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天下。
人跡罕至的西海岸,緩緩駛來一隊車馬。
車廂的布簾被一只纖白如玉的素手揭開,露出一張清艷絕倫的面龐。
阿秀舉目遠眺,望著遠處海天一色的景象,聽著浪花拍打峭石的濤聲,神情無比復雜。
煙濤茫茫,一望無際,這熟悉的景色,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時隔一年,再次回到這里,早已物是人非。
師父,我回來了。您老人家在西天佛國還好嗎?
阿秀發愣之際,車隊里的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誰也不敢打擾這位擁有世間最絕美容顏的女魔王。
只苦了跪在車廂旁充當下馬墩的馬龍君馬老英雄,他一把老骨頭,比不上年輕人,本來腰就不太好,跪久了只覺得酸痛難忍,咬牙強撐著,臉上漸漸冒汗。
幸好,在馬老英雄幾乎要打擺子的時候,阿秀終于邁出了她那只金貴的右腳,踩在馬老英雄背上,安安穩穩地落地。
“辛苦你了。”阿秀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馬老英雄眼中熱淚奪眶而出。
馬老英雄誠惶誠恐地說出一大段表達忠心與榮幸的馬屁話,渾不顧背上的腳印,爬起來彎腰侍立在阿秀身后,恭恭敬敬地等待她接下來的圣訓。
至于身上穿的這件紫袍,馬老英雄決定永遠珍藏起來。那上面可是留下了橫壓當世的魔教教主的腳印,值得供奉萬世,讓子孫后代一起瞻仰。
其余人雖然不敢說話,望著阿秀的眼神卻也充滿了好奇。
路已經到了盡頭,這里就是天涯海角。這位女子魔王千里迢迢來到此處,說是“西天拜佛求經”,她打算如何去西天?又要拜哪尊佛、求哪部經?
據說昔年天下第一的枯滅法師曾在這西海邊隱居修禪,但他早已經圓寂了,而且也是北海魔教的生死大敵。女魔王總不會是專程來祭拜這個死對頭的吧?
黃衫少女和虬髯大漢等人久居內陸,還是第一次見到海邊這般遼闊壯美之景,一時也看得呆了。
忽然,黃衫少女驚呼道:“海邊好像有人!”
人們齊齊一驚,定睛瞧去,果然看到海邊巖石上站著三個人影,由于距離太遠,只見青黑色的輪廓,看不清他們的容貌。
難道這就是女魔王要拜的“佛”?
阿秀的神思也霎時收斂,表情從迷茫轉為冷肅,淡淡地道:“我就知道,有人不想讓我輕易過關。”
感受到阿秀身上肅然勃發的冷意,馬老英雄也慌了神。看教主這意思,好像來者不善,準備打一架?
想起當初在日月崖上的那一戰,馬老英雄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那一戰,圣教主的目標雖然只是那四位大宗師,但四拳下去,山崩地裂,被波及的螻蟻們可不在少數!
馬老英雄好不容易才逃得一條老命,可不想再體驗一把西海驚魂逃生之旅。
阿秀好像也考慮到了這些螻蟻們的感受,擺了擺手:“你們回去吧!”
馬老英雄長舒一口大氣,正要說幾句感恩戴德的場面話,卻聽阿秀的音調陡然轉冷:“一直朝東走,不要回頭!否則,就永遠留在這西海岸吧!”
馬老英雄嚇得連場面話都沒說,馬車也不要了,一行人像逃難似的爭先恐后地往原路跑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阿秀轉過頭,眺望著遠處那三個渺小的人影,心情無悲無喜,只剩下幾近冷酷的平靜。
該來的,終究還是躲不掉。
她輕車熟路地走下海灘,穿過亂石堆,來到那三人面前。
“勞你們久等了。”
阿秀的視線一一掃過那三人的面龐。
三人之中,阿秀只認識其中一人,便是曾經的天下第一、武林盟主、「天南絕刀」沈玉關!
但從他們的站位來看,叱咤風云、號令群雄的沈玉關卻是他們三人之中地位最低的一個!
地位最高的居中之人,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和尚,一襲樸素的灰色袈裟,眼神湛然瑩澈。阿秀對上他的眼睛,只覺清澈見底,看不出有什么獨特之處。
最后一人,是小和尚右手邊的貌美尼姑,秀色照人,身姿挺拔,婀娜有致,雖為出家人打扮,卻充滿了魅惑氣息。阿秀縱然是個女子,多看幾眼之后,也覺得臉紅心跳,情不自禁地浮想聯翩。
“雪真?你怎么成尼姑了?”阿秀驚奇地打招呼。
迎上阿秀的視線,那俏尼姑嫵媚一笑,親熱地朝她招手:“嘻嘻,師妹,你總算來了!還不快拜見佛主!”
她的樣貌儀態本就極盡魅惑,一開口的語氣更是嬌媚無限,聽得阿秀粉面暈紅,口舌生津,全身發熱。
阿秀咽下一口唾沫,定了定神:“佛主?哪來的佛主?”
她此時已經認清,眼前的這個尼姑,雖然容貌跟當初長生鎮上的那個狡猾雪真極為相似,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也許,那位喜歡撐著油紙傘、臉上始終帶著淡淡哀愁的女子,已經被人奪舍,變成了一尊“佛”,再也回不來了。
她縱然智計百出,左右逢源,狡詐如狐,曾在長生鎮編織出一個又一個陰謀,將魔教教主卓行天和長生鎮的豪杰們玩弄于股掌之上,卻終究無法笑到最后。
她逃出了長生鎮,卻逃不出佛陀的手掌心。
這樣可憐可悲的下場,也讓阿秀終于下定決心,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大膽!”沈玉關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凜然斷喝,“既見我佛,為何不拜?”
阿秀輕蔑地一笑:“我雖然修持佛法,卻也不是見佛就拜的。像那種不知道從哪來的邪佛、魔佛、妖佛,我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
“找死!”沈玉關左手拇指一彈,夜帝刀奪鞘而出,剎那之間閃耀的光華直刺阿秀雙眼,驟然暴起的寒氣幾乎要將阿秀的血液凍結。
光華一閃,夜帝刀猶如一道漆黑閃電,欲在剎那間撕裂阿秀的魂魄。
世間碩果僅存的唯一一位大宗師,天下第一的一刀。
十一境「圣賢境」的東方紫衣,曾在一照面就被一刀重創。
除了大宗師,沒有人能接住這一刀。
阿秀當然不是大宗師。
但那道漆黑閃電蔓延到阿秀頭頂之時,便被阻住了去勢,重新凝結為一柄刀的形狀。
攔住這把刀的,是另一柄更大、更長、更邪的巨大鐮刀,殷紅如血,握在一個丈二來高的紅衣女子幻影手中。
那紅衣女子的身影朦朧透明,與阿秀的身軀重疊在一起,如虛似幻,但她手中所持的血色巨鐮,卻真實不虛地架住了不可一世的「夜帝刀」!
沈玉關皺起眉頭,臉色凝重:“神打?跳大神的出馬仙?”
紅衣女子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牙齒,猙獰可怖。
沈玉關的心臟剎時漏跳了一拍,有一種魂魄被撕扯咬傷的錯覺。
他的夜帝刀雖然號稱天下第一,卻只在凡人之間稱雄,未必敵得過這些神鬼邪祟。
紅衣女子手中的巨大鐮刀揮舞一圈,阿秀周身十步之內盡化為一片旋轉的血色漩渦,再無一寸可落腳之處。
沈玉關步步后退。
這也太賴皮了!
那柄巨大鐮刀的攻擊范圍比「夜帝刀」至少大三倍,本該是一件超重兵器,但握在紅衣惡靈手里卻好像沒有重量,揮舞得比竹竿還快,沈玉關根本無法近身,這還怎么打?
難道,要用那一招?可那招一旦使出,便分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真要如此賭命嗎?
沈玉關正為難之際,忽聽背后傳來一聲嬌笑:“沈護法,你且退下,讓貧尼來會會她!”
話音未畢,人影已至,那俏美尼姑越過沈玉關上前,雙掌合十,朝紅衣女子惡靈躬身一禮:“地藏妹妹,久違了!”
紅衣女子咧嘴怪笑,眉眼森寒,手中血色鐮刀毫不留情地當頭劈下。
凄厲的風聲在臨頭之際,戛然而止。
俏美尼姑雙手合十,竟以“空手奪白刃”的架勢,夾住了血色鐮刀的尖端!
尼姑的身軀在巨大血鐮的襯托下顯得分外嬌弱,僅是那血鐮的刀刃,就有她身子那么大。但她卻毫無吃力之色,面上的笑容依舊嬌艷動人。
“師妹,你果然是天生的佛子,居然已經掌握了這新生的地藏位格!枯滅師弟收了個好徒弟啊!快隨我拜見佛主,你就是下一任地藏尊者!”
阿秀身后,半透明的紅衣女子怒不可遏,雙手發力,意圖將血色鐮刀從尼姑的掌心搶回來。可她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一張臉漲得猙獰無比,那血色鐮刀卻紋絲不動。
“叮叮當當……”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讓俏尼姑臉色一變。
這鈴聲詭異而迷亂,帶著一種玄妙的韻律,攪亂人的神思,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隨之起舞。
阿秀搖動著「攝魂鈴」,并提起了手中的枯木拐杖,慢悠悠地朝俏尼姑胸口刺去。
“師妹,手下留情!”雪真尼姑嬌呼。
她那甜美軟糯的語調,足以讓天下任何一個人心生憐愛,不忍傷害。
只是這嗓音被鈴鐺聲攪碎,魅力大打折扣,所以阿秀手里的枯木拐杖也沒有留情,徑直點向尼姑心口。
雪真尼姑想要捂住耳朵,卻沒有第二雙手。想要抵擋枯木拐杖,也變不出第三只手。
她只好轉過頭,可憐兮兮地叫道:“佛主救我!”
自始至終只是冷眼旁觀的小和尚,輕輕嘆了口氣:“南無,浮屠尊王佛……”
隨著這一聲佛號,阿秀心口剎時大震,整個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的表情變得十分迷茫,詫異地看著眼前的三人,怔怔地道:“我在干什么?”
小和尚淡淡地道:“癡兒,還不皈依!”
這一聲,猶如當頭棒喝,無數記憶涌現,阿秀剎時清醒過來。
是啊,佛主在前,如何不拜?
師父撫養了我十年,傳我佛法,授我衣缽,我在西海修持十年,終成正果,可喜可賀!
阿秀正要屈膝下拜,但右手衣袖內的絲絲鈴鐺余韻,仍在盡最后一絲努力提醒她,這并不是她本心的選擇。
不對!
不是十年!
我在西海岸只住了九年,還有一年,我去了何處?
“阿秀……”頭頂上傳來一聲虛弱的呼喚。
阿秀仰頭去看,只見一道朦朧的紅色身影,越來越透明,正在快速消失。
“這是什么東西?”阿秀一臉疑惑。
旁邊的雪真尼姑已經放開了手中鐮刀,嘖嘖搖頭:“新生的地藏位格,可惜了,又要到別處去找!”
“地藏?”阿秀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她看著前方的小和尚,臉上浮現一抹激動之色,便要雙手合十,屈膝下拜。
仿佛她還是一年前那個懵懂虔誠的佛門弟子,在枯滅法師的教誨下一心向佛,過去一年的命運軌跡,已經完全從她身上剝離出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沒有江嫣,沒有東方紫衣,沒有阿桶、楚嵐風,更沒有方靈夏,當然不會有今日這個叛佛、謗佛、辱佛的地藏阿秀!
她仍是枯滅法師的乖徒弟、佛門的虔誠信徒,見了佛主,當然要拜。
這時,阿秀的身形輪廓忽然變得有些模糊,從她嘴里忽然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原來是「逆天改命」,確實厲害!我藏在她心口的護身法寶,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若不是我及時回來,還真是讓你得手了!”
小和尚古井無波的稚嫩面龐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波動:“你果然還在!”
阿秀的身形輪廓仿佛出現了重影,另一個白衣飄飄的人影與她半是分離、半是重疊,但是從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卻讓旁邊的沈玉關、雪真尼姑渾身寒毛直豎,幾乎站立不穩。
那是江嫣的陽神,九階「無漏」菩薩所散發出的氣息,遠遠超越了這些人口中所謂的大宗師、甚至十三境神魔境,而是近乎于不朽不壞、亙古長存的天道本身!
別說區區兩個大宗師,就算是十三境諸天神佛在此,也要被嚇得尿褲子!
江嫣微微一笑:“釋浮屠,我恭候你多時了!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她的身形輪廓起初還不太穩定,如同水面般蕩起道道波紋,但隨著她握住了阿秀手中的枯木拐杖,身影便逐漸凝實,與阿秀完全重疊在一起,再也看不見虛影。
小和尚的那招「逆天改命」固然防不勝防,但落在江嫣這尊九階無漏陽神身上,就如春風吹皺湖面,只蕩起了些許漣漪,就再無痕跡。
玄黃天下的天道壓制,讓任何神通都失去了原有的威力。
“好險!阿秀的命運險些被你截斷!如果她重歸佛門,那我就死定了!”
江嫣嘴上說著“好險”,笑容卻無比燦爛,露出一口銀牙,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
小和尚瞇起眼睛,與江嫣四目相對。
兩人之間的仇恨,可謂不共戴天。
這位「駐世之佛」、「萬佛之宗」、「浮屠之主」,曾經帶給過江嫣無法言喻的恐怖壓力。江嫣曾經聽無數人說起過這位浮屠教主的傳說,他始終站在遙不可及的高度,就算江嫣拼命仰頭,也無法看到他的腳后跟。但兩人真正見面之時,江嫣的心情卻遠比自己預料得更平靜。
也許是因為,這一幕的場景,在她心中已預演過許多遍。
又或許由于,在經歷過那么多跌宕驚險的故事、見識過那么多奇偉壯闊的風光之后,江嫣終于登上了山巔的絕頂,站在了世人皆需仰望的高度,擁有了與浮屠教主平等對話的資格。
今日這一面,是她以性命賭來的。若有半點差池,她早已成了釋浮屠腳下的枯骨。
她曾經十分困惑,十分想要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緣故,釋浮屠才會親自下凡,下毒手將晨曦獵團覆滅。
現在,她仍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已經不困惑了。
她不問原因,她只要他死!
江嫣盯著小和尚,良久,忽然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他們都說你是多么強大,深遠,宏偉,美麗,我呸!牛皮吹得震天響,結果就只是個小和尚!哈哈哈!小和尚!這么小!”
她伸出小拇指,朝小和尚比劃著,愈發笑得花枝亂顫。
小和尚平靜地看著她,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不知有沒有聽懂她在笑什么。
江嫣正笑得肆意張狂之時,忽然感受到小和尚的視線凝注在某處,她的笑聲一下卡了殼,再也笑不出來了。
她忽然意識到,小和尚雖小,但總比她強點——她是完全沒有。
江嫣悻悻地道:“我至少沒像某些人那么不要臉,睜著眼睛說瞎話!無恥至極!呸!”
她一口唾沫吐出去,在半空就被澄澈的佛光蒸干成了水汽。
小和尚緩緩開口道:“衛流纓敗了?”
江嫣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不然呢?”
“你如何得知,我會在這里攔路?”
“你猜。”江嫣并不回答,而是掄起了拳頭。
一股恐怖的壓力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其勢之浩瀚霸道,超越了這座天下古往今來的一切強者,超越了諸天神佛,近乎于天災降臨,近乎于大道本身。
沈玉關和雪真尼姑的呼吸瞬間凝固。
縱然號稱大宗師,在這一拳的威壓下,也只是可憐可悲的螻蟻,根本無力掙扎。
這一拳下去,勢必要轟碎山海,撕裂大道。
原本晴朗的天空,剎時變得烏云密布,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
玄黃天下的天道已經發現了這樣一個威脅,立即要降下劫雷,祛除災患。
但在那雷劫降臨之前,江嫣有大把的機會,將兩只螻蟻從地面抹殺。
江嫣身上的「魔道巨擘」氣運,熊熊燃燒起來。在氣運燃盡之前,雷劫不會馬上降落。她便足以去做很多事情。
這時候,小和尚上前一步,沉聲喝道:“爾等速速退下!”
說話的同時,他身上也浮現出一尊金色的佛陀虛影,大放光明,將海灘映得金黃一片,甚至連遠處的煙濤也被鍍上了一層金輝。
如此恢弘壯麗的景象,也立即引動天象變化。虛空中生出了絲絲裂紋,仿佛人間已支撐不住這尊佛陀金身,馬上就要破碎成小世界碎片。
沈玉關和雪真尼姑都無暇觀賞那金佛降世的壯觀景象,在小和尚開口的同時,他們已第一時間分頭向南北兩邊跑去。
跑慢一步,就只有死!
兩人心神劇顫,甚至已喪失了思考能力,在兩位大神的氣機威壓下,他們只剩下動物的本能,那就是逃命!
除了逃,再不做第二想。
海邊已淪為巨人的戰場。
只一拳,百丈方圓的峭石就被法相交鋒的余波犁平,地勢剎時下沉了三尺,卻沒有海水漫進來——相反,整個海岸線都被擊得后退了兩丈,潮水倒卷而回,形成了一堵數十丈高的水墻。
驚濤穿空,與頭頂的烏云連在一起。
水云相接,天色漆黑如夜,如同末日景象,令人心神劇顫,仿佛世界都要隨之崩塌毀滅。
已經逃出幾里地的沈玉關和雪真尼姑連頭都不敢回,當然也看不到這樣千年難遇的壯美奇觀。
這一拳下去,已然分出了勝負。
佛陀金身連退二十丈,連帶著小和尚的身軀一起撞入了海邊水墻之中,護體金光大為黯淡。
下一瞬,乘勝追擊的江嫣也一頭撞進水墻,挾裹而來的強勁風壓直接在海水中撕開了一條通道,露出海底的景象。
“果然,你只是一具「陰神」。”江嫣的笑聲緊緊追逐著佛陀金身,在海浪間穿梭,“釋浮屠,你不是號稱無所不能的佛祖嗎,快叫你自己的真身來救命啊!”
小和尚的聲音在風浪中飄忽不定地響起:“你太過執迷,看不透這一時一地的得失……”
“啊哈哈哈!你這么厲害,還不是被老娘攆得跟狗一樣!來啊!有種回頭打呀!你沒種是不是?”
小和尚當然不敢回頭。
不同于能日游萬里的陽神,他只有一具陰神,在這大白天若敢長時間出竅,勢必死得飛快。
并非他的法力不及江嫣,而是由于陽神對陰神的天然壓制,再加上玄黃天下這種封禁六階以上神通的滅法之地,小和尚不得不輸,不得不逃。
就算他一發狠跟江嫣拼個兩敗俱傷,兩人打到最后,在天道壓制下勢必要拋棄肉身,那時候陰神一定比陽神死得快。
所以,小和尚只能憋屈無比地逃命。
此時,沈玉關和雪真尼姑各自已逃出十余里外,感受著那兩道毀天滅地的氣息已徹底遠去,才敢回頭瞄上一眼。
這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終生難忘的景象。
西方天際的陰云黑壓壓地垂落下來,覆蓋在海面上,好像天空真的塌陷下來一般。
海天相接之處,肉眼可見絲絲裂紋,如同末日之景,令人肝膽俱裂。
沈玉關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汗流浹背,只覺得自己這個「武林盟主」的名頭,委實可悲可笑。
在他看不見的遙遠海上,兩條身影一前一后,在海上穿梭,一直往西而去。
他們所過之處,激起百丈波濤,激起萬道風雷。
天道雷霆從蒼穹深處降下,追逐著這兩個不速之客,要將他們驅逐出這座天下。
小和尚身上的「萬佛之宗」氣運,和阿秀身上的「魔道巨擘」氣運,都在飛速流逝著,以此來減緩雷霆降落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