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夫婦非常的健談,有問必答,且都能答到她的心坎上,從而讓桑月知道這嵐水鎮為何這般平靜祥和。
然而,事無完美。
嵐水鎮啥都好,就是看病難。鎮上人家得了小病,根據本地的土方到附近的山里采些藥草熬水喝了就行。若得大病,就必須到千里之外的金川城找郎中。
聽到這里,桑月不禁心頭微動。
在老家的時候,她是一點醫術都不懂,平時煉藥都是按照藥劑方子煉的。煉出來的效果如何要么找動物試,要么讓屠夫和龍煜找患者試藥。
就算不懂醫理,隨著修為越來越高,一眼就能看破每個人身上的毛病。
來到星燧大陸之后,有了莊子墨他表弟的手札,立即茅塞頓開。往日只知凡人身上的哪個器官出毛病,不懂疾病名稱,看罷手札里的講述便能對號入座。
她現在談不上醫學圣手,除非對方中的高階藥修丹修煉制的特殊毒和藥,一般的小疾小病難不倒她。
“那如果想在這里開一間醫館,該辦什么手續?”桑月問道。
自從離開燕城,她采的藥植靈植無數,是時候找個地方沉淀一下。沒打算回燕城,阿鹿、阿水和阿星三人好不容易擺脫她備受燕家看重的影響各自成長。
現在回去,燕家肯定會派人登門造訪與她商定以后的合作關系。
對她來說不勝其擾,阿水三人創業自強的成就感也會立馬減半。她若答應燕家,光是燕家不服她的后輩就夠煩了;若不答應,身在衛營的阿星處境尷尬。
就算燕家不會為難她,雙方心里有了隔閡也始終不得勁。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靠阿桑才進的巡衛營,阿星會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甚至一些危險的有去無回無人敢接的任務,她也會爭著去做。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可桑月不愿大家伙因為自己活得比旁人累。
有一位給力但不在身邊拉仇恨的好友在遠方,能讓那三人活得比旁人輕松自在。這種生活方式,桑月自己也很滿意。當然,莊子墨贈手札的恩情不能忘。
倘若燕城燕家需要她的幫助,只需阿星三人傳音告知,她會立馬就趕回去。
雖然是自學,若沒有莊子墨的相贈,她對藥理病理不會有那么深刻的理解和清晰,更別說敢開醫館了。
得知她想開醫館,甭說攤主夫婦,就連路過的人無意間聽到都停下趕路,駐足鳥悄兒地瞅瞅這位面容青澀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有人在嵐水鎮開醫館固然好,以后就用不著千里迢迢地進城找郎中。但見她這么年輕又覺得不靠譜,默默搖頭離開了。
身邊的動靜桑月有所察覺,但無動于衷。
她開醫館是想試煉自己的醫術和丹藥的效果,順便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多煉一些日常所需的藥劑和丹藥、或研究新藥。
凡人怎么看待自己,那不重要。
“姑娘,”攤主嬸子好言相勸,“開醫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前就有人開過……”
開了好幾年呢,結果被路過的一位修士罵他是庸醫,開的藥方子一點用都沒有,純屬沽名釣譽無德無才之輩。
“郎中是個中年人,他家世代行醫只治凡人。可那位修士說自己是跟別人打架得的內傷,給凡人治傷的藥也適合他,郎中見他臉色蒼白就給他煎了藥……”
沒想到,幾天之后那位修士就到醫館里鬧事,指責郎中的藥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說什么他這副軀殼跟凡人的軀殼沒什么不同,打架受傷而已,他之前在別處喝的專治凡人傷勢的藥湯照樣有效。唯獨這位郎中的藥無效,可見是個庸醫。
“那畢竟是個修士,就算是傷應該也跟凡人有些差異。那位郎中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被套路了……”
偏偏鎮上有些人家愚昧無知,居然認為鬧事的是位修士定然不會撒謊。便信以為真,不顧之前那位郎中也給自己治過病,附和修士對他一家進行語言暴力。
那位郎中一家老小在嵐水鎮住了幾年安穩生活,有些委屈忍了就忍了。
但他家老人不堪受辱,活活氣死。他家的小孩在外邊玩耍也被鄰家小孩欺負辱罵,說他一家都是騙子,將來不得好死。
郎中無奈,舉家搬遷,從此再也沒見過。
那郎中走了之后,嵐水鎮又陸續來過幾位郎中。有的純屬騙錢,被人戳穿人人喊打;有的學藝不精把好好的發熱病患給治成癱子,怕被尋仇也連夜潛逃。
還有道人、修士打扮的入駐嵐水鎮派發能治百病的丹藥,每顆價值十兩金,效果差一些的也要每顆十兩銀子。
那陣子,整個嵐水鎮的生活水平劇降,有些患了絕癥但還年輕很想繼續活下去的年輕夫婦,為了一顆丹藥不惜賣兒賣女還搭上家中房產田產的比比皆是。
直到鎮上的怨戾之氣濃得驚動山上的云臺宗和問心閣,派弟子下山查看原由。
這才得知那些道人和所謂的丹修藥修要么斂財,要么斂財斂人。前者就算了,可后者喪心病狂,把本地居民賣掉的兒女充當祭煉的童男童女,慘不忍睹。
所以,鎮民們對于到本地開醫館的道人、修士沒什么好感。
礙于對方是道人、修士,不敢得罪,寧可千里迢迢去金川城看病。攤主夫婦見多識廣,見這位姑娘獨自出門坦蕩大方無畏無懼的,便猜測她是修士。
而且她的態度溫和,為人親善,忍不住告訴她這些事提醒她三思而行。
“無妨,我本來就是個藥修學徒,”桑月坦言道,“此番下山就是為了歷練醫術和丹藥的效果。有生意固然開心,沒生意也無礙,就當找個地方安定幾天……”
既然得知這鎮子的過往歷史,她便反其道而行之。
直說自己是學徒,以后有治不好的病例也不以為怪;又表明自己是修士,讓凡人心中忌憚不敢輕易鬧事。
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地方,能讓自己處處舒心的只有隨遇而安的心態。
果然,聽到她自稱是藥修學徒,四周偷聽的鎮民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因為她的這份坦然,大家伙對她修士的身份不算很排斥。
防備之心肯定還有,沒關系,她開醫館不是為了生計。
倘若一年半載得不到病人,關門離開便是。就當自己在這里度了一個假,歇息夠了再啟程到下一個地方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