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眼中的殺意含而不吐,并未急于出手,而是慢悠悠地打量江晨。
“看你的樣子,并不緊張。你真不怕朕殺你?還是說,你有什么特殊保命的手段?鳳凰戰甲?”
江晨心頭一凜。這家伙連鳳凰戰甲都算到了,可不僅僅只是一個空有龍皇圣甲的花瓶。
女帝悠然道:“前幾天,朕感覺到時光回溯了六次,是你在用鳳凰戰甲戰斗嗎?遇到了什么樣的敵人,居然死了六次才戰勝他?”
江晨心頭劇震。
鳳凰戰甲的「十二涅槃」,連御主樓近芳本人都無法感知到,只能憑借金色羽毛的數目來計算次數。
但遠在龍城的女帝,竟然也能保留時光回溯的記憶?
難不成,這就是龍皇圣甲的能力?
對于時光回溯的掌控,龍皇圣甲還要凌駕于鳳凰戰甲之上?
這樣一來,即使重生一次,女帝也事先有所防備,無法再偷襲她……
不過沒關系,她大部分時間處于瘋癲狀態,只要兵貴神速,就能趁她清醒之前干掉她!
然而女帝接下來的言語,進一步擊碎了江晨的幻想——
“但是在朕面前,你只有一次機會。不要妄想著涅槃之后重新再來——朕會阻止時光回溯,禁止「十二涅槃」,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怎樣,你準備好了嗎?”
這席話在江晨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
龍皇圣甲居然強到了這種地步!不僅能感知到每一次的回溯,甚至還能禁止時光回溯?
豈不是完完全全克制了鳳凰戰甲?
那本公子豈不是死定了?
好好好!這么玩是吧?老子不玩了!老子這就派真身過來,滅了這座洞天!都毀滅吧,累了!
這時候,江晨忽然感覺到山岳一般沉重的壓力。
他的視野被一片金黃色所占據。
女帝背后的一對黃金翅膀伸展開來,輝煌絢麗,帶來的卻是無上的威嚴和冰冷的殺機。
在這座洞天,沒有任何人可以獨自對抗這樣的威嚴。
除非三皇齊聚,又或者四名以上的龍將,才會有一絲生機。
就連衛姬也安靜下來,沉默半晌后,輕聲道:“公子,可能就到這里了吧?”
江晨不悅:“別說這種晦氣話。”
衛姬的語氣帶著一絲溫柔的絕望:“是衛姬瞎了眼睛,信了衛玄逸那條老狗的鬼話。不過,衛姬并不遺憾,至少在最后一刻,還有公子陪著我……”
“哈哈哈……”江晨忽然笑出聲來。
女帝和白骨真人都露出好奇之色。到了這種時候,他怎么還能笑得出來?
“你笑什么?”
“我不笑別人,只笑你到了這時候,還在裝腔作勢!你如果真敢殺我,何必跟我說這么多廢話,何必等到現在?你根本不敢動手!”江晨的笑聲在浴池中回蕩,“因為現在的你身中劇毒,根本無力毀滅兩界通道,無力封閉這座洞天!只要我一死,浩氣城馬上會派更多兵力下來,強攻這座洞天!你也活不了多久,就會給我陪葬!”
女帝對上他的眼神,忽然也笑起來:“有一點你說錯了,其實對于現在的朕來說,這樣生不如死地活著,跟死了沒什么區別。所以,朕想殺誰就殺誰,朕沒有不敢殺的人!不過……”
她語氣一轉,“朕的確不想殺你。因為我們兩個,同病相憐。都是被選中送死的棄子,都是被世界遺忘的孤兒,都只能在這種貧瘠洞天終老一生。很快,你就會明白,穿上這件龍皇圣甲,不是什么幸運,而是一種詛咒。”
說著,她拿下金色頭盔,任由如瀑長發披散下來,抬手將頭盔遞給江晨。
“你不是很想奪取這副盔甲嗎?朕現在就送給你!如果你現在后悔,在穿上它之前還來得及!”
她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委實出乎江晨的意料。
本以為就算不動手,也會撂幾句狠話,互相威脅之類的。想不到女帝嘴上說的挺驕傲,投降卻這么快,連盔甲都要立即獻上來。
聽她說的煞有介事,江晨還是多問了一句:“這件盔甲穿上之后會有什么副作用嗎?”
“有啊!穿上它之后,你就只能孤獨終老一生,直到下一個代替你的人出現。”
江晨心想這種虛無縹緲的算命似的詛咒算什么副作用,追問:“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應該沒有了吧。”
江晨這才放心地接過頭盔,給自己戴上。
不料衛姬卻猶豫起來:“公子……要不然還是再想想?如果真的會孤老一生……”
“別人嚇唬你的鬼話,你也信?”江晨嗤笑,“就算真有這種詛咒,也有辦法篡改因果,逆轉命運。更別說,這本來就是無稽之談。”
“可是……”
衛姬猶豫地看著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美輪美奐的黃金盔甲,終于還是遏制不住心頭的渴望,“也對,我聽公子的。”
她走上前去,幫助女帝卸甲。
看到這一幕和諧的場面,不遠處的白骨真人早已經看呆了。
她萬萬沒想到女帝真的會把龍皇圣甲解下來,送給一個陌生人。
那家伙不是女帝的敵人嗎?女帝不但不殺他,反而把龍皇甲送給他,這是什么道理?
就不怕他穿上龍皇甲之后翻臉無情,反手將所有人殺死嗎?
難道,女帝又陷入了失心瘋的狀態?時間應該還沒到呢,是不是受到太多刺激的緣故?
想到這里,白骨真人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浴池邊上,疾呼道:“陛下,三思啊!”
女帝淡淡地道:“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
她說話的口吻,一如既往地淡漠無情,又變成了那個熟悉的女帝。
可白骨真人知道,剛才的女帝明明不是這樣的!她也是個鮮活生動的人,她也有喜怒哀樂!
難道,只有在這個人面前,女帝才會展露出真實的自我?
其他所有人,包括我在內,在女帝眼中,都只是被放牧的羔羊?
女帝卸一件甲,江晨就穿一件。
兩人很快各穿了一半。
在這么近的距離下,江晨很容易就看到了,女帝身上的確有個心形胎記,頗為別致。
但他沒有多看,龍皇圣甲無疑比別的細枝末節重要得多。
兩人全程沒有說話。
因為權力交接之際,也是最危險的時候。一旦有刺客闖入,失去龍皇甲庇佑的女帝就會迎來最大的危機。
江晨和女帝都明白這一點。
等整套盔甲卸完,女帝就不再是那個至高無上的女帝了。
可她卻沒有半分留戀,手上的動作毫不猶豫。
只剩下腿甲和靴子了。
女帝正要遞給江晨,忽然從門外刮來了一陣陰冷的風。
陰風過處,白骨真人背脊發涼。
她正要回頭去看,忽然發現自己的脖子一涼,腦袋不受控制地旋轉,忽然掙脫了束縛,向半空中飛去。
只剩下無頭的身子,還跪在浴池邊噴血。
“念逸!”女帝怒喝一聲,扔下腿甲和靴子,飛身從水中躍起,撲向那道黑影。
她此刻身無拘束,也失去了龍皇圣甲的守護,出手之際再沒有那種撼天動地的氣勢,但那條黑影卻似乎心生畏懼,一下子消失了。
不是身法太快所造成的錯覺,而是真的如鬼魅般消失了。
似乎女帝一掌已將它隔空打得灰飛煙滅。
“你后面!”
江晨聽到了女帝的提醒。
無需回頭,他就感受到了那種陰冷死寂的殺意。
是從浴池邊的石桌底下陰影中散發出來的殺意。
那條漆黑的人影,竟然跨越了數丈距離,憑空出現在江晨后方的石桌下!
這樣奇妙的神通,幾乎能與江晨的「空間跳躍」相媲美!
如果不是江晨自己也擁有這樣神乎其技的本領,肯定會被打得猝不及防。
江晨此時正在穿腿甲,并沒有轉身,只是隨意一抖肩,背上的黃金翅膀橫掃過去,就將那黑影掃落在地。
“咚!”
那黑影跌入泉水中,隨即消失不見。
只有水面上蕩起的波紋和氣泡,表明之前的一幕不是幻覺。
“他能在陰影之間跳躍轉移!”女帝沉聲道,“冥王蕭夜!竟敢潛入朕的寢宮!”
江晨頓覺凜然。
不是因為一個蕭夜本身,而是蕭夜出現在這里所代表的意義。
蕭夜來了,那么「地君」沈藏他們,還會遠嗎?
在殿外等候的小夏她們,是否已遭遇不測?
江晨壓下雜念,繼續穿腿甲。
蕭夜從另一邊襲來。
江晨看也不看,黃金翅膀一拍,就像拍蒼蠅似的,將蕭夜拍落水中。
但蕭夜隔空擊來的一道勁風,將江晨身邊的戰靴擊飛出去。
江晨顧不得理會,匆忙扣上了左腿的最后一塊甲片。
然后抓緊時間穿右腿腿甲。
蕭夜再度襲來,故技重施,以掌力震飛另一只靴子。
盡管江晨每一次都將他拍落水中,但在浴室這種燈火搖曳、光線幽暗的環境下,四面的陰影都是蕭夜的絕佳掩護,每一次落水,蕭夜都能融入自己的影子中遁走。
——能夠在陰影中自由穿梭的暗夜戰甲,無愧于「冥王」之名,絕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殺手。
沒有人能殺死自己的影子。
也沒有人能抓住冥王蕭夜。
從一開始蕭夜就立于不敗之地,就算是兩位女帝一起出手,都摸不到他的影子。
江晨和女帝都不是蠢人。
他們一早就知道,戰勝蕭夜的關鍵不在于追逐影子,而是盡快穿上龍皇圣甲。
女帝飛身撲向靴子。
蕭夜搶先一步出現,一掌劈出,將靴子擊飛更遠。
趁女帝去撈靴子之際,蕭夜抱起另一只黃金靴子,化為一道漆黑幽影朝外面逃走。
等女帝回頭再看的時候,只看到那條黑影飛快地消失在門后——雖然快如黑風,但至少有跡可循,這意味著蕭夜無法帶著龍皇靴子一起穿梭陰影。
女帝沒有追趕,拿著左靴回來,遞到江晨面前。
“你太慢了!”
“我不擅長穿衣服。”江晨無奈地道。后半句他沒說出來。
女帝干脆蹲下來,抓起他的左腳往靴子里塞。
“快點!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江晨赤著右腳,大步出門。
龍皇圣甲穿在他身上,散發出燦爛的光輝,將整條甬道都照得明澈。
可惜純粹是花架子,只能用來唬人。
明明只差了一只靴子,但整套圖騰紋路缺了一角,就無法構成完整的法陣,也無法施展出那些玄妙的神通,只是純粹增加了一些力量。
女帝留在浴池里,看著白骨真人的無頭尸體噴出血水,將半個浴池都染紅,心中不由涌起沉重的悲慟。
這下子,她是徹底無拘無束,無牽無掛了。
琉璃門外。
連房里的星月拼命擊打著墻壁,發出巨大的震響。
“砰砰砰……”
能夠開山裂石的流星拳激起一片片石塊碎屑,卻始終無法擊穿墻壁。
四面的墻壁早已變成了銅墻鐵壁。
這是「地皇」沈藏為她們打造的牢籠,房子的墻壁、門窗,都徹底被「大地之力」鑄造的巖板封死。
而房內的四人,也悉數淪為甕中之鱉。
星月已經揮出了數千拳,未能打開出路,拳頭反而被震得出血,鮮血順著指套的縫隙流出來。
藍翎聽得心頭煩悶,忍不住道:“星月姐姐,省點力氣吧,不如養精蓄銳,一會兒肯定有一場苦戰!”
凌冬兒也勸道:“是啊,你這樣下去自己先廢了。來我給你治一下傷。”
星月拳頭未停,口中冷笑:“你們以為沈藏還會給你公平決斗的機會嗎?別報妄想了!這里就是我們的牢籠,我們就是甕中之鱉!沈藏根本不會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
“可是你這樣蠻干,也根本不是辦法。「地君」沈藏搬來的后土鐵巖,不是蠻力能打破的……”
“那也至少要制造出動靜!至少,要讓大人聽到動靜!”
藍翎和凌冬兒都沉默了。
屋里只剩下了星月不斷以拳頭擊打巖塊的聲音。
小夏忽然開口道:“星月姐姐,我來幫你!”
她身上冒出熊熊火焰,熾烈的高溫頓時讓周邊幾人呼吸困難。
凌冬兒猶豫了片刻,說道:“如果以水火之力交相淬煉,就算是堅硬的鐵塊也會斷裂。夏姐姐,我們交替出手,攻擊同一處!”
“好!”
養心殿內,兩撥人涇渭分明地占據龍床左右兩側。
左側只有兩人——「地皇」沈藏,和「金光神將」馮宇。
右側卻足足有五個人。
身形飄渺模糊,被灰色霧氣籠罩的「人皇」梅隱龍。
身披蒼狼戰甲的「狼王」霍幽。
身披翡翠戰甲的「玄木真人」陳玄。
身披天籟戰甲的「琴仙子」衛音。她是陳玄的紅顏知己,兩人心意相通,擅長聯手合擊,據說能與三皇一戰。
身披寒霜戰甲的「冰心法王」錢冰。
十二龍將中的接近半數,都站在了梅隱龍這邊!
但「地皇」沈藏一個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雄偉高山巍峨聳立,即便對上對面五位龍將,也絲毫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