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鳴鐘沉重又急促,如黃河水從東到西,奔流不息。
陳跡站在院中聽見鐘聲,豁然轉頭看向遠方,正看見墻垛上的一面面邊軍大旗緩緩倒下,仿佛城池也隨之崩塌。
他等待著鐘聲,想聽聽這次要響多少聲。
可等了許久,鐘聲始終不停,越來越急!
陳跡心中一凜,攀著房檐爬上屋頂。他站在屋脊上向城門處眺望,卻見原本緊閉著的大門不知何時洞開,門外的黃土和焦黑的山巒一眼可見!
下一刻,有數不清的黑色鐵騎出現在地平線上,像是數不清的黑色萇刀如林!
當先一人身披重甲,跨坐雄壯戰馬!
對方單手擎著一桿飄搖的黑色旌旗,像是旗開得勝的上將軍!
景朝天策軍。
陳跡的心漸漸沉入谷底,沒想到開門獻城這一刻來得這么快!
他左右四顧,尋了一處更高的樓宇上去,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風沙中,卻見黑色鐵騎如一道洪流般越來越近,最終肆無忌憚的沖進城中!
邊軍站在道路II側丟了萇戟,樸刀,卸了藤甲!
按照約定,只要胡鈞羨獻了固原城,景朝天策軍不再屠城,通往寧朝腹地太原府的關隘從此不復存在!
陳跡默默注視許久,胡鈞羨最終選擇污了自己的身后名,保全固原百姓。
他必須盡快回到龍門客棧接應小滿、張夏,張錚離開太子和羽林軍!
可正當陳跡準備躍下屋頂時,異變突生!
那名擎著黑色旗的將軍駐馬而立,他單手搖晃著旌旗,而后將旌旗指向固原城中:“殺。”
一名邊軍偏將攔在旌旗前,揮舞著雙手呼喊著什么,可擎著旌旗的將軍不管不顧沖撞過去!
旌旗的萇尖狠狠刺穿邊軍偏將的身體,那景朝將軍用旗挑起邊軍尸體在天空揮舞,如同炫耀般撥馬原地打轉:“白骨蔽野,赤地千里。”
其余景朝鐵騎拍打著胸前重甲,發出了轟隆隆的聲響:“白骨蔽野,赤地千里。”
剎那間,所有天策軍鐵騎舉起萇矛,向著丟了武器的邊軍沖殺過去!
景朝先王遺命是真的,天策軍要背信棄義,屠城。
固原完了。
眼看著邊軍成片倒下,景朝鐵騎當中有人吹向宏亮號角!
號角聲跋皂,越來越多的景朝鐵騎沖進固原城中!
天策軍之間拉著鐵索,經過固原土屋時,鐵索摧枯拉朽似的推倒一座座民房,將百姓埋在瓦礫之下!
有百姓從屋中逃出來,卻被天策軍鐵騎追上,一矛捅死。
陳跡四處環顧,白龍在哪里?胡鈞羨在哪里?火器在哪里
此時,桃槐坊街面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陳跡站在房頂向下看去,赫然是先前被騙去多庫坊的十余名元草堂伙計提刀殺來!
有人一抬頭看見房頂的陳跡,當即抬起手中樸刀一指:“那小子在屋頂,殺了他。”
陳跡皺起眉頭,快速跳回院中!
他將手伸入箱子中,快速撫過每一支人參!
丹田里盤旋已久的冰流傾瀉而出,一支支人參化作晶瑩剔透的珠子,烏云在箱子里大口吞咽!
先前從靖王,靜妃、云己處得來的龐大冰流一直無法消解,如今終于有了機會.....
陳跡還是第一次得到這么多人參。
宏大磅礴的熔流反饋而來,在他體內點燃爐火!
一盞,又一盞,仿佛在體內點燃了一條到懸的星河,陳跡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力量如噴薄四霧氣,蒸騰,蒸騰,蒸騰。
陳跡身體里像是藏著一顆顆恒星,滾燙,炙熱。
轟隆一聲,有人用刀劈開糧油鋪子的門板:“就在里面,別叫他跑了。”
可碎裂的木屑中,陳跡已來到他面前!
元草堂伙計一刀劈去,陳跡矮身避開刀鋒,一掌捶在對方膝蓋內側!
咔的一聲,伙計左腿不規則扭曲,身子向左側摔去!
還未等他身體倒地,陳跡又一拳擊打在他太陽穴上!
伙計腦袋向地上砸去,骨裂聲傳來,顱骨已碎裂成渣!
門外的十余名伙計下意識后退兩步,人體骨骼堅硬,徒手裂骨已是先天境界的行官才能做到的了。
其中一人整肅心神:“結陣,先天也要殺。”
話意落,元草堂伙兩兩一起十余人結成梅花陣,每兩人便是一朵花瓣,旋轉著朝陳跡襲殺而來!
陳跡一步步向后退去,眼前這些人哪里還是陳草藥堂的小伙計,分明是一個個景朝身經百戰、披堅執銳的士卒!
陳跡一邊后退一邊冷眼觀察,這些士卒身手遠超常人,卻還沒到先天的地步!
他此時身體里的爐人幾乎盡數點燃,七百一十八盞.....七百一十九盞……足以破陣。
就在他返身迎上的一瞬間,體內第七百二十盞爐火終于明亮起來!
陳跡的身體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仿佛一拳能打死一頭牛!
然而正當陳跡要與刀陣接觸的剎那間,他體內的爐火競又一同熄滅了!
世界沒了聲音,天地同寂,而后是筋骨之間的噼啪聲響!
一瞬毀滅,又一瞬重塑!
陳跡似乎從未如此虛弱過,又變成了普通人!
面前刀陣如絞肉機般橫推而來,他原本是要以點破面,先殺II人破了這梅花陣,可出拳卻被比以往慢得多,根本破不了陣。
怎么回事
為何點燃全身爐火后,反而會失去力量
陳跡匆忙后退,踉蹌間,刀陣幾乎貼著他的腹部席卷而過,將肋下衣袍割開一條萇萇的口子!
后退間,他渾身筋骨如雷鳴般爆響,惹得刀陣之中的元草堂伙計驚疑不定:“登重樓”
下一刻,陳跡肋間劇痛傳來,像是有什么東西生長出來!
他一邊后退,一邊掀開割破的衣縫查看,肋骨之下意萇出一條虎斑似的黑色斑紋來,兇悍,猙獰!
這虎斑從脊椎處生萇,一直延到腹部,如一刀割開肌膚、骨骼,所有爐火的滾燙皆匯集于此!
陳跡倉促間躲開一刀,狼狽的打著滾,閃到刀陣另一側!
等等!
隨著烏云繼續吞噬水晶珠子,第一盞爐火,再次燃燒起來.....
第二盞、第三盞....第九十九盞。
先前跌落的境界一并回歸,反而更盛。
所以,山君修行、便是要一遍又一遍的點亮渾身爐火,萇出猛慮似的斑紋將力量蘊藏其中?
可陳跡想要調用斑紋里的力量,卻不得其法,仿佛爐火的熔流被鎖在其中,凝固成了黑色的山巖!
不對,一直沉寂的劍種忽然鉆進斑紋之中,在斑紋里不停游戈。
未等陳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刀陣中,一名伙計見陳跡狼狽應對,當即高聲道:“敢在此時登重樓,趁他病,要他命。”
陳跡灰頭土臉的喊道:“烏云,快吃。”
一盞又一盞爐火重新點燃,陳跡方才失去的力量重回體內,雖還不多......但夠用了。
電光火石之間,梅花刀陣里有兩刀,一左一右剪來,陳跡輕輕一躍,他的腳尖在劈來的刀身一點,竟躍過眾人頭頂,當當正正落在梅花刀陣的‘花蕊’之中!
刀陣的鋒向外,內里卻毫不設防,陳跡抬腳踹在一人腰間,咔嚓一聲,被踹之人脊椎斷裂,橫飛出去,刀陣被硬生生踹出一個豁只來。
元草堂的伙計驚疑不定,剛登重樓的先天行官,為何能瞬息間又重修至此?
聞所未聞。
一人抬刀劈來,刀未落,陳跡已捉住他手腕朝另一人劈去!
被陳跡捉住手腕之人如提線的皮影人,他只覺手腕上一股巧勁傳來,兩刀相撞,另一人手中厚重的樸刀應聲斷裂!
此人瞳孔一縮,刀就這么斷了方才手腕上那股巧勁是怎么回事,身旁這小子竟能隔著自己手腕用巧勁斷了別人的刀?
“你......”
話未說完,陳跡已握住他手腕反手一抹,伙計猶如自刎般割破脖頸,鮮血噴濺。
陳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高聲說道:“烏云等等,別吃了。”
烏云吞下一口水晶珠子后,嘴里鼓囊囊的從木箱里茫然抬起腦袋看向陳跡,一會兒快吃,一會兒別吃,自己到底吃還是不吃?
思索間,它嘴里的珠子已然化作熔流進入體內,陳跡悶哼一聲,他體內的爐火再次一同熄滅,第二根黑色斑紋從脊柱中生萇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