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道:“如果夢再也沒有醒來的時候呢?”
血帝尊眼中似乎掠過了悲哀,淡淡地道:“夢就是夢,人不能只活在夢里。”
江晨道:“我覺得做完了那兩個夢之后,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了。”
血帝尊道:“不夠!”
他說話間,身形一晃,明明步子沒動,但他掌中的劍氣竟然已刺到面前。
這樣凌厲的攻勢,江晨自問無論是換成天底下任何一名劍士站在自己的位置,也不敢直攖其鋒。但他卻沒有躲。
他聽見劍氣破空的聲音、勁流奔騰的聲音、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皆回蕩在這詭異的空間里。沒有誰更比他清楚,血帝尊這看似直截了當的一劍將空間扭曲到了什么程度。
江晨卻動也不動,直到劍氣臨身,才笨拙地抵擋。
血帝尊眼中寒光一現,江晨輕慢的態度激怒了他。沒有人敢于原地不動地接他這一劍,以前曾也有過如此狂妄的家伙,如今都已化作了歷史的塵埃。
血帝尊手腕一轉,劍光如瀑,連攻三百六十五招。
江晨站在原地,心如死木,面容枯槁,以凝滯樸拙的招數,連擋血帝尊三百六十五劍。
這段時日來連續游走的生死邊緣的體驗,已將他的虛驕盛恃之氣磨盡,心滅成灰,只余死燼,呆若木雞。
無有一絲意氣,方能無懈可擊!
血帝尊微微動容,瞬間又攻出千余招,江晨全無僥幸,一一化解。
此時此刻此處,便是云夢世界最巔峰的劍術對決。
“這是什么劍法?”血帝尊問。
“枯木。”
“很貼切的名字。”血帝尊開口之時,攻勢并不停歇。但他已感受到一股念頭悄然束縛住了自己,不禁分神朝旁邊望了一眼。
十幾丈外的草叢中,凌思雪滿臉血痕,緩慢而頑強地爬起來。
就是這分神的一剎,兩劍交擊,“喀”的一響,血帝尊掌中枯枝從中斷裂。
江晨順勢反攻,閃電般刺向血帝尊手腕。血帝尊及時抽手,但衣袖仍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江晨仍想追擊,但血帝尊身影一縮,便由實化虛,泡沫般消散。
“你有資格戴上那塊玉佩了……”血帝尊的聲音自夜色深處飄飄渺渺地傳來,經風一吹,尾音不聞。
危險退去,江晨也從那種心如死木的空靈境界脫離出來。
他望著血帝尊離去的方向,很想說“我有沒有資格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但他知道以血帝尊的腳程只怕這會兒已到了幾十里外,就算自己扯開嗓子大喊,那家伙也是聽不到的了。
江晨晃了晃腦袋,四肢傳來虛弱之感,眼前也有些用力過度的眩暈之狀。不過在出了一身汗之后,反而比早上舒服了一些。
“呃……”后方傳來低低的呻吟。
江晨回首望去,只見凌思雪捂著胸口,左手扶著一棵小樹勉強挺直了身板。
江晨雖然以往對她頗為厭惡,但今天也多虧了她出力,分擔了血帝尊的一部分攻擊,才使得自己有機會踏上那最后一步,開始從尋常武者到武圣的蛻變。雖然這一過程才剛剛開始,但至少已邁出那一步,撥云見日,掃除了迷障。跨海之舟既已揚帆,或許自己未來有朝一日能夠成就劍圣之名,那也是多虧了今夜的酣暢一戰呢!
念及今番聯手之誼,江晨對凌思雪的感官有所改變,憎惡之意減弱了許多,主動打招呼道:“凌宗主,傷得重嗎?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凌思雪唇齒之間溢出鮮血,身上衣衫也多處染紅。她扶著小樹,嬌軀搖搖晃晃,往前走了一步,就有些站立不穩的趨勢。
江晨笑道:“我扶你吧。”
凌思雪咬著牙瞪著他。
江晨見她如此狼狽模樣,心想她大概真的是受了重傷。稍微想一想也知道,以她那種遠弱于武者的嬌貴體質,被血帝尊的「赤月降臨」擊中,一條命只怕去了大半,這會兒能站起來就算是頑強了。
江晨一邊走一邊猶豫,要不要趁她虛弱之時把玉佩拿回來呢,雖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而且她幫了我很大的忙,但那塊玉佩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沒等他作出決定,就發現雙肩陡然傳來一股壓力,身軀一下子沉重了好幾百倍,像擔了一座山,腰都被壓得直不起來了。
此時他離凌思雪還有七八步的距離。
相比起初次見面的那一回,江晨在劍術上的造詣雖然有了質的飛躍,但此時身體中的力量遠遠沒有恢復,只有約莫玄罡邊緣的水準,完全不能承受這股匪夷所思的重量,堅持了一個呼吸之后就支撐不住,腰椎“咔咔”直響,身子很快被壓塌下去,噗通一聲巨響,栽倒在草地上,半個腦袋都陷入了坑里。
他再也無法握緊那根曾仗之與血劍圣匹敵的樹枝,在跌倒的時候,樹枝也被甩落到前方地上。
“多謝你關心,姐姐不用你扶。”凌思雪俯視著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挺直了腰板,血跡未干的唇角多了一縷笑意,“小弟弟,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你猜我要怎么感謝你呢?”
江晨用盡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從坑里爬出,竭力仰頭,道:“那塊玉佩送給你,放我走吧。”
“那怎么行,如此貴重的禮物,姐姐不能不有所表示呀!”凌思雪笑盈盈地伸出了一根手指,“那么等你凈完身之后,姐姐也幫你把傷口治好,就當是回禮吧!”
江晨怒目蹬視著凌思雪,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嘴里卻不得已說著好話:“凌宗主,只說我倆之間,其實也沒啥深仇大恨。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嘛……”
凌思雪的手指在鼻尖前晃了晃,搖頭笑道:“我們倆之間不僅沒有深仇大恨,相反,你送了我這么好的東西,對我還有恩呢!”
她左手食指撫摸著玉佩潤結的外表,一遍又一遍,愛不釋手地把玩,但視線始終不曾從江晨身上挪開,施加在江晨身上的壓力也愈來愈重。
她剛才已經見識到江晨劍法的可怕,知道以他這樣的身手,只要自己一個松懈,就有可能被反制,因此雖然在嘴上調笑著,手下卻十分狠厲,“我是個有恩必報的人,所以今天一定要好好感謝你!說說看吧,你選擇哪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