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
弗蘭克伯爵站起身來,撞得桌子搖搖晃晃,上面的酒杯眼看就要翻倒下去。
一只白皙而修長的手扶穩了酒杯,將其放回到了桌上。
“喔喔喔,別那么激動嘛,弗蘭克伯爵。”
雷文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弗蘭克對面,面露微笑:
“這么失態,可不像是一位貴族該有的作風啊。”
真的是雷文!
弗蘭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戰爭進行到現在,艾沃爾公國但凡是個貴族,沒人不知道雷文的長相。
據說艾沃爾八世,還用雷文的畫像做了個靶子,每天射箭解悶呢。
相比于畫像上,真正的雷文少了幾分陰鷙和惡毒,多了幾分優雅和寬和,還有一種從骨子里散發出的從容和自信。
那種氣質,是與他年輕的外貌不相稱的厚重。
“你怎么敢出現在這里?”弗蘭克的手握住了腰間佩劍,紫色的閃電斗氣迸發開來,讓地面上的塵埃都漂浮起來。
“我勸你最好還是冷靜一下。”雷文淡淡道:
“坐下來,咱們喝杯酒、慢慢談。”
“畢竟,我這次來,不是為了殺你。”
弗蘭克冷冷一笑,剛要說話,脖子上忽然一涼,一枚銳利細長的指甲擱在了他的咽喉上。
而他的余光,也瞥見了身后人的樣貌:“威廉!?是你!?”
怪不得,自那天之后,威廉和厄娜達一同消失了。
原來,他們兩個人,竟然是雷文派出來的間諜。
“你現在殺了我,也跑不掉。”弗蘭克梗著脖子道。
“我說過了,弗蘭克伯爵,我不打算殺你,不過你要是非要赴死,我也攔不住。”雷文道:
“但,其他人能否像你期待的那樣留下我……可就難說了。”
弗蘭克深吸口氣,握住劍柄的手緩緩松開,斗氣退去。
雷文能夠悄無聲息地摸進來,已經說明了很多。
更何況雷文還有不少風王部隊。
即便被包圍,風王冒死入城,也能把雷文護衛回去。
可雷文畢竟是一軍主帥,竟然甘冒奇險來到博蘭城中……
疑問從弗蘭克伯爵口中發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坐下,咱們慢慢聊。”雷文指了指弗蘭克本來的座位:
“畢竟,夜還長著呢。”
銳利指甲從弗蘭克脖頸上拿走,他深吸口氣,坐回到了座位上,但也沒有放棄對雷文動手的念頭,眼神一直在雷文的咽喉和心臟上徘徊。
而雷文就好像沒有看見一樣:
“我這次來,是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需要先達成一個共識——
那就是,博蘭城遲早要守不住的。”
弗蘭克心頭一沉,但還是嗤笑一聲:
“既然如此,你來這里做什么?等到我們守不住的時候,你摘了勝利果實不就好了?”
雷文并不生氣,繼續侃侃而談:“無視事實可不是個好習慣。”
“我在城下已經駐扎了一個多月,接連截獲了3批后勤物資,這期間,你們甚至連出城試探的勇氣都沒有。”
“我知道你們在節省糧食,為此不惜餓死自己的人民,可就算收集全城糧食、僅供軍隊食用,城中屯糧還能支撐多久呢?”
“4個月?5個月?還是半年?”
“我得提醒你,并不是每具尸體都能被發現,夏天之后,只要水源里有一具被污染的尸體,都有可能會帶來瘟疫。”
“到時候,又能有多少人還能上城、還能作戰呢?”
“哦對了,更別說,你們封鎖四門,帶來的低沉士氣。”
雷文每說一句話,弗蘭克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他知道,雷文說得全都是實話。
身處城中,他比雷文更加了解城內不堪的窘境,而他卻只能像是陷入一場夢魘,看著一切走向腐敗,卻無能為力。
“那又如何?”弗蘭克盯著雷文的眼睛:“至少,那之前,我們還有拼死一搏的勇氣。”
“你手下不到2萬軍隊,未必能夠勝過我們13萬大軍!”
雷文聽聞笑了笑,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
“就憑錯過了荊棘嶺戰役的你們?”
弗蘭克就像是被抽了一巴掌,臉色一片鐵青,幾次張嘴卻說不出半句能反駁的話來。
荊棘嶺戰役,隨著福勒子爵和2000勇士戰死,必將成為流傳于大陸的經典戰役。
它甚至超越了艾沃爾公國本身。
這也是弗蘭克心中抹不去的痛點。
因為他當時雖然在主戰,雖然在要求去接應福勒子爵,甚至生出了自己獨自領軍與雷文決戰的念頭。
但加圖根首相的密令,卻強行摁住了他。
理由都很正當——公國再經不起一次失敗了,必須要整合這13萬軍隊,捏成一個拳頭,才能穩穩對抗雷文。
然而,當荊棘嶺戰役塵埃落定,弗蘭克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么。
如果能夠參與進那場戰役,哪怕失敗、哪怕救不回福勒子爵,弗蘭克也相信,艾沃爾軍隊將會有一種完全不同的面貌。
可世界上沒有后悔藥劑可吃。
事實就是,他們坐擁13萬大軍,卻眼睜睜看著2000固守了2個月的友軍全軍覆沒。
也讓城中貴族生出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就連弗蘭克自己也在懷疑——就算出城與雷文決戰,就真能獲勝嗎?
雷文的出現,更是讓他這種想法越加清晰。
身為一軍主帥,雷文敢冒險進入博蘭城,擁有這種勇氣和自信的人,帶出來的軍隊,會是什么樣子?
更別說,此前,他們可是連戰連勝,每一場都是以少勝多、足以作為軍事學教材上案例的經典戰爭!
士氣和氣勢,雖然是聽起來不切實際的東西,但遍覽戰爭史,卻是戰爭中不可忽視的因素。
“看來你也明白了。”雷文端詳著自己手指上的···型花紋:
“那么,咱們就有可以交易的前提和基礎了。”
“我記得,你負責駐守的,是博蘭城南城門。”
“5天后,也就是1200年1月6日,我會從博蘭城南城門發起攻城,到時候,我希望弗蘭克伯爵你能夠作為內應、打開大門。”
桌子直接裂開,弗蘭克的長劍纏繞電光,出現在了雷文咽喉:
“你在侮辱我!”
雷文手指上燃起一抹深紅血色,輕輕搭在了劍刃上。
下一刻,纏繞在劍鋒上的閃電斗氣冰消雪融。
雷文手指一彈,劍刃從中斷裂、應聲而碎,就像是折斷的冰凌。
弗蘭克愣住了。
這雖然只是佩劍,卻也是一柄附魔武器啊!
那紅光又是怎么回事?
斗氣?
同時修煉斗氣與魔法?
這可是最劣等的三流中都已經不會出現的橋段了啊!
雷文當然不會好心地去和他解釋,只是聳了聳肩:
“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
弗蘭克冷汗汩汩流下。
在這之前,他雖然一直在聽雷文說話,但心理上卻是一直占據著主動——之前被威廉制服,只是因為他缺乏警惕。
如果他想,隨時可以和雷文玉石俱焚。
然而雷文出手,卻打碎了他心中的幻想。
雷文真的可以殺了他!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這種怪物?
魔法的天才,在近戰上竟然也如此可怕!
“……你的確很強。”弗蘭克嘶聲道:
“但我絕對不會出賣我的祖國!”
“我說了,這只是一個交易。”雷文道:“既然是交易,那咱們雙方,就都有好處。”
“我要的是博蘭城的實控權,是戰爭的勝利,殺傷你們多少人、并不是我的目的。”
“而弗蘭克伯爵你,既然忠于祖國,那就該多為艾沃爾公國著想。”
雷文慢條斯理地說著,就像是討論著下午茶該去哪里喝,但說出的內容,卻讓弗蘭克仿佛深陷泥中。
“如果繼續對峙下去,我相信,等到糧食耗盡之前你們會統一意見,向我進攻。”
“而我一定會獲得勝利!”
“那意味著我也會有相當程度的損失,但這13萬大軍盡數潰滅后,你們艾沃爾公國,還有多少余力呢?”
“的確,目前為止,這場戰爭只是我個人的肆意妄為,最多將諾德行省卷了進來。”
“可是我們的國王陛下不是庸主,他一定會看到我的價值,后續援軍不會缺少,到時候,你們還能夠擋住我們的鐵蹄嗎?”
弗蘭克不想聽雷文的鬼話,但那一個個單詞就是鉆進了他的耳朵、鉆進了他的腦子,讓他不得不去思考。
“不,有一點錯了。”弗蘭克強行爭辯道:“戰爭總是充滿意外,這一戰,我們未見得會輸!”
雷文沒有絲毫的惱怒,反而認真點了點頭:“如果是在鐵樺戰役中,你們艾沃爾有如此兵力,那這的確是事實。”
“可現在不同了。”
弗蘭克問道:“你憑什么這么說?”
雷文微微一笑,手上戒指微微閃耀,便有雪花般的信箋飄落在地上,堆成了一個小小羊皮紙山。
“這就是接下來我們交易內容的一部分。”
“一共7位子爵,31位男爵,還有107名騎士。”
“他們都不愿意與我作對。”
弗蘭克眉頭狂跳。
身為如今博蘭城中的掌權者之一,他對軍隊的構成了如指掌。
隊伍中,一共有11位子爵、53個男爵,還有219名受封騎士。
與雷文暗通款曲的人,竟然占據了軍隊中的一多半!
的確,給雷文寫信,不意味著就真要出賣公國利益。
可這樣的人面對不了任何壓力,遇到殘酷烈戰,反而會成為害群之馬!
“所以,考慮一下吧。”雷文道:
“你呢,放開城門、讓我進城;我呢,就可以把這些信箋全都交給你。”
“這樣一來,我獲得了戰爭的勝利,你可以帶領大部分軍隊撤出,然后除掉隊伍中這些臭魚爛蝦,捏成一股拳頭,為接下來更殘酷的戰爭做好準備。”
弗蘭克被雷文說動了,他坐回到椅子上,低沉著聲音:
“可這有一個問題,這么做,究竟對你有什么好處?”
“要是我國完成了軍隊整合,你會面對更大的麻煩,如果我是你,一定會在這場戰役里,盡可能多地消耗我們的士兵。”
雷文攤開雙手,表現出了十足坦誠:“就像是我之前說的,我們的國王陛下不是庸主,一定會派兵前來支援。”
“而率領者,一定會是某位伯爵,我只是一個小小男爵。”
“到時候,戰場上的主導者就不會再是我,而相對的,你們的主要對手也就不再是我。”
“不需要我去啃的骨頭,再硬一點,又有何妨?”
弗蘭克緩緩點頭。
這是一個十分恰當的理由。
國家的利益不等于貴族的利益。
后續前來的凱恩斯帝國援軍,一定會想盡辦法摘桃子,將雷文排擠到戰場邊緣。
雷文想要在那之前拿下博蘭城,將利益最大化,的確是一位合格貴族會有的選擇。
“……我知道了。”弗蘭克深吸口氣:“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我也有要求。”
“既然是交易,總要允許人討價還價的。”雷文大度地道:“你想要什么?”
“這些信箋,現在就要給我。”弗蘭克道。
“伯爵大人說笑了,現在把它們給你,你要是爽約的話,那我豈不是成了傻子?”雷文笑了笑:“這樣吧,咱們各讓一步。”
“我呢,先給你10個名字,都是你麾下的貴族;等到我真的拿下了博蘭城,剩下的信箋,我再全都給你。”
弗蘭克嘴角抽了抽:“……好,一言為定。”
“那么,預祝我們合作愉快。”雷文站起身來,一打響指,一股旋風刮過,地上的信箋被卷起、吸入了空間戒指里。
雷文抄起羽毛筆,在旁邊的茶幾上寫下了十個名字。
“再見了,弗蘭克伯爵。”
說話之間,威廉走到了雷文身邊,伴隨一陣微不可查的魔法光暈,兩人的身影齊齊消失在了弗蘭克的視線中。
隨后地毯上出現兩排腳印,一路延伸到門口。
門打開,又關上,腳印隨之消失。
又等了十幾分鐘,等確認雷文已經離開,弗蘭克才拿起了茶幾上的羊皮紙,將上面的內容盡數攬于眼底,然后將其湊到了燭臺邊緣,焚燒干凈。
5天后。
光明歷1200年1月6日。
鼓角聲劃破清冷的晨光,雷文的部隊沿一字展開,緩緩向城墻推進。
攻城車、床弩、云梯、投石機等攻城器械一應俱全。
遠遠看去,就像是毫無感情的蟲群,要吞噬面前的一切。
弗蘭克伯爵依約出現在了城樓中,在他身邊不遠,就是控制著城門的絞盤。
雄鷹軍越來越近,城頭上拋射的弩箭,沒法對他們起到任何阻攔作用。
兩邊床弩對射,最終還是附魔床弩更勝一籌,以自身損失1架的代價,摧毀了城墻上4臺床弩。
漸漸的,雄鷹軍已經推進到了距離城墻不足100米。
弗蘭克的侍衛長走來,低聲道:
“大人,那幾個吃里扒外的叛徒都已經被控制了。”
“山王軍團5700人,隨時可以出城作戰!”
弗蘭克肅然點頭:
“這里交給你,1分鐘后,打開城門。”
說著,弗蘭克伯爵套上頭盔,轉身向城墻下走去。
他的確準備依照約定、放開城門。
他卻不準備背叛艾沃爾公國。
而是要親自率領自己的山王軍團,給松懈的雄鷹軍傾力一擊!
來到自己軍團前方,弗蘭克伯爵騎上了自己的戰馬。
嘎啦啦聲響之中。
城門緩緩下降,然后戛然
卡在了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