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玥眨了眨眼睛,道:“谷少俠什么時候學會了說謊?”
谷玉堂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她,支吾道:“我這個……其實也是在路過岔角口的時候,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過來看一眼……”
上官玥翹起嘴角,道:“谷少俠好像看了不止一眼?”
“我……我……”谷玉堂抓著頭發,感覺平日里無比靈活的三寸舌這時卻有些不聽使喚,“我本想跟你打個招呼,又見你練得很認真,不忍心打擾,所以就在一旁等著。”
雖只有幾句話,他已幾乎累出一頭大汗。
上官玥目光一轉,道:“那么你說的宮少俠的那些事情,也都是假的了?”
谷玉堂連連點頭,偷瞧見上官玥的眼神,又趕忙搖頭:“不……不全是假的……”
“那么哪些是真的?”上官玥面上浮現淡淡笑意。
“這個,這個……”
谷玉堂縱然自詡臉皮比城墻厚,但到了上官玥面前,也嫩得跟沒長大的小孩子一般。
上官玥看著他的窘態,忽然莞爾一笑,道:“你知道難為情,以后就不要說謊了。”
谷玉堂看著她如花笑靨,只覺整個世界都忽然明艷起來。半晌他才回過神,連連點頭。
“何況,谷少俠應該比我更清楚,偷學別派的劍法要受什么懲罰?”
谷玉堂這時已明顯聽出她是在調笑了。上官小姐的劍法固然秀美絕倫,卻只是戲臺上的舞蹈,遠不能跟真正的戰斗之技相提并論。
谷玉堂瞧著她心情似乎不錯,也大著膽子回答道:“是,在下偷看了上官小姐的劍法,甘愿受罰。”
“無論什么樣的懲罰也愿接受?”
“絕不皺一下眉頭!”谷玉堂拍著胸膛,重重點頭。
上官玥右腕抬起,一震劍鋒道:“你再看著。”
她又開始舞劍。
裙擺飄搖,雙袖揮舞,天地間的光彩都集中到了她一人身上。花失色,云忘歸。
這是谷玉堂平生所見最美妙、最秀麗的舞蹈。
“谷少俠,我這劍法好嗎?”
“好,好!”谷玉堂沒口子地贊嘆。
但是當上官玥收劍回身,向他問出一句話后,他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谷少俠覺得,我這劍法與宮少俠相比如何?”
“噗哈哈哈……”
谷玉堂笑完之后,看見上官玥一臉嗔怨地看著自己,忙掩住了嘴。
“有那么好笑嗎?”上官玥撒嬌似的撇撇小嘴,幾步踏近,看起來氣勢洶洶地道,“你今天可要給我說明白。”
谷玉堂忍著笑道:“上官小姐的劍法,很美。”
“你的意思就是中看不中用嘍?”上官玥小嘴噘得老高,不服氣地道,“哼,咱們來比劃比劃!”
黑劍圣仗之傲視天下的「無翳劍訣」,豈是尋常可比?幾個照面,上官小姐就被治得服服帖帖。
半個時辰后,谷玉堂意氣昂揚地往回走。
出了一身汗,他只覺得暢快淋漓,身輕如燕,好像隨時都要飛起來。
這個傍晚之后,他覺得自己與上官小姐之間,似乎消除了那層無形隔閡,關系一下拉近了許多。
路過岔道口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要去找朱胖子拿點吃的帶回去。
等他提著食盒從廚房出來,月亮已經掛上了樹梢。
他走到院子里,看到一個白色的背影正朝東方眺望,便打招呼道:“小幽姑娘,一個人在這兒看月亮錒。”
白衣女子頭也不回,語氣淡漠:“這里沒人。”
谷玉堂訕訕道:“哦,對,忘了你是一個鬼。”
“我看的也不是月亮。”
“那是在看什么?”
谷玉堂平日其實不太敢與小幽搭話,畢竟人鬼殊途,一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心里毛毛的。但今日心情大好,他的好奇心也隨之旺盛起來,提著食盒走到白衣女子身旁,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那邊是一個和尚。
一個四肢都被折斷的白衣和尚,披月白袈裟,坐在參天大樹的樹冠之中,瞑目低眉,似在沉睡。
“你在看赤眉大師?”
谷玉堂對赤眉的稱呼加上了敬語。他一直都對這白衣和尚發自內心地懷有敬畏,尤其在知道當日那從天而降的傾城一掌是這和尚搞出來的之后。
小幽冷冷地道:“此人不除,必留后患。”
“哎呀,小幽姑娘你多慮了!有江公子在這兒鎮著,他再厲害又能怎樣呢?”谷玉堂搖頭擺手,“放心吧,掀不起什么浪花來!”
小幽不置可否,只靜靜地望著那邊。
沐浴在月光下的白衣僧人,即便四肢皆殘,周身散發出淡淡瑩光,寶相莊嚴,竟有幾分佛陀之相。
小幽聽著谷玉堂的腳步漸遠,面上含著淡淡哀愁,低聲嘆道:“你們都小看了他……”
廚房里的朱胖子一刻工夫都沒得停歇。江晨和谷玉堂前腳剛走,另一個黑壯大漢又闖了進來,塞給他一根黃參,要他熬參湯,煮肉粥。
忙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把這家伙送走,可憐的朱胖子來不及擦一把汗,轉頭發現屋里又多了兩個黑金剛一般的高大人物。
這兩個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比前面所有人都更加難纏,不僅吃掉了他預備留作宵夜的半只燒雞和一壺酒,還要求他把今晚所有做過的膳食都回憶描述一遍,連食材、火候等細節都沒有漏過。
朱胖子懷疑這倆人是想下毒。
“云龍哥哥,要我說,用不著這么麻煩,等到今夜三更時分,咱悄悄摸進門去,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那廝不老實交代!”
“不可!劉大膽此人外粗內細,一定早有防備,要是著了他的道,驚動了惜花公子,反而不美。”
“哼!那賊廝鳥一天到晚圍著妖和尚獻殷勤,一定心懷鬼胎,諒他也不敢在惜花公子面前搬弄是非!”
“賢弟,你想得太簡單了。人嘴兩張皮,怎么說都有理。要是讓他抓住把柄,倒打一耙,那就不好辦了!”
馬云龍和薛金剛兩人吃飽喝足,擦了擦滿嘴油光,心滿意足地去了。
只留給朱胖子一地雞骨頭。
朱胖子對著他們的背影吹胡子瞪眼,祈禱屋頂掉下一片瓦把這倆家伙都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