃描的都是攻伐之寶,大多質地堅硬,所以其中金行靈材極多,其他非金行的靈材只是點綴。
有的甚至就只有金行靈材。
而這些靈材中的靈氣,卻又構成了些符圖模樣,進而又給這些法寶,增添了些法術之能。
鄭法如今要弄清楚的,就是怎樣的靈材排布,能構成相應的靈氣回路。
“所以,金行靈材是為了增加法寶的硬度,而相應的靈氣回路,則是賦予法寶神通?”
聽完鄭法的說法,軒華夫人總結道。
鄭法輕輕點頭,開口道:“普通法寶,怕是如此。”
“普通法寶?”
“普通法寶的靈氣回路簡單,往往只有一種或者幾種神通,所謂靈氣回路,其實不過是相應符圖而已。”鄭法解釋道,“但本命法寶,或者化神的靈寶,又有不同。”
“如何不同?”
鄭法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本命靈寶,靈氣回路更加復雜不說,更是五行俱全。”
“五行俱全?”
“是,我見過章師姐的飛仙筆,那血河老祖的飛劍,我也試著掃描過……五行靈材,我在兩件法寶中,都有發現。”
“甚至……”
鄭法語氣難得的有些踟躕。
“甚至什么?”
蕭玉櫻兩人都不解地看著鄭法,就聽鄭法很小聲地說道:
“甚至本命法寶中的靈氣回路,是成對的。”
“成對的?”
蕭玉櫻兩人見鄭法臉色怪異,都不知道為何靈氣回路成對這件事,為何讓鄭法這么猶豫。
這事……又只有白老頭等人懂。
“成對的?”
白老頭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田老師就皺起了眉頭,詫異道:“你的意思是,雙鏈結構?”
“是……”
鄭法在圖紙上畫出了飛仙筆中的靈氣回路,道:“我之前一直想不清楚木行靈材是什么樣子的……如今卻覺得,這玩意對應的靈氣鍵,怕不是類似于連接DNA雙鏈的氫鍵。”
白老頭幾人還沒反應過來,但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唐靈嫵卻拍了下額頭,恍然道:“只有這種結構,才最好實現自我復制,對應著木行的生發之能……”
“就像細胞復制那樣,一生二,二生四……”
她說著不由笑了起來:“那咱們對五行靈材,不就認識的很全面了?你的本命法寶,可以開始設計了!”
唐靈嫵沒說錯,鄭法在蕭玉櫻那里收集了許多法寶的靈氣回路和構造,又搞初步弄明白了五行靈材的本質,設計自己的法寶,起碼是沒什么阻礙了。
可鄭法和白老頭等人都沒笑。
“鄭法?”
唐靈嫵有點納悶地看著眾人。
就聽鄭法道:“太像了……”
現代和玄微界有著聯系,鄭法是知道的。
可如今這木行靈材對應的靈氣鍵竟和DNA雙鏈對應了起來……卻又讓鄭法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中。
金水火土四行對應的靈氣鍵,在物質世界中算是隨處可尋,但唯獨類似DNA雙鏈這種結構,幾乎可以叫做生命的奇跡——木行靈材與其對應,實在是巧合到令人心驚。
就像他說的,太像了,像到他從飛仙筆上已經看出了端倪,都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