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蘭心有所隱瞞,這一點不僅那對仙人看得出來,就連桑月也看出一絲端倪。可她現在無法跟外界聯系,沒辦法知會孟吉等人,而現在出去是不可能的。
人生只得一次入冢的機會,怎可輕易舍棄?
人以群分,她那天揶揄仙尊沒有身為青域仙人的自覺,她又何嘗不是?如果事關屠青云,這會兒她估計已經跑出去通風報信了,哪有心情待在這兒閑逛?
不管怎樣,桑月把剛才的事當作一段小插曲。
等到離開事發現場,先入空間把麒麟草給細心種在清川,澆點水,然后任它自生自長。這是在空間里,沒有其他異獸或仙人覬覦它的存在,她大可安心。
繼續自己在萬象冢里的探秘之旅,偶爾騎在阿滿化作巨蟒的軀殼上滑行。
不得不說,這真的很省力。
阿滿的爬行幾乎不費什么力氣,爬著爬著,偶爾嘗試一下霧化形態卷著她走,或將她一同霧氣化貼地遁走亦可。
見它爬得如魚得水,游刃有余,桑月一時好奇也化成巨蟒跟它比賽速度。
在老家的時候,她道行不夠沒辦法輕松自如地化身世間萬物。不像麥琪、珍妮費她們那般隨心所欲,變什么動物皆隨心所欲,或許這跟基因有一定關系。
那二人皆是天生的巫,她是后天練成,終究差些火候。
好不容易熬成仙人,法術運用自如想變什么變什么,自然要用到生活當中。下截軀體為蟒身,上半身仍是人族的造型,這樣方便她采藥而不用變來變去。
萬象冢不愧是神冢,除了青域圖鑒里的仙植隨處可見,就連神植她都遇到好幾株。
仙階以下的被她移植到空間的濁川,它們喜歡有靈氣的水,濁川的湖泊足以滿足它們。而喜陰的神植種在清川,喜陽的種在濁川,每天澆灌清川水即可。
屆時順便兌著濁川之水澆一下仙植、靈植即可。
她不貪心,身為藥師最清楚仙植、神植的可貴。自己吃肉,連口湯都不留給別人,她心里也過意不去。所以,單株的挖走,兩三株以上的僅挖一株或兩株。
凡事留一線嘛,畢竟神冢里的藥植多久長一茬無人知曉。因為仙尊說過,神冢是有緣者進,緣盡者出。
能進來的人一般會抓緊時辰采藥,哪有時間留意研究這個?
至于遇到單獨的一株,諸如麒麟草之類的神植仙植被她挖走會否讓急用的人更加絕望,只能說愛莫能助。因一時之仁錯過機緣,她擔心自己會后悔莫及。
順從己心,讓別人糾結去吧。
身子成了蟒軀,爬山爬樹都成了絲毫不費勁的事。吸取剛才的教訓,桑月喝下一瓶變形藥。升級版的仙藥,連孟吉、菏羽都看不破她是喝過藥整過容的。
因為這不是障眼法之類的偽裝,是軀殼的內外真真切切發生的變化。
仙家若想看清楚她的真容,只能直接窺視仙元了。
成了蟒身,平日里只顧埋頭采藥、挖藥和移植,不知不覺越發深入巨石神冢而不自知。直到有一天,地面繚繞的濃霧漸濃,讓她看不清哪些是藥哪些草。
想眺望一下遠方,卻被重重疊疊的巨葉擋住了視線。
她不得不暫時放棄尋藥,順著一棵巨木蜿蜒而上,三兩下爬到了樹頂末梢。正如所料,站得高看得遠,底下的濃霧尚未彌漫至幾乎攀到云端的巨木樹頂。
而樹梢上空能有什么風景?一座座巨石神像靜靜地矗于冢域。
其中一座女神像看似離她極近,牠的下半身已經仙霧彌漫。僅能清晰看到其肩膀以上,單手持咒,神目微闔,似在掐算天地自然的反覆,卜算萬象吉兇。
這一幕是瞬間撞入眼簾,讓她為之心神一震,腦海里頃刻想起初到星燧大陸看見女魔頭石像的場景。
一個是神,一個是魔。
但熟悉的場景乍然重現,給她帶來的心頭震憾不亞于初見。心口砰砰劇跳,仿佛要從喉間蹦出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女神像微垂的蛾眉螓首,法相莊嚴。
剎那間,心口的劇跳不知怎的居然轉到她的頭頂,仿佛一把錘子正狠狠敲著她的腦門。
不痛,但神經被扯得緊緊的,腦子好像正被什么敲開了似的。
有點難受,桑月不由自主地一手扶著樹杈,一手扶著額頭輕輕甩著。阿滿正在空間的濁川里忙著種草,忽見湛藍晴朗的艷陽天突然蒙上一層薄薄的烏云。
唔?“主人?”阿滿愕然地喚了聲。
它并非喚她,而是察覺到主人似乎又攤上事了。趕緊先把藥植擱一邊,放出靈識感知主人的意識,然后冷不丁聽到一道熟悉但相當遙遠的女聲:
“翼姬……”
誒?!!
阿滿愣住了,久違而熟悉的名字,被這道久違而熟悉的聲音喚起。它全身僵直盤在原地,渾身微微顫抖,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身為她的坐騎,桑月察覺它的異常,然自身難保,無暇顧及。
她的眼前不時掠過一雙燦若星河的琉璃瞳眸,正溫清脈脈地看著她。一張模糊的男子面龐在濃霧中若隱若現,仿佛沖她輕綻一笑:
“阿月……”
聽到這兩個字,桑月本能地想要甩開,但很快就克制住。竭力克服自己心底的那份恐懼,顫聲問道:
“你在哪兒?尊上,您在哪兒?告訴我,我去救你……”
速度告訴她詳細的位置,大概的方位也行。趁他未醒趕緊掘墳,把他挫骨揚灰。省得他一天到晚被復活,擾得她的余生不得安寧。
至于為什么喚他尊上,她也不知道,條件反射的本能。
真是晦氣,居然跟仙尊同樣的階位。真怕哪天不小心喚錯了,露出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憎惡語氣,鐵定引起仙尊的誤會……雜念如野草,恣意生長。
同時,她的腦海里咻咻地掠過一幅幅幻像。
仿佛快進,稍縱即逝。
閃得太快,她一幀都抓不住。正在著急的關頭,驀然察覺危機接近。本能反應遠比抉擇快,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放棄涌入腦海的影像矯健往前方的樹梢一躍——
她原本纏住的樹干被砸破一些細碎的枯皮,趁機回眸一瞧,嘶!倒抽一口冷氣。原來襲擊她的是一頭面目猙獰、滿眼煞氣的人面獸身的怪物。
它見一擊落空,霍然望來,迅即身形如電朝她這邊猛撲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