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一個隱患安云袖,江晨從來沒有將雷池禁地的事情跟她說過,她也完全不知道雷池禁地的存在。
安云袖是不動明王的徒弟,她當初為了活命而給自己下了「迷心咒」,將身心都獻給了江晨,但那道咒術,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解開。
江晨知道她是一個隱患,所以才將她留在白露城,保持距離,或許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我身邊三個浮屠教的女子,還剩下最后一個………………
江晨將目光瞄向希寧。
希寧見江晨臉色陰晴不定,時而冷酷陰冷,時而又由陰轉晴,眼中的情緒閃爍不定,最后卻朝自己臉上望來,分明帶著濃重的猜忌,她不由挑眉問道:“怎么,你懷疑我是釋浮屠的內應,這些人的死都是我在搞鬼”
江晨淡淡地道:“你身具地藏位格,掌控死亡法則,也許能很輕易地安排這些凡人的死法......”
希寧精致的玉臉上浮現一抹惱色,咬著牙齒道:“如果我能安排每個人的死法,第一個就要安排你死在尉遲雅身上,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惜花公子死于馬上風!”
“你只有八階位格,對付不了武圣,但對付這些凡人卻能得心應手。”
“若我真有這么厲害,在白露城的時候,尉遲雅就已經死了八百回!”希寧惡狠狠地瞪眼睛,瞪得比她手里的黑貓更圓。
“那時候你還只有七階,直到獨孤鴻死后,你接受了他的鬼仙遺澤,才晉升至八階。”
“那我也有一百次機會干掉尉遲星和尉遲雅!尉遲雅早就該死在牢里,根本活不到爬上你床的時候!”
“那時候,你空有地藏位格,對于死亡法則的運用卻不順手。我猜,你是兩次輸給江嫣之后,才奮發圖強,潛心參悟地藏之力,領悟了新的神通吧”
“好哇!聽你這么一說,我才是那個壞到流膿的幕后兇手!”希寧氣沖沖地舉起雙手,“那你把我關起來吧!像尉遲雅一樣關進地牢里去!”
“喵嗚”黑貓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叫聲也變得急促起來。
“這只是我的猜測,無從證明真假,也許會冤枉你,但也沒有辦法。除非你能敞開心胸,讓我看看你的內心………………”
“休想!”希寧一口拒絕。
“那就沒辦法了,如果真的冤枉了你,請你多多包涵......”
“我憑什么包涵你”希寧氣得渾身顫抖。
她原本還不至于如此憤怒,如果江晨氣急之下昏了頭,真的把她關進了牢里,她或許還能接受。可江晨偏偏就是用一種十分平淡從容的語氣,向她宣判了結果。
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氣怒攻心,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江晨的語調越是平淡,就越是激發出了希寧的怒火。
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一個可以隨意冤枉,隨意舍棄的棋子嗎
希寧昂著腦袋,寸步不讓地瞪視江晨,目眥欲裂,幾乎咬碎了后槽牙。
江晨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這是一雙憤怒的眼眸,也是一雙清澈的眼眸。
如一泓秋水,哪怕蕩起了漣漪,也依舊可以見底。
很難想象這雙眼睛的主人,會編寫那一出出荒誕離奇的死亡戲碼。
良久,江晨輕輕嘆了口氣:“你回希寧城去吧。沒有我的召見,以后不許再來浩氣城。”
希寧咬著嘴唇,須臾,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嗤:“不把我關到牢里去了再編排一些評書,把臟水都潑到我頭上,這樣才能安定民心啊!”
江晨揮揮手:“快走吧。”
希寧一跺腳,生出一朵蓮花,將她托起,伴著蓮瓣、祥云、蝴蝶,白衣飄飄,騰空而去。
“喵”
每一次騰云駕霧,黑貓都緊張地把腦袋埋入懷中,尾巴朝外。
江晨收回目光,沉默地返回城主府。
他當然知道希寧大概率不是兇手,但在這樣敏感的時候,他不會將任何浮屠教的隱患留在身邊。
無論她們是愛是恨,都不該踏入這片戰場。
這條路,我只能一個人走。
剛在書房坐定,江晨耳畔就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呼喚:“老祖......老祖保佑……………”
是來自玄黃天下的祈禱聲。
算算時間,他們應該已經坐上戰船,出征討伐東海了。
現在祈禱,可能是遇到了危急情況。
海上天氣瞬息萬變,風高浪急,就算是對于使徒來說,也是很大的挑戰。
江晨的神識緩緩沉下去,通過狐國,進入玄黃世界。
幽光一閃,恢弘偉大的意志降臨于另一片天地。
船頭的魔祖神像上,從妖異的黑色蓮瓣中凝聚出一個優雅神圣的女子身影。
江嫣剛剛站穩腳跟,就聽見了巨大而嘈雜的聲響。
大浪拍打聲、狂風呼嘯聲,人們哭嚎聲、廝打砍殺聲......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所在的這艘船,正處于一個巨大又混亂的戰場上。
周圍是無盡大洋,掀起了驚濤駭浪。
巨浪翻涌,即便是數十丈長的五層飛云樓船,也被顛簸得上下起伏。
狂風呼嘯,箭矢魚叉在戰場上亂飛,紛紛失了準頭,大部分墜入了海里。
一個浪頭卷過,好幾條戰船傾覆。
楚嵐風召集全國能工巧匠所打造的八百五十艘戰船,阿桶從江湖各大門派挑選出的五千精銳,組織成的這支海軍,堪稱是世界最強的海上勁旅,按道理說,是能橫掃世界的。
但在末日天災般的風浪面前,八百五十艘戰船都仿佛變成了小水塘里的粗劣玩具,一只無形的大手就是頑皮的孩童,肆意掀起風浪,將一艘艘戰船打翻。
“浪要來了,快轉舵!”
“來不及了,棄船!”
“天哪,那是什么東西”
“有怪物!”
一聲聲慌亂的吼叫此起彼伏。
戰船在海上顛簸去,人馬跌倒船中,剛爬起來,又跌倒了,有人連爬也爬不起來,就在船內滾來滾去,磕破了胳膊腦袋,跌得昏頭轉向。
這種時刻,任何武藝、神咒都沒有用武之地。
烏云蓋頂,濁浪排空,陰風怒號,傾楫摧,薄暮冥冥。
在天地之威面前,人力格外渺小。
阿桶也起不了身,只能用黑暗之鞭將自己與船頭神像緊緊捆在一起,高叫道:“老祖恕罪,這風浪實在太大了,不能行禮。
江嫣道:“無妨。”
她此時是香火陰神之軀,沒有重量,漂浮在半空,倒也免遭顛簸之苦。
不然在眾目睽睽下摔在甲板上滾來滾去,這女神也未免太難堪了。
忽然風聲緊急,一條長蛇狀的物事從水中激射過來。
江嫣閃身躲過,那條長蛇便“砰”的一聲刺入甲板中,釘在那里。
江嫣定睛瞧去,只見那東西渾身長滿了吸盤和眼睛,像是凸起的無數疙瘩,分明是一根巨大的章魚觸須。
她緩緩升高,凝注目力,便看見洶涌的波濤下潛伏著的幽深暗影。
只從陰影輪廓來判斷,這頭水底的章魚怪物恐怕有近百丈長,宛如一座倒懸于水面下的高山。
只有無盡海洋,才能生長出如此恐怖巨大的怪物。
而江所在的飛云樓船雖然也有數十丈長,五層樓高,像是一座雄偉宮殿,但是跟那怪物比起來,就有些相形見絀。
整艘船,都成為了那頭巨大章魚的獵物。
越來越多的觸須攀上了甲板,章魚怪物正要拽著飛云樓船往水下墜去。
“這東西就是所謂的“海龍王’這些風浪都是它搞出來的”
江嫣的面色有些凝重。
她擔憂的并不是海龍王的體型,而是它興風作浪的能力。
章魚怪物再大,也只能拖下一艘船,可它掀起的狂風巨浪,卻如同末日天災一般,要將整支艦隊埋葬。
不遠處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無數人發出驚駭欲絕的慘叫。
江嫣轉頭望去,只見旁邊的另一艘三層蓋海樓船被掀得垂直傾斜,無數士兵像下餃子一樣摔落。
而罪魁禍首,則是一頭巨大的白鯊。它的體型雖不如章魚怪物那么夸張,卻也長達數十丈,與蓋海樓船相差無幾。
當這頭大白鯊沖出水面,撞翻蓋海樓船的時候,整個海面仿佛都下沉了幾分。
“這又是什么東西到底哪個才是‘海龍王‘”
到處都是士兵們的哀嚎和慘叫。
更遠處卻隱約傳來一陣歡呼聲。
江嫣舉目眺望,只見極遠之處有一群衣著簡陋的漁民騎著大魚,穿行在風浪中,舉著魚叉,似乎在耀武揚威。
這群人顯然不是中土人士,普遍黑瘦矮小,身上涂抹著怪異的花紋,無疑便是東海群島的土著。
由于距離太遠,風浪又大,江嫣無法完全聽清他們的歡呼,只隱約聽見幾個模糊的詞語:“長須護法......魔鯊護法......海龍王降下神威.....黑日要沉沒了.....
江嫣有些明白了。
拖著飛云樓船往水下沉去的巨大章魚怪物,就是東海土著口中的“長須護法”。
撞翻了蓋海船的大白鯊,則是“魔鯊護法”。
它們都不是海龍王,只是海龍王身邊的護法神明。
“我就說嘛,兩軍剛剛交戰,還沒陣前斗將,大頭目怎么會親自出手。”
江嫣重新落回飛云樓船的甲板上。
阿桶以一根黑暗長鞭纏在船頭神像上,一只手奮力揮劍,在章魚觸須上刺出一個個血洞。
身為第二使徒「幽暗教主」,掌控一部分黑暗法則的阿桶,理應是能與長須護法分庭抗禮的存在。
他手中的「魚腸」細劍,在附著黑暗幽影之后,也能輕易侵蝕巨大章魚的皮肉,捅出一個個血洞。
只不過此時天時地利都不在阿桶這邊。
黑夜魔蝠群在巨大的風浪中根本飛不起來。
黑暗女神之鞭僅僅只能維持他自己不摔下船頭。
暗夜分身在這種環境下也毫無用武之地。
幸好他還有一門御劍術,御劍如飛梭,擋下了章魚觸須的一次次攻擊。
如果換一個環境,在岸上公平決斗的話,或許阿桶未必會輸給這頭章魚怪物。
但此時此刻,他連身形都難以保持平穩,在狂暴的風浪中,連自保都十分艱難。
江嫣一眼看出了阿桶窘境的根源,沉聲喝道:“阿桶,別管神像了,保護好你自己!”
阿桶之所以會處處受制,正是因為他不愿意看到船頭的神像被章魚觸須破壞。否則以他的黑暗神通,自保綽綽有余。
“可是老祖的神像......”
“泥胎木偶而已”
江嫣說著,忽然聽到一陣急促尖銳的風聲。
一條巨大的章魚觸須張牙舞爪地朝她席卷過來。
“老祖小心!”
阿桶驚叫一聲,手中魚腸劍飛射而出,斬向觸須。
可他自己卻失了兵器,再無自保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另一根觸須朝自己卷來。
江嫣抬起頭,正看見觸須上的無數吸盤張開,像口器,又像眼睛,冰冷邪異,仿佛來自地獄,令人頭皮發麻。
被這樣千百只陰森詭譎的眼睛注視著,江嫣卻露出微笑。
“如果你能見到吳柳樹的話,你倆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遠處,高舉魚叉的東海土著們唱起了頌歌:“長須護法,隱于暗淵,引領混沌,纏繞星辰,脈動四海,巨臂輕展,吞天噬日,顯圣除魔......”
江嫣輕輕嘆了口氣:“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了。”
她抬起手指,將那柄飛射至身前的魚腸劍瞬間納入掌控,令其劍尖的準頭產生了些許偏移。
不再是直直射向觸須,而是稍微繞了個弧線,斬向觸須的另一處節點。
「斷末摩」。
在這方天下,乃是無天魔祖的證道成神之地,江嫣也無需再有任何顧忌,可以盡情施展死亡、恐懼、毀滅、黑暗、寂靜,睡夢六系神通。
再加上以念御劍的心劍,我心即劍心,無需溫養劍意,十丈之內隨意奪人兵器,百丈之內,飛劍瞬息可至,如臂指使。
神通與御劍術相配合,可以說,百丈之內,所見皆可殺。
阿桶原本直勾勾盯著魚腸劍飛刺之處,對于另一條卷向自己的觸須則看也不看,可他卻駭然睜大眼睛。
他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對魚腸劍的掌控!
魚腸劍并沒按照既定的軌跡向老祖身前的觸須,而是繞向另外一邊。
對于以「御劍天下第一」自居的阿桶來說,這無異于在交戰過程中被人劈手奪走了掌中兵器,給他帶來的不僅僅是震撼,甚至是驚恐。
我的御劍術已經是天下第一了,還有誰能奪走我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