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啊!”
聽完鄭法的要求,唐靈嫵高高舉著小手,一臉乖巧和興奮。
“嘖,沒見過這么上趕著干活的。”
白老頭臉色古怪,嘀咕一聲。
落日將盡,唐靈嫵俏臉上的紅暈如天邊晚霞,田老師嘴角帶起姨母笑,一面咬著牙在這老頭背上狠拍兩下,眼神中就四個大字:
就你長嘴?
鄭法看了唐靈嫵一眼,小靈嫵確實是學過計算機的,也許經驗沒有特別豐富,但在養老院的教育資源下,也絕對不差。
按說……這事應該交給她。
“我準備讓楊組長去聯系。”
唐靈嫵手一顫,似想說什么,卻又不愿意反駁鄭法的意見,只是將委屈兩個字寫在了雙眸中。
“唉!鄭法?”
她不說話,可方才還酸了吧唧的白老頭此刻卻開始維護起她來了:
“小靈嫵想幫忙,怎么不行了?”
鄭法看委屈巴巴一言不發的唐靈嫵,搖頭笑笑:“這個工程量太大了。”
“太大了?”
“我起碼有兩套陣法,需要解析重構。”
白老頭見他說的是正事,臉上的不滿消退了不少,問道:“兩套?”
“一個是《天地神煞大陣》,這是最緊急的,對我而言,這陣法是致命的。”
《天地神煞大陣》給他帶來的威脅太大了。
如今在神火山上,他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
而九長老雖然表露出了些善意,但鄭法性子謹慎,向來不愿意將生命交托在旁人手中,自然更覺破陣的迫切。
如今鄭法負責的《天地神煞大陣》只是極小一部分,他想要操控這大陣恐怕有點難。
他現在要做的,便是通過對陣法的解析,在他刻印的靈石中,加入一些只有他明白的法訣,或者說是模塊。
不說能取得大陣的控制權限。
起碼能打斷整個天地神煞大陣,替他解除生命危機。
白老頭聽到致命兩個字,眼神就銳利了起來,也不作妖了,皺著眉頭道:“那還有一套呢?”
“還有一套,不是最緊急的,但其實更重要,是一套用于推演的陣法。”
鄭法所言的陣法由來已久——當年章師姐學習編碼等計算機知識,就自己創造了一套用于計算的符法體系。
只是章師姐元靈道體有其限制,因此作用沒有鄭法想象中的那么大。
如今有了靈石,再結合那符法體系,便是一套靈石計算機的模型。
領略過現代科技的鄭法,當然明白這東西意味著什么!
甚至……
也許誅仙劍陣強橫無比,但在鄭法眼中,這陣法才是九山宗未來最強大的根基!
其實他一直想在玄微界和九山界發展計算機行業,可這玩意畢竟是現代科技文明的至高智慧,制造工藝,原料獲取,在玄微界都有著重重困難。
直到發現靈石作用,鄭法才真正看到了完成設想的希望。
“推演陣法?”
鄭法體內的造化玉牒自他顱頂飛出,往幾人身旁桌子上射出一道霞光,霞光中靈氣涌動,粒子飛速組合。
不到十分鐘,桌面上出現了一本厚書。
“《九章算陣》?”
白老頭看著書封面上的名字,撓撓腦袋,臉帶不解地說:“名字怪怪的,和《九章算經》有關?”
不……這是九山章無衣的意思。
鄭法瞟了一眼也有些疑惑的唐靈嫵,沒反駁。
白老頭將這《九章算陣》拿起來翻了翻,皺起眉頭,又將書遞給了在一旁眼巴巴的唐靈嫵,轉頭對鄭法贊道:
“編寫這陣法的人,是個符道大家。你想要做什么?”
章師姐在符道上的造詣,可以說兼具兩界之長。
也許白老頭等人在拓撲學上勝過章師姐,但論起對符法知識的廣博,章師姐卻又遠遠勝過。
因此白老頭一看就明白這《九章算陣》作者的厲害。
“這陣法大多是一人所創,恐有疏漏,又或者失于冗雜,我想著用編程語言的形式,將其規范化和簡化。”
不是不信任章師姐,而是鄭法向來喜歡多折磨幾個腦子。
更何況,在編程是顯學的現代,章師姐恐怕真的……遠遠不夠看。
在玄微界,靈石的品質也是有分別的,上品靈石與下品靈石,能容納的符圖數量,能維持的陣法時長,都不可同日而語。
簡化算陣,某種程度上便是節約靈石,減少資源消耗。
更不用說規范化之后,學習和維護成本的降低。
“若是可以,我想在這算陣的基礎上,編寫人工智能算法。”
簡單來說,鄭法對《九章算陣》的期待便是,用現代編程語言的思想將其重構,并且開始寫人工智能程序。
章師姐再厲害,也有些時代和眼界的局限。
如今的《九章算陣》,還是執著于“算”。
“兩套陣法,這工作量……確實不小。”白老頭輕點兩下頭,忽然又打抱不平,“可你干嘛不讓小靈嫵負責?覺得她能力不夠?”
鄭法瞟了一眼小嘴不自覺翹著的唐靈嫵,笑了起來:“我元嬰了。”
“啊?”
“日后虹山的靈氣,可能會比之前充足許多,我想讓靈嫵趁此機會多修煉。”
唐靈嫵眨了眨眼睛,聽鄭法又道:
“等修為進階之后,長久……才好。”
鄭法雖然說的不清不楚,但眾人也算是聽明白了……對鄭法來說,唐靈嫵好好修煉,共赴仙途,比“有用”兩個字,重要了十倍百倍。
白老頭看著笑成傻子的唐靈嫵,默默地抱緊了雙肩,坐回了椅子上,只覺晚風寒涼,吹得他鼻子發癢,定睛一看,鼻尖竟……紅彤彤的。
三日后,夜色深沉,京城的天空沒有星星,地上的寫字樓卻比星河還璀璨。
窗戶玻璃上的燈火,反射向一臺臺顯示器前的面孔,更顯得這些面容上的眼睛無神。
“還不走?”
一個中年男子的椅背被拍了下,一回頭,是一個同事在問他。
這同事消息性格外向,消息靈通,又心思活絡。
兩人一同進的公司,共事數年,關系極好。
“一直報錯,回家也得干,路上浪費時間。”
“你這是廢命!”
“比之前還是好些了,起碼咱們公司九九六變成了九九五。”
趁著代碼在測試,中年男子站起身來,喝了口泡著枸杞的冰咖啡,伸了個懶腰,渾身骨頭霹靂喀拉一陣脆響。
聽到這聲音,那同事像是想起了什么,開口道:
“旁邊要開個按摩工作室,聽說手藝不錯,月底開業去試試?”
聽到這話,中年男子都驚了:“誰這么有商業頭腦?沒開你都知道?”
“我是誰?聽說人之前也是咱們樓里的程序員,被裁了,人奮發圖強,抓住行業痛點,自學了推拿……”
中年人一時沉默,只覺得學到了什么,但好像先機已經沒了。
“其實我也準備再考個研究生,考個機械相關的。”
“嗯?”
中年男子心中驚訝,這是要轉行?
“你沒聽說?我那些學機械的同學,可有奔頭了。”
這事他也隱隱知道。
“虹山那位鄭仙人?”
“對!聽說他們給錢大方,雖然卷還是卷,但做得好可以修仙!職業前景長著呢!”
中年男子聽著也心動,就聽同事又道:
“以前計算機的考研分數比搞工程的高,以后我看得反過來,寫代碼……雖然也修仙,但咱們這個仙容易猝死!”
中年男子按著自己的胸口,只覺得嘴里的咖啡味更苦了。
“就像那個按摩的一樣,轉行還得趁早!”
中年男子猶豫了兩天,公司忽然有了個傳聞:
“要有個特別項目組?”
“是!聽說是上面組織的,各個公司分別攻關,高校也有。”
“別吧,這種項目吃力不討好,咱們好不容易輕松點。”
剛剛熬了兩個大夜的中年男子默默點頭。
“聽說這次是自愿報名,還得通過能力測試。”
“自愿?你信不?”
中年男子聽了皺眉,一轉頭,就見兩天前的那同事似乎在埋頭苦讀一本大部頭。
真要考研?
他心中有些不舍,偏頭一看,就覺不對勁。
“你不是考機械么?看什么語言設計?”
“機械,什么機械?我愛編程,我命都是代碼給的!”
作為好友,中年男子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他盯著那同事,眼神中充滿探究:
“怎么回事?”
“那項目組……”
“嗯?”
“真能修仙。”
中年男子依舊迷惑,就見同事將書頁往前一翻,扉頁上正畫了張臉——
“虹山鄭……”
“吁!我也是在朋友那里聽說的!有幾個公司都吵得天翻地覆!”
“好兄弟!”
中年男子偷偷記下了同事看的書名,又朝虹山的方向看去。
是自己太興奮了么?
怎么虹山上,也有張鄭仙人的臉?
“這下給鄭法裝到了……”
白老頭抬著腦袋,看在盤腿坐在虹山之上的鄭法元嬰,臉上寫著明晃晃的羨慕。
太陽掛在天空正中,其中的扶桑木影子愈發清晰,陽光從萬丈高空帶著靈氣落下,照亮著鄭法的元嬰虛影。
這元嬰面容和鄭法有八分像,面容稚嫩,三頭身,卻高數千米,盤腿坐在虛空中,如一個未長成的巨靈神。
元嬰膝下,還有玄龜白蛇,盤踞前方,似是臣服,又似在護衛。
楊組長也站在白老頭身旁,神色激動,仰頭望著這一幕。
這大日耀九州,仙人坐虹山的異象,已有數日,竟是半個京城都能隱約看到。
可讓她激動的,不是這異象的神異,而是……
“鄭法要講道?”
白老頭笑著點點頭,開口道:“鄭法說他成為了元嬰修士,如今虹山能容納的修仙者更多了,今日便將以往的有功之人,收入門中。”
楊組長呼吸更急促了些。
之前鄭法一直在說,積累貢獻可以修仙,她自然也不懷疑,但因為虹山靈氣不足,因此她一直在等。
如今鄭法說收有功之人入門……
那她作為養老院第二批元老,當仁不讓!
不單單是她。
虹山腳下,人頭涌動,上千名來自四面八方,各行各業的人,都仰視著鄭法的元嬰異象。
其中最多的是程運這樣為養老院工作了許久,做出了不少貢獻的科研人員。
也有白老頭執掌的九山武館的教頭,唐靈嫵麾下九山糧食公司的職工。
還有之前設計“哪吒”試驗機的各大高校和研究院的人。
盡管不是人人都有份前來,但人數也不少。
這些人眼中,無一不包含激動,無一不如夢如幻。
鄭法看著這些激動的面孔,元嬰稚嫩的臉上露出個微笑,張嘴發出洪鐘大呂,轟鳴之聲:
“諸位請入講道堂。”
山下眾人齊齊拱手,朝元嬰拜了下,飛快卻又安靜地涌入了新建好的講道堂——也就是虹山新建的一個大禮堂,畢竟以前的教室,容納不下這么多人聽道。
鄭法神識自元嬰中脫離,落入自己肉身之中,他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元嬰,也是驚奇。
進階元嬰再施展《靈山法》之時,這虹山的異象也出乎他的意料——
他凝結的元嬰忽然脫體而出,在虹山上空大放光芒,而山中靈脈,竟真的凝聚出了龜蛇之形。
這虹山靈氣似乎不僅僅是升級這般簡單,更靈動活潑了許多。
鄭法收斂心神,抬腿走出養老院,下一腳落下,人就來到了講道堂前。
講道堂中,沒有高臺,只放著上千個蒲團。
鄭法走到最前方一個蒲團上坐下,目視眾人。
偌大的禮堂,幾千個聽眾,沒有一點聲音。
白老頭和唐靈嫵等人并肩坐在第一排,亦是翹首以盼。
“自今日起,我將在此講道一月。”
“此次講道內容,以練氣期起,筑基期止,以符法知識為輔。”
“若有不懂,可起身打斷,不必拘泥禮數。”
鄭法說完,口中開始從入門功法開始講起。
他看著這些聽眾,心中也有些期待——
要知道,這些人也并非是亂選的。
程運那些研究人員和來自高校和研究院的人自然不必說,腦子好使,知識積累豐富,是鄭法心中最上佳的門人人選。
至于糧食公司,九山武館的人,也并非泛泛之輩:
他們或是長于商務,又或者在武道上天賦過人。
總之,這些人也算是尋常人中的精英了。
鄭法廣開山門,一方面自然是因為他如今是元嬰修為,虹山靈氣大漲,容納這些人修仙,已經不再困難,干脆履行承諾。
另一方面,他卻對另一件東西,別有期待——扶桑木。
扶桑木原是妖皇道果,但在他手中,莫名其妙地有了些變化,與妖皇兩個字漸行漸遠。
如今隨著他對道果修士越發了解,他對扶桑木也有了更多的猜想——比如,他如今在現代,隱隱有道祖稱謂。
若是按照當日大自在妖皇成道的儀式來看,道果這種東西,需要儀軌來完善,而儀軌本身,可以說是一種天地和眾生的認可。
而自己扶桑木道果的變化,也是在其融入現代太陽,給現代帶來靈氣之后發生的。
也就是說——如今的扶桑木道果,很可能與“道祖”兩個字相關。
只是之前扶桑木之前變化極慢,甚至可以說沒什么動靜,這讓鄭法就有些傷腦筋。
畢竟現下昊日山虎視眈眈,陷仙劍更在臥榻之側,他對抗道果的最大底牌,便是扶桑木。
畢竟陷仙劍法門還沒在手里,即使在手里,也不一定真的能控制陷仙劍。
思來想去,又參考了不少神話,鄭法心中有了個猜想,這道祖的職責,許是和講道,甚至大規模講道有關!
之前他修為不夠,虹山靈氣不足。
廣收門徒,大規模講道實在是空想。
如今凝結元嬰,鄭法干脆便來了一次大開山門——或者說,一次講道實驗!
心中滿懷期待,鄭法看著這些新門人,口中從打坐呼吸吐納講起。
每日早上六點開始講道,下午四時結束,一日不停。
如今九山界的功法體系也算完整,即便是沒有凝元丹,無法修煉《符道筑基法》,但對元嬰之前的功法選擇和要點,鄭法已是了如指掌。
講起來嫻熟之至。
可讓他有些失望的是:都講了二十天了,扶桑木沒有變化。
自己猜錯了?
鄭法心中暗嘆,覺得自己有些癡心妄想,面上卻半點不露,講完了修煉功法,便開始講符法,或者說法術。
九山符道,如今是建立在拓撲基礎上的,鄭法一面講一面手中畫符演示。
臺下門徒,大部分臉色都有些愁苦,顯然遇上了拓撲這玩意腦殼疼。
但其中畢竟有許多學術大佬,更有些搞數學的學者在,聽起來倒是興致勃勃。
鄭法講著講著,忽然腦海中無數念頭紛飛——
這符圖好像可以再分解?
這拓撲變換有問題吧……錯了!
不對不對,這符圖和之前那個完全不同,不是一個!
一開始,鄭法只是以為自己隨著講道,對符道有些新的領悟,可漸漸就覺得不對了:
這些念頭來的太多,又太紛亂,甚至像是突然冒出來的。
他猛地抬頭,目光穿過屋頂,只見空中大日中的扶桑木,似乎在肉眼不可見的顫抖,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