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淡漠地看著青瑤,搖頭道:“你認錯了,我不是你夢里的那個人,我不是仙女,你才是小仙女。
青瑤一下就流出了眼淚,驚慌失措地爬起來,口中哀求道:“仙子姐姐………………”
江晨擺了擺手:“我也實在不是謙虛,拯救不了你這位仙女,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
背后傳來青瑤急促的呼喊,江晨的腳步沒有停留。
青瑤的喊聲變為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爬起來往外沖,被青茹攔住了。
“別哭了!別再打擾仙子!”青茹勸道。
“你讓開!”青瑤哭著喊道。
青茹淡淡地道:“你我雖然恩斷義絕,但你畢竟是紫氣仙門的弟子,別給仙門丟臉。你再這樣糾纏,仙子只會更加厭惡你。”
青瑤不依,想要繞過青茹,被青茹一把抱住。
青茹輕聲道:“你要哭就在這里哭,別讓別人聽到,別惹仙子生氣。”
“師姐,我真的錯了嗎”
“你錯了。”
“哇……………”青瑤埋在青茹懷里,哭得撕心裂肺。
江晨沒理會后面的動靜,快步離開。
阿秀輕聲感嘆:“青茹......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江晨撇撇嘴:“可惜有個神經病師妹。”
“她們已經割席斷義,不再是姐妹,現在不可惜了。”
“嗯,這樣對青茹來說,是件好事。”
江晨走到村口,心中忽有所動,抬眼望去,感覺到一束溫暖從東方傳來。
“天快亮了,看來還得在這村里歇一天。”
西方是一片暗沉沉的鐵青,東方些微有些白意,莽莽蒼蒼的。但從那溫暖的前兆可知,黎明即將到來。
杏花村西方十余里外,荒莽群山深處,雪荼靡也望見了一熟悉的人影,正站在絕壁峰頂之上。
“主人......”雪荼靡嗓音發顫,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興奮。
“主人,您親自來接我了嗎”
雪荼靡忽然俯下身子,手腳并用,像條狗一樣沖到崖壁下,又像一只壁虎一般,飛快地沿著崖壁往上爬。
明明斷了一條腿,可她爬山的速度卻無比矯健靈活,任何人看到她此時的身法,都會嘖嘖稱奇。
崖壁絕頂之上,一名身穿怪異白骨戰甲的白發女子迎風而立,手搭涼棚,遙望東方。
如果江晨在此處,便能認出這白發女子的身份,正是那位自稱“牡丹花下遍白骨”、曾經一口氣獻祭了黑荊城十幾萬人的兇殘女魔頭白牡丹。
“咦,山頂上有人!”
遠處,有路過的村民發現了險峻高峰上的女子身影。
這些杏花村的村民,一共二三十號人,都是年輕力壯的獵戶,正由朱雀帶領著,返回杏花村舊址。
“她是誰”李大問。
“好像是個女人。”李二道。
“看不清啊,真是女人嗎”
“那么高的山,她怎么爬上去的”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遠處那座崖壁如刀劈斧削似的險峻高峰,就算是本地經驗豐富的獵戶樵夫,也從來不敢攀爬,只能從旁邊繞過去。
那個女人是怎么上去的
難道是傳說中的絕世高手
“啊,眼睛忽然好脹!”李大忽然叫起來。
另一個獵戶也揉了揉眼睛:“根本看不清,不知道為什么還流眼淚。”
“眼睛進沙子了吧”
“你們能看清嗎”
“不行,風沙太大了,多看幾眼就發脹流淚。”
村民們紛紛低下頭,不敢多看。
“風沙沒有風沙吧”
帶隊的朱雀聽著村民的議論,瞇起眼睛,想要一睹那白發女子的樣貌,忽然心頭沒來由地生出一陣驚悚之感那是一種冥冥中的靈性直覺,提醒她勿做此舉,否則必然招致災厄。
朱雀的眉頭緊緊蹙起。
連看一眼都不給看
那女人什么來頭
即便是自己結拜的阿秀姐姐,那位能夠召來天外飛劍的神秘仙子,都沒有像峰頂上的白發女子一般,給朱雀帶來如此危險的感覺!
如果在平時,朱雀肯定要前去一探究竟。但此時她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一群普通村民,不能輕易犯險。
雖然心中好奇,朱雀還是放棄了那個危險的打算,招呼村民們繼續趕路。
“一會兒回來再看她。”
朱雀記住了這個白發女子的身影,她也不是會輕易罷休的人,等護送村民回到杏花村之后,再來一探這白發女子的廬山真面目。
峰頂上的白牡丹遠眺東方,自始至終不曾在這些村民身上多看一眼。
“主人”
此時雪荼靡爬上了山頂,像條狗一樣趴在白牡丹腳下,嬌媚地叫了一聲。
“……………別吵,看日出呢。”白牡丹憑崖而立,一腳踹在雪荼靡身上,險些將她踹出懸崖。
雪荼靡慌忙抓住崖壁,連掙扎的動作都放輕了許多,生怕打擾主人的雅興,悄悄地又爬上來,匍匐在白牡丹腳邊。
就好像一人一狗,共同眺望日出。
隨著第一縷曙光撕破黎明前的黑暗,東方天幕由漆黑而逐漸轉為魚肚白、紅色,直至耀眼的金黃,噴射出萬道霞光。
最后,一輪火球躍出群山,將萬仞峰壁和翻騰的云海映成一片殷紅。
此種壯麗之景,在雪荼靡的眼中蕩漾起絲絲波瀾。
“真美啊......”雪荼靡輕聲感嘆。
“美嗎”白牡丹低下頭,第一次正眼看她。
感受到主人眼神中流溢著的殘酷和惡毒,雪荼靡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身子伏下得更低了:“主人覺得美,才算美。”
白牡丹詭異一笑:“你只剩下一只眼睛,還能看得見美,這樣不好。你這樣低賤的東西,是不配看見美的,我把你剩下的那顆眼珠子也挖出來,你說好不好”
雪荼靡顫聲道:“主人愿意親自賜予賤婢痛苦,賤婢感激涕零。”
白牡丹伸出手掌,緩緩伸到雪荼靡眼前。
雪荼靡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只即將奪去她所有光明的玉白手掌,身子瑟瑟發抖,激動不已。
白牡丹忽然又將手掌收了回去,喃喃自語:“如果一點美也看不見,那樣其實算不得痛苦。真正的痛苦,是明明能看見,甚至近在咫尺,卻永遠也追逐不到。”
她忽然抽出長劍,迎著那初升的旭日,在絕峰上舞動起來。
仔沉如魚潛深潭,步展轉疾似煙輕。
她舒展柔美腰肢,腳步輕盈,凌厲而優雅的劍舞中,又藏著一分勾魂攝魄的嬌媚。
輕靈的劍光閃閃發亮,如同一條銀色的游龍在空中翻騰,攪動著殷紅的日光,卻不發出一點聲息。
雪荼靡看直了眼睛。
她從來沒有看見過主人在自己面前舞劍。
白牡丹躍上半空,身形拉扯出一圈模糊的殘像,一化為三,再化為九,轉眼就變成了九個人,在空中各自起舞,美不勝收。
那九位女子,各自施展不同的劍術。
有的柔媚似水,似天仙之舞姿。
有的剛猛霸道,若下山猛虎。
有的輕盈迅捷,如穿云之輕燕。
有的凌厲陰狠,具羅剎之威能。
有的行云流水,兼優雅且曼妙。
有的大開大合,蘊萬鈞之雷霆。
有的氣勢洶洶,如狂風卷殘云。
有的飄渺不定,若九幽之魅影
初升的旭日下,九條身影與劍光交織在一起,如詩如畫,卻又暗藏殺機。
片片劍氣卷起千層寒雪,如九條白龍翻騰呼嘯,進散的勁氣帶起極強的沖擊力,在空中四散開花。
九人九劍,于曦光中倒映出萬千世界,婆娑芳華。
數息之后,九人同時收劍落地,合為一,朦朧的身影重新凝成清晰的實像,落在雪荼靡面前。
一曲舞畢,白牡丹挽了個劍花,收劍俏立,發絲微亂眼神迷離,嘴角含著一抹略帶羞怯的微笑,盈盈望過來,柔聲道:“我這一曲劍舞如何”
雪荼靡沒有回答。
她知道主人問的不是自己,而是千萬里之外,主人心目中的那位“夫君”。
也只有在那位“夫君”面前,一向強勢的主人才會露出如小女兒一般的羞怯表情。
白牡丹定定地眺望東方,雙眸中的柔情如同一汪清泉。
她的目光空靈而幽遠,越過了雪荼靡,越過了崇山峻嶺,越過了三千里云煙,凝注浩氣城中的一個青衣少年身上。
此時此刻,他又在望著誰
白牡丹搖搖頭,幽幽一嘆:“可惜,他沒有機會回答這個問題。當他看到這一舞的時候,就是我殺他的時候。”
雪荼靡不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她知道主人會嫉妒。
嫉妒自己。
嫉妒自己這么一條卑賤骯臟的野狗,卻能與那位“夫君”同行一路。
雪荼靡忽然渾身一哆嗦。
察覺到了主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頭上。
白牡丹低下頭,緩緩問道:“你說,我這九劍的威力,跟夫君比起來如何”
雪荼靡低眉垂目,天鵝般的脖子更顯得粉白秀頎,恭順地道:“主人的劍法,包羅萬象,經天緯地,氣勢恢宏,假以時日,或許能與江公子一戰………………”
話沒說完,只聽“啪”的一聲,她臉上已經挨了一耳光。
白牡丹淡淡地道:“夫君的姓氏,是你能直呼的嗎”
“是賤婢僭越了。”雪荼靡立即改口道,“主人的劍法,或許能與惜花公子一戰。”
白牡丹那一掌打得不輕,雪荼靡白皙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嘴角也逸出血絲。
“假以時日‘‘或許‘”白牡丹盯著雪荼靡,緩緩道,“也就是說,你認為我現在必輸無疑”
“賤婢眼拙......”雪荼靡緊張地縮了縮脖子。
“沒關系,說實話。”白牡丹抓起雪荼靡的頭發,勒令她將腦袋抬起來,“我喜歡聽實話。”
雪荼靡囁嚅道:“賤婢......當年在黑水城......和沙丘上......見識過惜花公子的劍術......”
“大點聲!”白牡丹手上加力,將雪荼靡的發絲揪斷了幾根。
雪荼靡提高了嗓音道:“惜花公子的劍,樸實無華,大巧不工,遠不及主人這般變幻莫測,然而卻能遇強則強,斗志之高昂猶在主人之上!就連血劍圣也被他擊敗!主人如果真與他生死相搏,三百招之內難分勝負,三百招之
后,恐怕......輸多勝少。”
“評價還算中肯。”白牡丹放下雪荼靡的發絲,手掌在她腦袋上摸了摸,好像摸一條狗一樣,“雖然推論過程錯了,但結果差不多。”
雪荼靡不知道哪里說錯了,也不敢問。
白牡丹看出了她的疑惑,笑問:“不明白”
雪荼靡點點頭。
“那你跪好,別動。”
白牡丹吩咐一句,抽出長劍,伸出兩根蔥嫩手指,緩緩自秋水般的劍身上抹過。
劍身如一泓秋水,光可鑒人,倒映出她冰冷的眼眸。
一抹寒氣自劍上涌起,向外擴散開去。
雪荼靡看到晶瑩的冰霜劍氣點點灑落,無聲無息彌漫到四周。
她只覺得全身上下越來越冷,寒意一絲絲滲透骨髓。
她知道主人就要對自己動手了。
她的幾根手指,左腿、一顆眼珠子,就是被主人親手卸下來的。其實還有一只耳朵,不過后面又縫了上去。
不知道主人今天要卸的,是她身上哪個部位。
她卻一動也不敢動,連哆嗦都不敢打,生怕影響了主人的發揮,讓主人無法盡興。雖然主人劍術超群,手法精準穩定,基本不會受她影響。
“嗆啷!”
白牡丹放下手指,收劍歸鞘。
雪荼靡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今天主人不對自己動手嗎
“好了。”白牡丹輕輕舒出一口氣。
主人今天出劍這么快我連看都沒看清啊!她一向不是都喜歡慢慢來的嗎
雪荼靡急忙低頭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少什么零件,沒發現什么異樣,又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摸。
眼睛還在......耳朵、鼻子也在......
都在啊哪兒好了
“別找了,沒動你,看周圍。”白牡丹提醒她。
雪荼靡往周圍望去。
一陣冷風吹過,吹起大片大片的粉塵。
雪荼靡驀地瞪大雙眼,就見自己腳下的巖石在風中揚起粉白色的沙塵,一圈又一圈,打著旋兒紛揚散開。
在她注視的短短幾息間,崖上的土石竟被這一陣輕風吹開,化為了一大片席卷飛散的齏粉。
當風停下來之后,地面往下陷了半尺,變成了一塊平整的土地。
唯有自己和主人立足之處,是僅剩的兩座孤島。
“我沒有用神通,只是劍氣。”白牡丹淡淡地道,“這樣的劍氣,比起當年沙丘上的夫君如何”
雪荼靡心中震撼。
她知道主人精通多種玄妙神通,如果用神通來將地面上的土石一瞬間全部震碎,將地面削平半尺,她也不會很吃驚,可如果單純只是劍氣的話......
這是何等凌厲的劍氣!
何等詭妙莫測的出手速度!
又是何等精準的控制力!
自己全程沒有眨眼,卻根本沒看見主人出手的動作,也沒聽到半點破空的風聲。
那一瞬間,主人出了多少劍無聲無息地將腳下的絕峰削去了一層,卻又精準地貼著自己的身子擦過。這樣的控制力,簡直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