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新帖子里,又多了個二五仔。
七少爺趙驚帆鮮少參與這種大事,表現得極為興奮:
“清靈丹我聽過!”他跟帖道,“你們等等,我就去門中打聽打聽。”
“……等我啊!”
鄭法看著七少爺趙驚帆的話,都像是能看到這家伙急急忙忙蹦出門的模樣,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也沒多叮囑趙驚帆什么。
天河派的謝晴雪和燕無雙,他鞭長莫及,只能希望對方小心謹慎。
但青木宗里面的趙驚帆卻不同——如今百仙盟盟主可是鄭法!
只是他暫時來不及管這些門派而已。
趙驚帆去查什么清靈丹,不說有沒有什么收獲,但一般不會有什么危險。
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果然,過了一會,趙驚帆便發回來了消息:
“我去經樓找了找,還專門讓樓中的師兄弟幫我查了一下,關于清靈丹的記載挺多的。”
說罷,趙驚帆將一篇一篇的丹方,游記或是丹訣,都發到了貼子里。
他比燕無雙兩人膽子可大多了。
燕無雙和謝晴雪發天河派的資料,其實還挑挑揀揀——他們畢竟是天河派的人,對門派也還有一分回護之心,不是什么都愿意給鄭法看的。
簡單來說,這倆間諜,還有些保密意識。
比如丹方丹訣煉丹手法這些東西,就很少發在貼子里。
鄭法也體諒這心情,甚至刻意只說看游記。
但趙驚帆不同……
什么門派不門派的,丹方不丹方的。
咱都是百仙盟的,分什么你我!
刷刷刷刷刷,貼子里,都是關于清靈丹的資料。
趙驚帆也不是學丹道的,自然也不懂什么資料有價值,什么資料沒價值,干脆一股腦地全發了上來。
鄭法也知道他盡力了,干脆和蕭玉櫻等人分別開始整理這些東西。
丹方和煉丹手法且放在一邊。
兩人還是專注于一些野史和游記。
過了大半天,趙驚帆早就停止了傳輸資料,畢竟清靈丹不過一種丹藥,青木宗里面關于這玩意的資料也就那么多。
實在是犄角旮旯都找遍了。
鄭法細細讀完這些帖子,抬頭,看了一眼蕭玉櫻,就見蕭玉櫻朝他搖頭,低聲道:“青木宗怕是沒那么久的歷史,這些東西,從用詞上來看,距離現在最多三萬年……”
鄭法聞言默然。
這就是問題了——他們找的不是清靈丹,而是想從清靈丹上,多找些關于五行蘭的線索。
在鄭法看來,清靈丹大概率是對《九山金丹法》無用的——畢竟連五行蘭都隱沒在歷史中了,那天河尊者那《九轉金丹法》的配套丹藥,很難被漏過。
特別清靈丹在玄微界有些名聲。
“怎么樣?”見他們沒什么回復,趙驚帆在貼子里問道,“找到什么沒有?”
鄭法將自己和蕭玉櫻的看法發在了貼子里。
趙驚帆的回復難掩失望:“這樣……可我已經找遍了門中典籍,甚至問了不少師兄師弟,門中關于清靈丹的記載,都在這里了。”
這下,燕無雙也忍不住了,他問道:“這位……趙兄?你在門中似乎一言九鼎?地位很高?”
“還算有些人緣……”
“令尊……也是掌門?”
“那沒有。”
“敢問閣下,靈根如何?”
“靈根?和鄭法一樣,雙靈根。”
燕無雙像是忽略了和鄭法一樣五個字,直接抓住了重點:
“雙靈根?那你……如此大膽?”
鄭法算是看明白了燕無雙的疑惑——
這天底下,雙靈根和雙靈根他不一樣啊!鄭法他不能叫雙靈根!
都是二五仔,你一沒背景,二沒資質……
你怎么這么虎?
“大膽?我替百仙盟盟主做事,我堂堂正正!”
七少爺趙驚帆的回復,把燕無雙干沉默了。
鄭法也挺能理解:
燕無雙和謝晴雪,論身份論地位論資質,比七少爺趙驚帆不知道好多少。
其實燕無雙以前應該是見過趙驚帆,但好像也沒啥印象,可見兩人差距之大,趙驚帆大概不被他放在眼中。
但……
燕無雙兩人在天河宗都快玩諜影重重了,可謂膽戰心驚,甚至寢食難安。
但趙驚帆吧……
“你們等等,我去問問掌門!”
他似乎是不甘心,扔下一句話就溜了。
他走了,但看到這句話的燕無雙,久久沒有回復,似乎在懷疑自己的間諜人生。
連謝晴雪都忍不住說了一句話:
“趙道友……真是羨煞旁人。”
從趙驚帆一言不合就找掌門這件事,所有人就能看出他在青木宗的日子,真是十分滋潤。
別看燕無雙有點被刺激到了,但他其實還好,也就是最近憋屈了些,但謝晴雪就更慘——一個話癆活生生憋成了個高嶺之花。
鄭法覺得,如今的謝晴雪看趙驚帆,就如同一個被生活錘扁的四十歲中年,看到了個青春洋溢的二十歲青年——
明明對方又沒錢又沒事業,但你看著他,就是莫名的羨慕。
少年意氣的可貴之處,便是你看著這人,就會明白,原來他真的沒被這世界錘過。
趙驚帆還不知道自己被堂堂天河派大師姐深深羨慕了。
他其實也吃了些苦,甚至早些時候,也下了決心,要好好打理趙家,承擔起家主的責任。
可世事無常……
百仙盟他姓鄭啦!
不僅是百仙盟姓鄭,鄭法如今都和玄微五宗平起平坐啦!
大伙都知道趙驚帆和鄭法關系不錯。
如今他在門中,地位真是肉眼可見的提升。
他也不大明白,明明想好要靠自己奮斗的。
結果自己奮斗的速度,遠遠跟不上自家大腿飛升的速度……
趙驚帆急沖沖地找到了青木宗的宋掌門。
宋掌門本在處理公務,青木宗實在有點慘,怎么說呢,托大自在妖皇的福,青木宗又又又百廢待興了……
這讓宋掌門最近忙得焦頭爛額。
趙驚帆剛來的時候,宋掌門正對著一個倒霉的金丹弟子發火:“你們怎么回事?藥園到現在都沒修好?”
“掌門……修園子容易,可藥園中的靈藥……”那弟子低著頭,吞吞吐吐,“湊不齊了。”
趙驚帆一聽就明白了——
青木宗沒錢了!
大自在魔教出世,他們挨了一下,但那時候還好:因為一開始就九山宗擋著,青木宗撤離的時候,還有空整理了門內資源,保存了些浮財。
但大自在妖皇再來的時候,就不同了。
那時宗內剛剛花了大力氣重修山門,整理藥園,用了不少資源和靈石。
然后大自在妖皇一來,啥都泡了湯。
掌門這些日子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賬單,心情實在很難好。
屋內的師兄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宋掌門一面罵一面揮手,像是在趕人:“愣著干嘛?還不快下去辦了?”
趙驚帆腳步一頓,有些猶豫了——他還是有點眼色的。
掌門現在又忙,心情又不好,似乎不是找他詢問的好時機。
可此刻,宋掌門早就感應到了趙驚帆的來到。
“驚帆?你找我?有事么?”
還不待趙驚帆開口,宋掌門笑著問道。
之前那師兄還沒走呢,他看著掌門的表情轉瞬從冬天到了春天,眼神怔怔,似乎受到了更大的傷害。
趙驚帆先沒有說話,端端正正地行禮,他如今這個二五仔快是明牌了,或者說,他甚至有種欽差大臣的意思……
但越是如此,他在外人面前倒越恭敬了些。
他行禮完,才一五一十的說明了來意。
“清靈丹……”宋掌門摸著下巴,皺眉道,“你想問什么?”
“掌門查了些自己珍藏的典籍,找到了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
鄭法和蕭玉櫻精神一振。
雖然青木宗底蘊不深,但宋掌門畢竟是元嬰,在玄微界絕對算是中流砥柱了,見多識廣,又極善丹道。
可以說,他在丹道上的見識和理解,可能比他們這一圈臭皮匠加起來都厲害。
“清靈丹的丹方,確實改過了。”
“掌門說,他聽說之前的丹方里面,有一種叫融神花的靈植,后來被替代了。”
趙驚帆的話,讓鄭法皺起了眉頭。
融神花?
不是五行蘭么?
“你們掌門可知,這丹方是什么時候改的?”
“這個他也不確定……”
“融神花……”蕭玉櫻慢慢沉吟了片刻,手一揮。
殿中多了許多玉筒。
“我有印象,之前看過這種靈植的記載,只是沒在意。”蕭玉櫻一面說著,一面在玉筒中尋找,過了片刻才道,“有了!”
“這里也有融神花!”
“這個也有!”
記載有融神花的玉筒有四五份,一會兒就被蕭玉櫻挑了出來。
只是這里面也沒有多少可注意的東西,甚至和五行蘭好像也沒啥關系。
她看著這四五枚玉筒,皺起了眉頭,似在思索什么,過了會才開口道:“這幾枚玉筒,原始的記載,應該都是這個紀元初。”
“嗯?”
鄭法有些不明所以。
“也就是說,融神花這種靈植,只出現在這個紀元一開始的時候,上個紀元似乎沒有,現在,我也沒聽說過。”
蕭玉櫻解釋道,語氣中有些意味深長。
鄭法一聽,只覺得精神一振,開口道:
“改了名?”
“融神花,就是五行蘭?”
蕭玉櫻慢慢點頭:“這個可能性很大。”
鄭法一揮手,殿中便出現了一個空無一物的光幕。
光幕中先是出現了五行蘭的名字,五行蘭后面有個箭頭,指向了清靈丹,清靈丹后面跟著融神花。
而融神花旁一片空白,似在表達鄭法的猶豫。
這是他在梳理線索。
五行蘭這玩意,被人刻意從歷史中抹去了。
但有些丹藥,實在是需要五行蘭,比如清靈丹:
這種丹藥市場挺大,也有很多修士需要,偏偏改進丹方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特別是有些丹師可能就是靠著這幾種丹藥過活。
因此,為了避開五行蘭這個禁忌,有人將五行蘭,改稱融神花,記載在典籍中?
只是這種稱呼,隨著五行蘭事實上越來越少,而清靈丹的丹方又被改進,便漸漸地失去了意義,反而還有些風險,融神花之名也漸漸消失了。
從時間和邏輯上,這倒是說得通。
但卻缺少完整的證據鏈,或者說,實錘的證據。
實錘很快就找到了。
從融神花出發,再度檢索了一遍之前的資料,他們很快就有了新的發現。
謝晴雪發來了一段話,話是一段殘篇:
“以融神花為主,寒霜葉,化靈草為輔,佐以……可制成一種大丹,對我等修煉極為有用,惜乎融神花亦是罕見。”
“謝仙子?這是哪來的記載?”
“我天河派的一位先輩!”謝晴雪略帶興奮地回答道,“其中都是些很殘缺的東西,甚至有些像是囈語,一向無人注意。”
“沒想到……竟如此簡單?”
鄭法不解地問道:“簡單?”
“當然簡單,一些游記,幾個詞,就能復現出一段被抹去的歷史……”
“五宗的實力,我比你們更了解。他們想要隱藏一個東西……旁人實在是難以找尋。”
“可你們……竟這么快。”
看得出來,謝晴雪話里話外,滿溢著感嘆。
這話卻也不是假的,不說旁的,《九轉金丹法》,和那些有關天河尊者的歷史,如今誰能弄清楚?
再想想謝晴雪這一脈……
他們如今累死累活,到現在都沒搞清楚《九轉金丹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想來守中祖師是知道《九轉金丹法》的真相的,但后來或是因為謹慎,或是因為旁的原因,又可能是因為各種束縛,竟沒有傳承下來。
到了如今,留下來的竟只有只言片語。
結果鄭法帶著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從一些雜七雜八的記錄之中,竟然真找出了一段隱秘歷史。
這其中的對比,足以顯出謝晴雪那一脈的廢物。
自然也足以,令謝晴雪破防……
鄭法轉頭看了蕭玉櫻一眼,蕭玉櫻似也感受到了謝晴雪的驚訝,略帶些驕傲的翹了翹嘴角。
留下蕭玉櫻的好處,此刻就表現得淋漓盡致。
與旁人不同的是,比起旁人驚嘆于蕭玉櫻的元磁道體,福緣深厚,鄭法其實更看重此女腦海中所裝著的學識。
甚至鄭法給對方設立的職位,都是考古學教授!
在他看來,蕭玉櫻起碼初步具備了一個歷史學者的能力,特別是她對文本和建筑風格的分析,給此次研究,帶來了不少好處。
這不能說是什么現代理念,在現代世界,從古至今,其實都不缺考據大家。
但問題是……
玄微界根本不重視這種能力!
這種只通過資料收集,文本考據甚至實地考古來獲取知識的方法,在玄微界中,鄭法很少見到,他所知只有蕭玉櫻一人沾了點邊。
或者說,也許有些修士在實踐中有了這種意識。
但作為一門學科,玄微界在這方面,可能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蕭玉櫻卻有些茫然,不僅沒有喜悅的意思,反而一直看著鄭法。
“蕭仙子?”
“我有點相信你那句話了。”
“嗯?”
“不靠修為,不靠斗法,只靠純粹的知識和分析……就能有這樣的發現。這些事情,凡人都能干。你的想法,或許真的有些許成功的可能。”
“蕭仙子……這不是你的功勞么?”
蕭玉櫻略略沉默了會,用一種我也不知道自己原來這么厲害的口吻說道:“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有這種能力。”
鄭法聽懂了,元磁道體太好用,蕭玉櫻她不需要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確實如此,這種考據功夫,在修士眼里,哪里比得上神識,比得上修為呢?
也許這才是這門學問,沒在玄微界發展起來的最根本原因。
不過……
“蕭仙子你原來不信我?”
“……”蕭玉櫻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成。”
“……若不成呢?”
“不成,到時候再脫身不遲,我有我師尊……應該沒大事。”
鄭法也快破防了。
這就相當于合作做生意,你天天惶恐不安,心中還以為大家同舟共濟,生怕傾家蕩產,結果你的合伙人告訴你,破產了她就只能回去繼承家業了……
鄭法不想聊這個話題了。
他看著那個丹方,又在貼子里呼喚趙驚帆:“你剛才是不是說,你們青木宗最近很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