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班主任叫唐榮珍,英語老師,但大概是年紀大了的緣故,衣著打扮并不沒有網友刻板印象中的痕跡,半點也不時髦。思想也不時髦。
比如領書的時候并沒有特別安排男生去,而是隨手一劃拉,讓坐在后三排的同學全部出動,把全班所有的書搬了回來。
不過前三排的孩子也沒占什么便宜,讓后三排去領書的時候就說了,班會后沒去拿書的要留下來大掃除,把教室徹底打掃干凈,主打一個公平。前后排都沒話說。
搬完書,全部發下去之后就到了競選班干部的環節。
從這塊開始就沒喬喻什么事了。
班主任軍訓的時候就跟他談過,喬喻覺得自己沒必要擔任任何班干部。一來他自己都懶得管自己,更別提管別人了。二來,喬喻的目標很清晰,他在高中呆不了多久,大概也就兩個月時間。
老好人都跟他交代過了。
預賽馬上就要開始,進入全省排名前列,十一月份就要去寧水市的鹿海中學參加決賽。
只要全國決賽能進前60,就能進國家集訓隊。到時候只會給幾天假期,然后就是去集訓地點接受統一訓練。
據說在國家集訓隊里,每天的生活就是做卷子刷題,然后講解,日復一日,次年的3月初。第一階段的集訓完成,進行考試,從六十人中選出十五人,淘汰的可以回學校了,剩下的進入第二階段特訓。
到了月底,再進行第二次考試,選出最后六人,五個正式選手一個后補。
然后繼續訓練,保持狀態,代表華夏出國去奧聯邦參加決賽。
換言之,十一月他基本就不會呆在鐵一中了。
甚至張校長也提前跟他通了氣,只要省賽名列前茅,確定了能進國賽,他就不用去班上上課了。學校會給他專門準備一個自習室,每天可以單獨自習,沒有老師打攪。
所以班干部自然跟他沒什么關系。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個要在一起生活三年的班集體將將會是一輩子最為純粹的一段記憶,但喬喻覺得他其實就是個過客,不過是來跟大家混個面熟而已。
他的臨時同桌倒是獲選了學習委員的職位,不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高一剛選班委的時候,班上比較重要的職務,諸如班長、學委這些,老師大都是按成績來決定的。相互了解跟熟悉需要一個過程。當然這些都跟喬喻沒什么關系。
讓他郁悶的是,決定座位的時候,他的臨時同桌姚沁昕突然舉手,然后被點到站了起來,說道:“報告唐老師,我的數學成績差了些,所以我想跟喬喻同學同桌,希望他能在平時幫助我提升數學成績。”
女生大大方方的一番話,換來了教室里一陣歡快的起哄聲。
不過站在講臺上的唐老師只是臉色一板,眼神圍著教室掃了一圈,少年們那躁動的心便快速冷卻了下來。
喬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突然開始懷念起十三班的生活。
大家一起混吃等死,同學們根本不會覺得自己哪科差了要補,班上氛圍特別團結友愛,老師一天聽不到國粹,都能笑開顏了。
哪像這種A班,還特么沒正式上課呢,就已經開始考慮未來該從哪開始卷了。老師也是辛苦,不過是幾聲起哄,都要馬上板起臉……
喬喻還在心里吐槽,突然便聽到班主任叫了他的名字。
“喬喻,你的想法呢?”
喬喻站了起來,看了眼擺在桌上的飲料,言不由衷的說道:“我其實都可以的,不過我可能在班上呆不了幾天啊!”
“總是要呆幾天的,那你就跟姚沁昕先坐同桌吧,你們的位置不用變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坐下吧。徐志瑤,那你坐到3組2排……”講臺上的班主任快刀斬亂麻的安排道。
坐下后,姚沁昕沖著喬喻比了個OK的手勢,喬喻還以微笑,但腦子里突然蹦出了夏可可的身影,竟然莫名有種負罪感。
他這該死的極高道德水準啊……喬喻在內心深處腹誹著自己。
果然人如果太有道德,活得就會很累,只有死不要臉,方能無敵天下。
喬喻突然覺得西大能這么多年在地球橫行霸道的主要原因被他找到了。
高中生活很充實,喬喻也是如此。
不過對他來說,其實就是把在家干的事情,搬到了學校里而已。
學校里發的課本都被他直接丟在課桌的抽屜里,到現在為止從來沒動過。
薛教授發給他的論文則都被打印了出來,裝訂好后成了他的主要教材。在學校的時候就是一本論文,一張稿紙一支筆,看到精彩的地方就在稿紙上寫寫畫畫。
早晚自習的時候老師偶爾會轉到他旁邊瞟兩眼,一般最多駐足一、兩秒就會干脆的走開。有次早上讀英語的時候,班主任倒是拿起過喬喻丟在旁邊的英語論文隨手翻了翻,就安靜的放了回去。
唯一一次語言交流是數學晚自習的時候。
其他同學正在做練習題,教數學的王老師,轉了一圈,看到喬喻似乎正在分析一個橢圓曲線離心率的問題,忍不住跟喬喻隨口聊了兩句。
喬喻把論文原文部分勾了出來,給好奇的老師看了看,然后簡單講了講自己正在思考的內容。
老師皺眉思索片刻后,疑惑的問了句:“這個……好像不是奧數競賽會考的內容吧?”
喬喻禮貌的答道:“不是啊,一位老師讓我完成的論文需要研究這塊的內容。他讓我一定要寫好,爭取發表在JournalofNumberTheory上。”
然后老師愣了愣,說了句:“嗯,你加油!”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喬喻再次回歸沒有老師打攪的高中生活。理論上,如果喬喻不想動的話,體育課都是可以不用去上的。
但出于對運動的熱愛,體育課的時候喬喻也沒在教室呆著,會選擇去學校的乒乓球臺那邊找點樂子,豐富一下生活。
就這樣一周的時間過得飛快。
七號,也就是周六晚上,老好人專門打來電話,再三提醒喬喻第二天早上六點五十分,一定要帶好身份證,準時到學校門口集合。
今年的聯賽星南省的考試地點就在長君中學,考試早上八點準時開始。按照全國統一的考試安排,一試跟二試都會在早上考完,中間只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
喬喻晚上沒有看論文,吃了晚飯,跟喬曦隨便聊了幾句,中間還接了一個夏可可為他加油的電話。
雖然長君本部周末上課隨從高二開始,但夏可可高一的周末也沒法回家,老夏斥巨資給她報了學校周邊的補習班,每個周末一樣要上課。
最多也就是早晚自習能休息,自行安排時間。
也是沒有辦法,即便是在長君每年有一千五、六百人參加高考,能上清北的一般也就最前面的五、六十人。對于有目標的人來說,多努力總是沒錯的。
跟夏可可在電話里聊了幾句之后,喬喻便回到房間開始玩游戲,狠狠地讓大腦得到徹底放松之后,九點便躺到了床上。一覺睡到早上六點二十,在家洗漱完畢,又吃了一碗喬曦專門早起給他下的面后,精神抖擻的走出家門。
準時來到學校大門口,一輛七座商務車已經等在那里了,老好人正站在車旁張望著,看到他后連忙沖他招了招手。
“喬喻,趕緊,就等你了。你還真是準時啊,跟你說五十,你就真四十九才到。趕緊上車吧。”
喬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連忙快走兩步上了車,看到車上還真有幾個熟人。
馬宇飛,還有那個之前掏錢讓他幫學姐解題的冤大頭,名字喬喻忘了,只記得好像是姓張來著。另外還有兩人他也在班上見過,不過也僅只是見過而已,名字都不記得。
沒辦法,奧數班去過三次之后,蘭杰便覺得他不用去浪費時間了。
暑期這些人還在一起學習的時候,喬喻都是自己在家忙別的事情,自然沒什么交流。
倒是其他人都對他印象深刻,尤其是他不記得名字的金主冤大頭,見他上車便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喬喻,又見面了。”
“是啊,大家好久不見。”喬喻也笑著打了聲招呼,心里有些唏噓,依稀記得這家伙可以發展成一個不錯的金主來著,可惜后來沒機會了。
“喬神,暑假天天在D音刷到你,真牛!”喬喻話音落下,馬宇飛也順勢打了聲招呼。
以前覺得當著競賽班同學的面叫喬神多少有些掉份兒,不過自從喬喻拿了小里巴巴數學競賽那個金獎之后,馬宇飛就沒這些顧忌了,叫喬神還顯得兩人關系更加親密。
“馬哥,看到你就想起來了,你還欠我一頓大餐來著。”喬喻也隨口說了句。
“那必須的,今天就請,大家一起!”馬宇飛樂呵呵的說道。
蘭杰跟著喬喻上了車,掃了兩人一眼,笑了笑,然后問了句:“大家最后檢查一下,身份證都帶了吧?”
說是問其他人,不過眼睛卻盯著喬喻,其他人上車前都檢查過了,喬喻最后來的。
“帶了!”喬喻從兜里掏出身份證給蘭杰看了眼。
檢查完喬喻的身份后蘭杰便扭頭說了句:“師傅開車吧。”
車子啟動后,他便從兜里掏出了五張準考證發了出去。
“準考證收好了,別丟了,不然進不去考場。再跟你們交代一遍,競賽是參照高考模式的,檢查很嚴格,只能帶文具跟證件。一試是早上八點到九點二十,考完中間休息的二十分鐘就在考場里活動一下就行。
二試九點四十就開始,十二點半結束。我會在考場外面等著你們,考完之后還是到我這邊集合。記住沒有?”
其實這也是跟喬喻說的,其他人蘭杰昨天就已經反復交代很多遍了。
“記住了!”五個代表星鐵一中參加競賽的孩子一起應了一聲。
接下來車上蘭杰又說了一些老生常談的內容,無非是競賽考試的一些小技巧。
無非是一試題目一般比較簡單,一定要格外認真;二試題目相對較難,先找會做的,別在看不懂的問題上浪費太多時間云云……
說這些的時候,蘭杰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還是放在了喬喻身上。
畢竟這家伙帶來的改變是肉眼可見的。
往年參加聯賽的時候,只要考點在星城市內,學校一般是不會安排車的。都是定一個時間,學生們自行到考點集合。
唯獨今年學校還專門準備了一輛七座商務車接送,這顯然不可能是他的面子。
周日清晨的星城到處很通暢,不過七點十分就抵達了長君中學本部。
喬喻本以為他們來早了,結果下了車,走進長君本部的校園到了準備好的考點外才發現,已經有很多學校的考生都已經到了。
而且星鐵一中只有五個考生,跟另外幾所學校,動輒好幾十人的隊伍比起來,就顯得很不起眼,甚至是弱小。
但這也讓老好人輕松了許多,比如車上隨手就把五個人的準考證發下去了。
這些老師還要排隊點名,再一個個發準考證。
喬喻便跟其他人一起,找了個樹下看著熱鬧的人群發呆,直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引起了六個人的注意:“喬喻哥哥。”
好熟悉的聲音。
喬喻扭頭看了眼,可可同學就在離他不到五米遠的地方俏生生的站著,身上還穿著長君的校服。
蘭杰看了眼長君小姑娘,收回了目光,沖著喬喻說道:“去唄,不過別走遠了,等會就要進考場了。”
“哦。”喬喻答應了一聲,走了過去。
蘭杰掃了眼四個孩子追隨著喬喻的目光,干咳了兩聲,說道:“行了,都別看了,有這個時間心里回憶一下昨天跟你們講的重要考點。”
只是這話說完,他卻忍不住又瞄了過去。
“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來給你加油啊!驚不驚喜?”
“太驚喜了!”
“哼,一點也不真誠!不過無所謂了,你可要加油哦,別省賽這關都沒過去。到時候燕北跟華清都去不了,我可是會嘲笑你的!”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我可是金獎選手,這種省賽給我五分鐘看完題目,剩下時間閉著眼睛做都能拿省一,你信不?”
“這個真不信!”
喬喻閉上眼睛試了下,然后睜開眼睛有些懊惱的說道:“嗯,這次你對了,的確是吹的稍微過分了點,太不把其他選手當人看了,不過省二應該差不多了吧?這次你信不?”
一句話,便讓對面的女孩笑得眼睛已經彎成了月牙。
“哈哈……喬喻,看到你這樣我就徹底放心了。”
夏可可是了解喬喻的,只要開玩笑的時候還順帶損人,就代表不但真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而且半點不帶緊張的。
如果單純只是開玩笑,那說明其實他也有些緊張了。
“我需要你放心嗎?你還是操心自己吧!我跟你講,我們鐵一中今年簡直強的可怕!在我的刺激下,咱們一班的同學各個都以清北為目標,現在做卷子都跟玩一樣,你小心高考翻船!”
“呵呵,這句我信了,加倍努力!”說著夏可可舉起了拳頭,狠狠地揮了一下。
“是吧……”這小女人不按套路說話,喬喻也不知道說什么了,突然看到可可扎起的頭發漏了一點下來,自然而然伸出手,像小時候一樣,幫她頭發捋到了耳朵后面。
這樣看起來就更舒坦了。
“你同學都看著在呢!”夏可可笑盈盈的提醒了句。
“嗯?”喬喻一扭頭,正好看到幾個人連帶著蘭老師集體也扭了頭,迅速意識到剛才的動作不太妥當,但依然淡定自若的評價道:“單身狗是這樣的。”
“所以你不是咯?”
“趕緊上課去。”
“補習班七點五十才開始上課呢!我慢慢走過去也只要十分鐘。”
“但我們馬上要進考場了!你得給我留點時間在一幫單身狗面前耀武揚威對吧?你看,除了我,他們都沒享受到小美女喊加油的待遇!”
“哈哈!那好吧!不過你們中午十二點半就考完了,下午陪我逛會街。”
“你下午不上課了?”
“下午沒課啦,不過晚上有晚自習。”
喬喻看著夏可可期待的眼神,那無處可藏的道德感還是泛濫了……
學習很辛苦,能忙里偷閑送出些簡單的快樂,還是不要拒絕了。
哎,好人就是這樣,總想著贈人玫瑰,手有余香。
在心底嘆了口氣后,喬喻點了點頭:“行吧,考完我跟老好人請個假。”
“OK,那說好了哦。”
然后突然一伸腦袋,湊到喬喻耳邊悄聲說道:“小爸爸,我先走了哦!”
熱氣吹得喬喻耳朵有些癢癢,不過下一刻夏可可縮回了腦袋,抬起手沖著喬喻擺了擺,快樂的轉身離開。
喬喻愣了愣,然后,突然好氣!
看吧,這可不是他要求的!明明就是這小女人自己想叫的,他根本就是很被動的!
可惜沒有證據!
那丫頭不承認的話,沒人能給他作證!
悶悶的回到自家學校的隊伍,馬宇飛看他的眼神又變得不一樣了。
語氣中滿滿的羨慕:“喬神,那個是你女朋友啊?”
“把女字去掉!班規第一條,不準早戀!我們只是純潔的朋友關系!”喬喻嚴肅的解釋道。
“啊?呵呵……”
“好了,別鬧了,馬上要排隊進考場了,都收收心啊!喬喻你過來,站最前面。”看不下去的蘭杰連忙大聲說了句。
不過等喬喻站到他身邊后,蘭杰還是用過來人的語氣,悄聲說了句:“喬喻啊。”
“嗯?”
“那個長君女孩挺不錯。”
“蘭老師,您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你先聽我告訴你。哎……”
蘭杰嘆了口氣,用過來人的深沉語氣說道:“等你去了燕北數院或者燕北英才班、華清姚班那些鬼地方就會發現,一年到頭你身邊幾乎看不到幾個女生的。一個班平均能有兩個,就燒高香了。女教授都幾乎見不到,所以珍惜吧。”
喬喻不做聲了,這語氣,好像有故事……
考試沒什么好說的。
一試,卷子發下來后,喬喻大概掃了一遍,發現題目簡單到可怕。
蘭杰是跟他們說過,一試的題目不會太難,但喬喻是真想不到能簡單到這種程度。
唯一的難點大概就是沒有選擇題。
只有八道填空題,跟三道大題。
填空題每道題八分,總計64分,大題第一題16分,后面兩道都是20分,總計56分,總分跟中考一樣,總計120分。
卡細節的局,沒什么好說的。
最近剛在生活細節中丟過分的喬喻,把速度放慢了下來,每道題把所有細節都寫得清清楚楚,即便如此也只有了一小時就完成了卷子。
真的,喬喻覺得做這份卷子,就有種感覺做代數數論小數屋論壇資格題的感覺,不是難不難的問題,而是純粹把各種解題套路跟小技巧,繞來繞去堆積到了一起,來讓題目變得分外復雜。
所以題目做完之后,喬喻都懶得再看第二遍,但還有二試,也懶得提前交卷,安靜的趴桌上開始閉目養神。
競賽不是高考,監考老師也不會理會。只要不違紀,自然沒人管喬喻干些什么。
二十分鐘后,開始二試。
只有四道大題,前兩題每題四十分,后兩題每題五十分,總計一百八十分。
難度喬喻懶得評價,只能感慨生活中對于細節如何處理的考驗無處不在。無非就是各種技巧跟套路的利用,跟那些數學專著里的思想比起來,就好像在答腦筋急轉彎……
是的,最近主要精力都放在研究論文這一塊的喬喻甚至覺得這種考題的設計方式失去了數學應有的美感。
還是看老薛給他選擇的論文才能感受到數學其實是種美好的藝術,那些簡潔而又不失華麗的定理證明過程,更能吸引他。至于這類競賽……
嗯,參加這一次足夠了。
下次就算再有人給錢,他也懶得參加了,除非對面給的實在太多,讓他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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