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吳繼祖這一干嘔便一發不可收拾。
“哇、嘔、嘔——”
他接連彎腰干嘔了幾聲,肚腹內像是翻江倒海,一股難言的味道直沖腦門兒。
站在吳繼祖身后的轉二爺頓時驚住:“哎喲,老爺,這是怎么了?”
“我、我、嘔——”話時未落,吳繼祖又干嘔了一聲。
說話時,他的肚腹處似是悄無聲息的漲大了一些。
趙福生意識到不對勁兒,目光落到他肚子上。
吳繼祖本人略肥胖,腰上贅肉本來就較多,往椅子上一癱坐,擠成一團時,那肥肉堆積,使得他腹部高高聳起。
可此時伴隨著吳繼祖的嘔吐,那肥肉一顫一顫的,內里竟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攢動一般。
一個詭異的念頭從趙福生腦海里升起,她倏地抬頭去看陳多子。
陳多子并沒有注意到趙福生的目光,她的注意力被吳繼祖吸引。
吳繼祖干嘔不止,吳家頓時有些慌亂。
這個時候他就是吳家的主心骨,一旦他有個三長兩短,吳家便會失去領頭人。
大家顧不得鎮魔司還在,簇擁著上前,替吳繼祖推胸的推胸,揉背的揉背。
幾個女人哭喊著:“這個時候老爺可不能有事。”
說完,另一個年長些的男人喊:“轉二拿個痰盂過來。”
轉二爺聞言應了一聲,飛快轉頭去抱了個瓷盆回來。
眾人捧著盆站在吳繼祖的面前,他嘔也嘔不出什么東西,便吐了幾口酸水。
“這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別是水土不服,正害痢疾。”
眾人七嘴八舌。
吳繼祖折騰半天,面如金紙的抬起頭來,長喘了口氣。
“四、四十三年前?”他看著趙福生,表情詭異,但話沒說完,便被吳家其他人的動作打斷。
轉二爺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漬。
“老爺——”他正欲說話,卻見吳繼祖額頭的皺紋不對勁兒。
近來事多繁雜,吳繼祖的抬頭紋很深,形成一個‘亖’字形的印記密布于他額頭上。
此時他臉色難看的仰頭,除了幾個女人替他揉胸推背沒看到他的臉之外,轉二爺幾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因此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樣。
他額頭的皺紋開始蠕動著,不多時突然鼓出一個小包,形同一個肉瘤子。
“啊——”轉二爺一見此景,嚇得魂飛魄散。
他發出了一聲凄厲異常的嚎叫,將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吳繼祖的身上。
“怎么了?”
吳繼祖本來面色就難看,此時一聽轉二爺的慘叫,他更是目光一沉,雖說強作鎮定,可他下意識抬手的動作卻出賣了他,他伸手去摸自己的額頭。
只見那額頭的肉瘤頃刻間越長越大,竟將他額頭‘亖’字形的橫紋撕裂。
不多時的功夫,那肉瘤有了動靜。
內里像是寄生了一只蟲子,蠕動著擠簇皮膚,宛如活物一般。
在眾人驚駭至極的慘叫、喘息聲中,吳繼祖的額頭被撕開,血液剛一涌出,便見到裂開的皮肉下似是掩埋了一個圓滾滾之物。
那滾圓的肉球上似是蒙了一層肉筋。
內里的滾圓肉球瘋狂跳動,這層肉筋被撕裂,內里鉆出一只帶血的眼睛。
“啊!!!”
吳家眾人尖叫聲此起彼伏,紛紛嚇得不停倒退。
趙福生坐在吳繼祖的面前,首當其沖正對這只詭異的鬼眼。
這只帶血的鬼眼出現在吳繼祖的額心正中,豎著長成,眼珠通紅,怨毒的看向面前的人,恰好與趙福生目光對視。
只見那鬼眼微微轉動,血漿緩緩順著吳繼祖的鼻梁淌落。
一股森寒的惡意撲面而來。
趙福生打了個寒顫。
那眼珠子的目光定在了她身上,她的瞳孔映上了鬼眼珠子的倒影。
“我怎么——怎么——”
吳繼祖此時手摸到了額頭上,指尖碰到了這顆眼珠子。
惡寒傳遍了他周身。
他剛一開口,肚皮隨即有了動靜,那本來就高聳的肚子開始吹氣似的長。
褲腰帶‘啪叭’被撐裂,本來寬松的衣裳瞬間被繃緊。
吳繼祖還來不及去思索肚腹的變化,他指尖碰觸到了濕軟、陰涼的物品——那是曾附在他父親吳老財身上的鬼眼珠子。
他親眼目睹過,吳老財臨終前飽受鬼眼珠子的折磨。
穿破額頭時,隨即是人死期。
莫名的顫栗感涌上吳老財的心頭,他喃喃自語:“我、我怎么還沒死?”
厲鬼的法則在他身上顯形,他是被鬼標記的人,照理說在鬼眼睜開的那一剎那他便應該死去。
可他此時還好端端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迸出光彩,慶幸的喊:“我莫非馭鬼了?”
‘鬼’之一字本該是吳家禁忌,可若是在這樣險要的情況下馭鬼,情況又不一樣了。
吳繼祖要是能在此時馭鬼,那再完美不過。
但他話音剛落,轉二爺的尖叫聲緊跟著響起:“老爺,你——”
一股不妙的預感涌上吳繼祖的心頭。
轉二爺每次呼喊都帶來了很不好的消息,他心中殺意一起,恨不能立即捂住這老奴的嘴:“你給我閉嘴!”
他厲聲大喝。
但是吳繼祖喝斥得還是晚了些,他話音一落的同時,轉二爺的喊聲也同時響起:“——你的肚子。”
吳繼祖本能的低垂下頭。
只見他的肚腹此時已經大如蘿缸一般,緊緊的卡在太師椅的正中。
被肥肉撐得發亮的緞子衣裳被卡在椅子的間隙中,撐得滿滿當當的。
“這、這是——”異常的情況發生在此時并非好事。
吳繼祖慌亂之下想要起身,但他肉被椅子卡死,腳又不沾地,雙手撐著扶手試了幾回,卻徒勞無功。
“快幫幫老爺。”轉二爺喊著。
本來退開的眾人一擁而上,扛椅子的、拉拽人的忙得不亦樂乎。
“啊。”吳繼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緊緊閉上了雙眼,但額心正中那只鬼眼卻沒有閉上,惡意的看向四周的人。
吳家的人早被鬼眼標記,但鎮魔司的人卻沒有。
趙福生厲喝了一聲:“大家別開臉,別與鬼眼對視。”
她話音一落,其他人俱都背過了身。
陳多子的臉上露也憐憫。
強烈的同理心、同情心是女人與生俱來的優勢。
她怨恨吳家為富不仁,害死許多無辜的女子成為鬼的‘信使’,她一手帶大的繼女盧珠兒也因此而死。
可當她看到吳繼祖此時的痛苦神情后,又不由心生同情,說道:“大人,他是不是被鬼害了?”
說完,又看了看那只奇怪的、帶血的眼珠子:“真是嚇人。”
她好像并沒有受到鬼眼珠的影響。
趙福生愣了一愣,陳多子又盯著吳繼祖看:“怎么才能幫他把那眼珠子挖去?”
她話音一落,吳繼祖的肚腹瘋狂蠕動。
一股錐心刺骨的劇痛從他肚中傳來。
好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抓扯著他的心肝脾肺,令他痛不欲生。
“啊!痛死我了!”
吳繼祖大喊了一聲,推開左右家人,卡住他身體的椅子‘砰’聲落地。
他像是一個翻殼的烏龜,脊柱向下,四肢朝天,擺動不停。
如果丁大同等人還在此處,恐怕一眼就能認出吳繼祖身上的怪異——他們是經歷過昌平郡鬼胎案爆發始末的,對鬼胎案子很是敏感。
可萬安縣的眾人一開始壓根兒沒想到那處去。
直到這會兒吳繼祖肚大如缸,肚皮不停的顫動,如同懷胎十月的婦人時,孟婆才陡然驚醒:“大人,是不是鬼胎——”
她說話時,下意識的看向陳多子。
趙福生點頭:“是!”
她說道:“陳多子先前說過一句話——”
陳多子說:吳繼祖心懷鬼胎,讓趙福生小心!
結果她一語成讖。
馭使了特殊厲鬼的馭鬼者每一句話都擁有非凡的力量,吳繼祖此時已經懷上了鬼胎。
孟婆瞠目結舌,大小范、劉義真也不由毛骨悚然,驚懼不安的看了陳多子一眼,紛紛退離這個看似懦弱的女人遠了一些。
“什么、什么鬼胎?”
吳繼祖一聽‘鬼’字,駭得魂飛天外,強忍著劇痛問了一聲。
“你肚里懷上了鬼胎——”
趙福生解釋。
但她說這話時,心中也覺得格外詭異。
昌平郡的鬼胎可與此時的情況不一樣。
鬼胎借人體寄生,宿主在被寄生的那一刻失去了生機,成為一個行走的活死人。
可是吳繼祖此時的情況卻與一般的活死人不一樣,他還有意識在。
而且陳多子仿佛可以隨意的釋放鬼胎,這樣的力量過于逆天。
隨即趙福生再想到:陳多子能順利放出鬼胎,她有收回的本事嗎?
這個念頭一起,隨即令她格外不安。
她看向蒯滿周:“滿周,你注意四周,如果鬼胎現世,便將此地困住,不要讓鬼胎逃離。”
說完,又吩咐劉義真:“義真,你取惡心鬼的皮大衣,替吳繼祖穿上,把他困入棺材內。”
“好!”
劉義真應了一聲。
二范雖說對鬼畏懼,但替鬼胎穿‘衣’卻是他們干過的事,此時一聽趙福生吩咐,也打算強忍恐懼上前幫忙。
幾人還未逼近,吳繼祖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陰影。
恐懼之下他大喊了一聲:“不要過來。”
他額頭的鬼眼珠隨即瞪大。
亂象一起之時,陳多子手足無措。
從趙福生幾人的對話中,她隱約聽出此時的混亂局面好像因她而起。
“大人,我、我做錯了事嗎?”她結結巴巴的問。
趙福生定了定神:“沒有。”
吳繼祖腹中的鬼胎確實因她而現,但陳多子才馭鬼,力量不穩,對鬼的能力一無所知,在懵懂的情況下,因為一時口誤而施展厲鬼力量并非她的錯。
陳多子聽她這樣一說,心中略略安定。
但吳繼祖卻并沒有安心,他還惦記著一個事:“大人,你剛提到的43年前是什么意思?”
他捂著肚子,喉間發出痛苦的呻_吟,三只眼睛同時睜開,盯著趙福生看。
趙福生目光與鬼眼相對,眼前一陣恍惚。
前世、今生種種畫面混成一團,以飛快的速度填充她的腦海。
她眼眶劇烈脹疼,眼珠仿佛要爆裂一般,腦袋陣陣發緊。
一種惡意侵襲她的周身。
她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腦袋。
“大人——”“大人!”
陳多子、孟婆率先發現了她的不適,二人驚呼了一聲。
“不準你傷害福生!”
原本安靜的蒯滿周立時暴怒,她的頭發暴漲,臉上黑紋橫生,雙掌捧在胸前,不知何時握緊了一朵艷紅如血的花枝。
鬼眼的力量受到蒯滿周鬼相所致,略微受制。
但片刻后,鬼眼圓睜,吳繼祖的額頭皮膚被大量撕裂。
鬼眼球上血絲漫布,蒯滿周的思維、意識陷入片刻的紊亂。
莊四娘子臨死前的那一幕化為回憶沖擊她的心靈。
小孩的鬼氣一滯。
就在這時,吳繼祖的肚腹處鬼氣森森。
‘嘶啦——’
他身上的綢緞衣裳被撕裂,露出內里高高聳起的肚皮。
吳繼祖的肚皮慘白,上面卻布滿青黑交錯的條紋。
那肚皮因為脹大,被撐得發亮,皮膚薄得幾近透明,可以看到內里一個通體青黑的鬼胎之影。
鬼胎撕扯著吳繼祖的腹腔,意欲出世。
這一幕駭得吳家眾人肝膽俱裂,紛紛閃躲不迭。
吳繼祖只有出的氣,少有進的氣,但他的目光緊緊盯著趙福生:“為、為什么,是四十三年前?明明是十七——”
他話音一落,突然慘叫了一聲。
額頭的眼珠涌出大量血跡。
黑色的血絲布滿眼球,同一時刻,鬼胎撕裂腹腔,動作飛快的從吳繼祖的肚腹處爬出。
鬼胎的身上拴系著吳繼祖的大小腸子、內臟,它一出世后,隨即發出大聲的啼哭:“嚶——”
這鬼哭一出,所有人心神大震。
此時此刻,滿屋內無論是鎮魔司的人還是被困于鬼域中的吳家眾人,俱都嘴角下垂,面露哭相。
鬼胎渾然不覺,一出世后便順著吳繼祖的胸口往上爬去。
它動作迅速,身上牽系著吳繼祖的內臟,頃刻間爬至吳繼祖的面門,接著伸出雙手往他額頭的方向挖了過去!
腸子與內臟、血肉殘渣灑了吳繼祖一身。
他的腹腔破洞大開,但他此時受厲鬼力量影響,竟然人還沒有徹底咽氣。
可此時不死并非好事。
巨大的痛苦與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他恐懼之際,鬼胎已經爬到他的臉上,雙手插進了那鬼眼珠子之中。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