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入茫泰恩行省到離開,用去了大約40天時間。
而橫穿山普隆斯的過程,由于有買馬鈴薯這個小插曲,則花去了近60天。
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當雷文踏上北海行省的土地時,時間便來到了1202年8月初。
夏日行軍,有時本來要比冬天還要難熬,但在北海行省,卻能讓人渾然忘了還身處夏季。
因為從這里開始,帝國的地勢就開始整體抬升。
北海和其西南的莫利尼爾、南部的焦煤行省,共同組成了大陸上面積最大的一塊高原——北海高原。
雖然陽光直射還是會讓人受不了,但只要躲在馬車里,或者偶爾路經林下,便能體會到一種涼爽愜意。
而北海也因為其地形平坦、草原豐茂,成為了帝國重要的蓄馬地。
在帝國其他疆域,旅人趕路大多是靠雙腿,最多是乘坐馬車、牛車。
只有在北海,在獨特的游牧風俗作用下,才能看到大量騎馬的人。
無論男女。
這也讓北海行省的女性,帶有一種其他地方所不具備的野性美感,小麥色的肌膚更是健康活力的證明。
穿越北海行省的過程中,總能看到趕著牲畜群遷徙的牧民。
綿羊是白云,牦牛是烏云,馬群便是奔騰的洪水。
當確認雷文一行不帶有惡意后,晚上扎營時,就經常會有本地牧民就近扎營,尋求庇護的同時會交換些物資。
草原上,除了牲口什么都缺。
所以哪怕雄鷹軍只是拿出些平時不用的雜物——麻布口袋、多余的鹽巴、私自藏下的酒,都能換來不少好東西。
期間也會有不少孩子,纏著雄鷹軍要他們講故事、教他們一點劍術。
少女們則會頂著被篝火照映的通紅臉頰,湊到心儀的士兵身邊說說笑笑。
然后,便會帶著人鉆回自己的帳篷。
出來的人,往往第二天行軍都會在馬上晃晃悠悠。
“淫亂,太淫亂了!”書記官胡廈對此厲聲痛批。
“呵,不過是沒人看上你,你嫉妒罷了。”一旁的曼瑟妮悠然插了一刀。
胡廈郁悶得幾乎要吐血,偏偏還反駁不得,因為本地女性的確不懂得欣賞“知識的美”,找曼瑟妮鉆帳篷的人反而不少。
雷文在一旁看得有趣,他對這種風俗倒沒什么偏見。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無論什么風俗,只要存在,就有它的道理。
只是雷文有點奇怪,曼瑟妮明明是女兒身,這鉆了帳篷,是怎么讓那些姑娘們戀戀不舍的?
隊伍繼續出發,很快就到了北海行省的標志性地點——北海湖。
只有站在它邊上時,看著那一望無際的湖面,看著湛藍湖水,看著湖邊不斷涌起的波濤,才能夠理解,為什么它名字里還有個“海”字。
甚至本地人,就直接稱呼其為“女神海”,傳說中這是自然女神洗濯身體之地。
不過遠看還好,近看的話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因為許多牧民在放牧時都會將牲口趕到湖邊飲水,牲口這東西排泄可是不會看場合的……
再加上湖邊被沖上來發爛、發臭的死魚和水草,雷文總有一種惡意的揣測——
如果那位女神再一時興起回來洗澡,會不會越洗越臟?
在北海湖邊停了幾天,補充了點物資,又帶上了些本地特產的魚干,雷文一行人繼續出發,終于在九月中旬回到了諾德行省。
行過邊界,雖然還沒到家,但整個隊伍的精神狀態都有了清晰變化,幾乎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松弛感來。
當天晚上,就有附近子爵邀請雷文前去赴宴。
雷文也沒有推辭。
這一餐,可說是近兩年多吃得最舒服的一頓了。
接下來,速度不免慢了許多,基本上每到一郡,當地貴族都會邀請雷文赴宴。
而雷文新晉伯爵,自然不能表現出倨傲、不近人情的姿態,所以基本上是來者不拒。
尤其是在蒙恩城,面對泰隆伯爵的盛情相邀,雷文足足待了小半個月。
即便沉穩如泰隆,言語之間,也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驚訝于雷文晉升速度之快的慨然。
當然,這半個月的時間里,雷文也不光是在交際。
托馬斯大主教找到雷文,代表光明教會釋放出了善意,明確表示拉克絲不會有生命危險。
并且為了彌補此前莫倫佐指控造成的創傷,光明教會還一次性贈送了雷文100瓶能夠讓人覺醒成為超凡的2階神賜藥劑。
雷文則是謙虛道:“托馬斯大主教太客氣了,我實在是受之有愧啊。”
說是這么說,該收東西的時候,雷文可是一點都沒手軟。
他也清楚,自己和光明教會永遠不可能穿上一條褲子,只能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既然是利益糾葛,自己走背運時被對方放棄、插上一刀,也就不算什么了。
這不意味著雷文不記仇,而是一種對等姿態:
這次你能背刺我,下次我做什么,你也別意外。
眼看到了10月中旬,雷文這才告辭啟程。
雄鷹軍們期待著在落雪之前回到家中。
他們的預期本來沒錯。
這次蒙恩城待得夠久,該見的貴族都已見過,接下來不會再有什么宴請了。
但雷文卻改變了行程,向南繞到了曼薩郡的紐斯諾領——約翰子爵與雷文交換后的領地所在。
約翰的長子、繼承了他爵位的喬納森親自在門口相迎。
“雷文伯爵,很榮幸您能到來,如果我父親知道,一定會非常開心的。”喬納森躬身行禮:
“城堡內已經備好宴席,請雷文伯爵不吝賞光。”
喬納森的身形要比約翰更加健壯些,不過眉眼之間依舊能夠看出幾分約翰的影子。
尤其是那高聳的鷹鉤鼻,簡直是與約翰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不用多禮了。”雷文道:“酒宴之前,我想先去憑吊一下約翰子爵。”
喬納森顯得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請跟我來。”
按照諾德行省的傳統,一位貴族去世后,其尸體會被安放在城堡下的家族墓地中,象征著對于家族的守護。
通常來說,墓地只有在每年年初祭祀時才會開啟,但這一次,雷文卻獲得了進入盧克家族墓地的權利。
無論什么時候,墳墓總是會顯得陰冷,哪怕墻上燃燒著火炬、火盆,一樣如此。
伴隨著空曠腳步聲,雷文在喬納森的引領下來到了約翰子爵的棺槨前。
看著棺上約翰子爵的浮雕,那是他一生中最英勇的姿態。
勒著戰馬,一手持槍,有寒冰風暴在槍鋒旋轉凝聚。
雷文心頭感慨萬千,摘下帽子,深深鞠躬行禮。
喬納森神色一變,無聲揮手,斥退了跟上來的護衛,現場就只留下雷文和喬森兩人。
說實話,喬納森對約翰、對雷文,都是有怨氣的。
約翰明明是他的父親、是家族之主,但做事好像從來都不考慮家族的利益,不考慮他這個兒子的感受。
9年多前,主動把合理合法從格里菲斯家族拿來的閃金鎮還了回去,還倒貼了數千金幣。
之后,死亡之手教團戰爭,沒有獲得多少戰功不說,還和雷文置換了領地,讓傳承了幾百年的盧克家族不得不重新建立自己的領地,其中花費不知道有多少。
到了雷文遠征艾沃爾,約翰又許諾,凡是雷文麾下立功的超凡,都會贈送一份二階材料。
老爺子真沒含糊,整整37份材料一點不差,這筆支出,是高達13772枚金幣。
雷文遠征艾沃爾時,后方空虛,馬賊來襲,約翰不顧喬納森還有眾多手下勸阻,親自帶兵出擊援助。
如此種種,讓喬納森心中甚至覺得有點不平衡。
如果不是年紀不對,喬納森都會覺得雷文是約翰的私生子。
喬納森對雷文的怨氣也由此而來。
約翰在雷文身上花些金幣也就算了,關鍵在于,約翰幫助雷文抵御馬賊襲擊后,身體狀況就一落千丈,回家沒多久就纏綿病榻,直到死去。
這場戰爭并沒有給盧克家族帶來太多受益,卻幫雷文省下了不少手腳,讓他得以順利攻下整個艾沃爾。
雷文緩緩起身,低聲道:“您是一位真正的貴族,愿您能夠帶著此生的榮耀,在先祖側畔安息。”
看到眼前一幕,喬納森心中怨氣稍稍釋懷了些。
他依舊不能理解父親堅持那些原則的意義,但終于有些明白,為什么約翰會那么欣賞雷文。
如果雷文是想作秀,大可將悼念約翰的活動舉辦得轟轟烈烈,以此來彰顯自己的不忘舊情,還能順勢再刷一波聲望。
可雷文在蒙恩停留了半個月,卻對此事絲毫不提,反而是在離開后低調地繞路而來。
只為悼念約翰子爵而來。
這種真誠,放在如今的帝國,實在少見。
喬納森隱隱有一種感覺,某種程度上,雷文和約翰,其實是一樣的人。
“雷文伯爵。”喬納森走到雷文身邊:“父親死前,留下一句話,讓我交給您。”
雷文站直身體,道:“請說。”
“他說,‘勝也當戰,敗也當戰’。”
勝也當戰,敗也當戰!
品味著這句話的滋味,雷文緩緩點頭,慨然一嘆,轉身向外走去。
“喬納森子爵。”
“日后,無論盧克家族遇到什么事,都盡管向我開口。”
“格里菲斯家族,不會忘記約翰子爵的幫助。”
喬納森點頭:“我會的。”
雷文在這里停留一晚,第二天一早,繼續上路。
1202年11月3日。
初雪降臨。
雷文終于帶著一行人回到了自己的領地。
雄鷹城依舊高聳佇立,以現在的眼光看,他在雷文見過的城堡中已算不得頂尖,可那熟悉的顏色、輪廓,卻依舊讓人感到心安。
空中飄著雪花,天氣并不算好。
可街道兩旁依舊擠滿了人。
雄鷹鎮的領民,閃金鎮的領民,更遠些的雪楓領、赫蘿領的領民,無論是平民還是農奴、無論是商人還是百姓,聽聞雷文回來的消息,全都自發地聚集了起來。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發自內心的激動笑容。
是這些人的勞作,提供了雄鷹軍的裝備、給養,讓雄鷹軍能夠在外大殺四方。
當雷文被捕消息傳來時,每個人都義憤填膺,恨不得沖到王都去把國王陛下都掀翻。
而當雷文受封的消息傳回,他們當然也能驕傲地挺起胸膛,與雷文共同分享這份榮光!
他們稱呼雷文為
“我們的伯爵大人。”
當雷文騎著戰馬的身影出現在街上,沸騰的歡呼擴散開來。
“伯爵大人萬歲!!!”
雷文面帶微笑,回應著領民們的歡呼,一種淡淡的成就感從心中升起。
雄鷹城門口,菲奧娜在先,菲力、庫曼、寇魯等人,早已帶著領地內各路大小官員迎候。
見到雷文歸來,激動之余,每個人的神色都有著細微不同。
菲力緊緊抿著嘴唇,看著雷文的眼神充滿了熱切。
他跟著雷文最久,可說是親眼看著雷文是如何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如果說世界上有奇跡,那么雷文就是真正踐行了奇跡之人——
從男爵,一躍成為伯爵。
這也讓菲力那顆沉寂已久,想要成為貴族的心,再度火熱起來。
庫曼則是帶著一絲松了口氣的放松。
雷文伯爵終于回來了。
整個格里菲斯家族領地內兩片最大的工廠,都在雪楓領,而雷文離開后,基本上就是他在管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寇魯激動中帶著一絲昂揚。
在雷文不在的這段時間里,他將赫蘿領治理得井井有條。
只希望雷文伯爵回來后,能將他的努力看在眼里,他也準備好了登上更大的舞臺!
文書官朱納生卻沒心思想那么多——等得時間太久,他這把老骨頭,實在有點吃不消了。
不過一切念頭,都隨著雷文來到他們面前戛然而止,眾人齊齊躬身:
“恭迎雷文伯爵回返雄鷹城!”
雷文策馬入城,所有人都跟在了后頭。
既然回來了,當然免不了一場接風洗塵的酒會。
這也是雷文喝得最放松的一場,聽聽眾人講述一下自己離開后的種種趣事,也算一種難得享受。
眾人一個個上來敬酒,就連菲奧娜也不能免俗:
“伯爵大人,恭喜您晉升伯爵。”
有點廢話文學的味道,也有點干干巴巴,但畢竟是極度社恐的菲奧娜,能夠在這里大大方方敬酒,已經是不小的進步了。
那臉蛋還沒等喝酒,就開始變紅了。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雷文與之碰杯,菲奧娜的影子倒映在酒杯中。
在丹妮絲離開的這段時間里,雷文整個領地的運轉,基本就要靠她來負責。
菲奧娜簡直比兩年前還要瘦,但銀灰色的頭發依舊光澤動人,整體氣質也越發知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兼任著格里菲斯綜合學院副校長的緣故,除了知性外,她的氣質也多了幾分凌厲,屬于是一個眼神過去,就能讓任何調皮學生當場定住的水準。
砰——
大門忽然打開。
眾人矚目望去,只見老戈登正披著一件皺巴巴的毛毯,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顧眾人眼光,他邁開步子沖到雷文面前,大聲道:“男爵大人,您終于回來了!”
一股專屬于老人的腐朽味道、伴隨屎尿騷臭撲面而來。
隨著時光流逝,老戈登越發老邁了,腦袋頂上頭發稀疏,就像是毛衣上被刮出的毛絮;身材枯瘦,眼睛卻瞪得滾圓,精神健旺得嚇人。
而在他腰間,包裹著一圈厚厚的棉布,干凈整潔的外皮上,此刻正有棕黃色的斑點滲出。
“爺爺……”菲奧娜眉頭緊皺,走到老戈登身邊壓低聲音訓斥:
“我不是告訴你,在房間里別出來嗎?”
“還有,大人已經是伯爵了,伯爵!我早就和你說過了!”
聲音中,帶著幾分煩躁到近乎崩潰的不耐。
老戈登愣住,流露出一絲不知所措的委屈,低下頭,兩腮咕噥著。
“好了,伯爵大人剛剛從王都回來,您就別添亂了!”說著,菲奧娜就要扯著他往外走。
可老戈登卻執拗地站在原地,終于鼓起勇氣看向雷文,顫巍巍行了個禮:“伯爵大人……”
“抱歉,我認錯人了。”
“不過,我家雷文男爵也是去了王都,您在王都見過他沒有,他過得好不好啊?”
雷文撐起笑容:“好,好得很呢。”
像是得到了極為滿意的答案,老戈登面露笑容,不再反抗,跟著菲奧娜走了出去。
喝完杯中酒,雷文起身離開酒會,在佩蒂的服侍下沉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雷文就叫來了菲奧娜。
一來,是詢問一下這段時間來,領地內部的詳細變化。
二來,也是時候問一下西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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